万春殿中,瞬间一片死寂。
突然“呛啷”一声,长刀出鞘,彻底打破了这夜色中的死寂。
李承乾有些茫然的转身,然后就看到禁卫中郎将孙武开已经拔刀在手,直指李承乾。
锋利的刀刃就在眼前,李承乾瞬间回神,冷眼盯向孙武开:“你要做什么?”
“殿下!”孙武开脸色异常的难看,他的目光落在躺在武媚娘怀里气息全无的皇帝身上,然后又看向李承乾,即便是再不情愿,也还是咬牙说道:“陛下留有遗诏……”
“滚!”李承乾突然怒喝一声,下一刻,十几把长刀同时出鞘,然后直直的对着孙武开。
站在一旁的秦怀道,身体颤抖的看着这一幕,脸上无比震惊。
他手下护卫太子的千牛卫,在这一瞬间全部拔刀出鞘。
对着禁卫中郎将孙武开,没有丝毫迟疑的拔刀。
怎会这样,他这个太子千牛卫率没有下令啊?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一起动手?
秦怀道忍不住的看向了李承乾。
他可以肯定,太子没有下令。
甚至李承乾一直在背对着他,他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秦怀道轻轻低头,在皇帝突然倒下,禁卫中郎将不得不拔刀对向太子的时候,太子没有下令,东宫的千牛已经全部拔刀对向禁卫中郎将。
这其中甚至没有他这个东宫千牛卫卫率什么事。
秦怀道突然知道了发生什么,但没想到这种事情落在他自己身上。
他想要跟着拔刀,但皇帝就在躺在地上。
秦怀道突然一阵冷寒。
似乎在这个极为重要点关头,他选择错了。
可是他真的错了吗。
秦淮道的心中,此刻依旧没有任何拔刀的想法。
……
献春门,孙武开拔刀对向李承乾。
东宫千牛卫士拔刀反对向孙武开,而孙武开手下的禁卫士卒,这一瞬间也忍不住的握紧了手中兵刃。
一番冲突眼看就要爆发。
“滚,滚去传太医。”李承乾突然冷声厉喝,孙武开愣住了。
李承乾没有继续看他,而是冷脸看向四周的禁卫士卒,厉声道:“从这一刻起,除了孙武开之外,任何人不许出入……你,现在滚去传太医,顺带去叫虢国公,其他任何人不许惊动,父皇还没死呢!”
“啊?”孙武开一惊,他下意识的看向皇帝。
李承乾冷哼一声,然后快步走到了皇帝身侧,看向抱着皇帝身体的武媚娘,说道:“把父皇小心的平放下。”
“是!”武媚娘没有迟疑,赶紧将皇帝放下。
夜色之下,皇帝的呼吸已经彻底的停了。
脸色也是一片苍白。
李承乾伸手按在在皇帝的胸口,小心的一下一下的用力按压,皇帝的身体顿时跟着动了起来。
身体嘴里发出了一点声音。
“陛下!”孙武开忍不住的喊了出来。
李承乾紧皱眉头,转头使劲的瞪了孙武开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
“喏!”孙武开一咬牙,将长刀归鞘,然后快步的朝着万春门外而去。
孙武开一离开,整个现场的气氛突然间稍微松了一些。
李承乾转身看向皇帝,神色严肃起来,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但最后还是继续有规律的按压起来。
……
等到孙武开将御医张宝藏带过来的时候,皇帝已经躺在李承乾的怀里,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皇帝呼吸微弱,眼神迷离,但他是真的醒了过来。
皇帝没死。
孙武开脸上的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直接跪倒:“陛下!”
“闭嘴!”李承乾再度瞪了孙武开一眼,然后才在皇帝耳边说道:“父皇,那不是稚奴,益州今日有消息传来,稚奴如今刚刚抵达戎州,儿臣的人,御史的人,千牛卫的人,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还有益州府的人,都在旁边盯着,稚奴不可能回来的。”
皇帝的眼睛轻轻地转了转,他费尽力量,然后才抬起一丝头,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用力的点头,然后看向孙武开,说道:“你看看尸体是怎么回事……虢国公!”
万春门下,禁卫大将军、虢国公张士贵,面色急切的走了进来。
看到躺在李承乾怀里的皇帝,他更是忍不住的走上前,跪到一侧,仔细查看皇帝。
见到皇帝还活着,御医也接手了对皇帝的治疗,他这才看向李承乾:“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孤也不知道。”李承乾眉头皱起,说道:“事情一会再说,御医先用针,虢国公派人叫舅舅和梁国公过来……小心一些,不要惊动任何人。”
张士贵神色一肃,然后快速的转身离开。
今日,是大唐立国三十年大庆之日。
今夜,是庆典夜宴百官和内外时辰的时候。
皇帝现在的情况虽然还不明,但绝对不好。
一旦消息传出去,立刻就会传遍天下四方。
到时候,不知道多少臣服于大唐的番邦国度会立刻翻脸。
甚至还会有高句丽,西突厥,吐蕃倾兵而下。
最威胁实际上还不是这些,是北部长城之内的东部突厥部落,还有漠北的回纥。
一旦他们联手,长城防线立刻就会成为虚无。
并州沦入铁蹄之下不说,整个北地可能都会陷入战火之中。
这不是在胡言。
东部突厥的那些部落,他们畏惧的是皇帝的屠刀,可不是李承乾这个二代。
当年皇帝东征高句丽的时候,他们就曾经几度蠢蠢欲动。
李承乾便是正常继位,也需要小心的处置东部突厥的事,说不定甚至还得娶一个东部突厥的贵女入宫为妃,这样才能稳住他们,若是眼下这个时候,皇帝出事的消息传出去,恐怕立刻就是天下大乱的局面。
李承乾侧身看向张宝藏。
张宝藏正在给皇帝用针。
李承乾用急救的手段,将皇帝救过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也是他接手将皇帝救好的。
李承乾松了口气,平静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侧的秦怀道。
秦怀道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他的目光不时的落在一侧已经收刀的一众东宫千牛身上,眼神凝重。
李承乾稍微一想,便立刻明白了。
刚才的那一幕,终于让秦怀道,他手下的这些东宫千牛,他们对李承乾的忠诚要远超过他的想象。
关键时候,甚至都不用李承乾开口,他们就会为李承乾拼命。
而身为李承乾太子千牛卫率的秦怀道,则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架空了。
瞒不住啊!
也不需要再瞒了。
东宫这些年看起来平静,但实际上,东宫内外的所有卫士,但凡是靠近李承乾的,早已经全部换悄悄的成了他的亲信。
哪怕不是他的亲信,几年来也拉拢成了他的亲信。
他监国很多年了。
秦怀道虽然是李承乾的东宫千牛卫率,是李承乾的近臣,但他从来不是他核心圈子的一部分。
李承乾的这个核心圈子,唯一的标准,就是在他和皇帝起冲突的时候,他们会毫无保留的和他站在一起。
而秦怀道,他有保留。
……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虽然一身酒气,但面色凝重的快步走入了献春门。
两人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李承乾怀中的皇帝。
皇帝目光虽然逐渐的情形,但人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张宝藏在一旁对皇帝用针。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人神色一惊,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四周,看到张士贵和孙武开都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两人这才走到了李承乾和皇帝身前,看着皇帝,低声问道:“陛下,究竟怎么了?”
张宝藏抬头,说道:“陛下是受了刺激,一时间风疾患了。”
房玄龄还没有什么,长孙无忌的眼底却不由得微微一变,他赶紧问道:“陛下受了什么刺激?”
“有人弄了一具假的稚奴的尸体,父皇无意间看到,然后就这样了。”李承乾眉头紧皱,转身看向一侧的武媚娘问道:“武才人,孤在这里清查隐患,父皇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孤记得父皇不是去休息了吗,怎么突然过这边来了,还有张……张阿难呢?”
李承乾这才猛然警觉,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看到内侍监张阿难的身影。
“张监去典膳房了。”武媚娘赶紧看向典膳坊方向,但重重殿宇之中什么也看不到,武媚娘赶紧回头说道:“陛下今日就是突然想起了文德皇后,所以才要去文德殿的,没想到……”
李承乾抬头看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说道:“今日孤主持典礼和宴席,察觉到不少宴席表演都有飞天飞空一项,感觉有些危险,所以就将所有风险的动作全部临时撤了,多数没有问题,但是在一个敦煌飞天舞的时候,禄东赞有了异样。”
“他要对陛下下手!”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同时一句话出口。
“应该不只是父皇。”李承乾转身看向后方的那具穿着蟒袍,面容和李治又有几分相似的尸体,摇头道:“他们应该是想在飞天之时,长绸起火,同时点燃那具箱子,然后让里面的尸体露出来,之后火焰又烧了那具尸体……”
长孙无忌猛然抬头,看向尸体方向:“那不是晋王……”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长孙无忌惊骇的目光已经有一半落在了李承乾的身上,但是这个时候,他猛然想起张士贵和孙武开的模样,心里顿时一惊,然后再度去看的时候,这才发现,那具尸体虽然和李治有些相似,但一些细节方面却有些问题。
“那不是晋王!”长孙无忌斩钉截铁,然后看向了李承乾和皇帝。
李承乾平静的点点头,然后说道:“父皇一开始也以为那是稚奴,所以受了些刺激,这才倒地的。”
四周的众人轻轻地低下头。
李承乾的话大半是对的,但他省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关键。
皇帝下令要拿下他这个太子。
他,持刀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