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殿中,一身蓝色囚衣的张亮,一步步的走入殿中,然后沉沉的叩首在地:“罪臣张亮,参见陛下。”
李世民坐在御榻之上,看着张亮,看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勋国公,你令朕失望了。”
皇帝简单一句话,张亮顿时就忍不住的泪崩,痛声哭道:“陛下,臣错了,是臣有罪,陛下,你杀了臣吧!”
张亮在殿中控制不住的痛哭流涕,殿中的其他群臣都忍不住的微微侧身。
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是从隋末走过来的,一起经历无数战事,甚至还有玄武门的厮杀。
贞观都十七年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那么多的老臣出事。
先是刘兰成,后面是侯君集,现在轮到张亮了。
“好了,别哭了。”李世民一声冷哼,张亮这才缓缓的收声。
看着跪倒在地的张亮,李世民冷冷的说道:“私卖军械,倒运茶丝,贩走人口……你说你若仅仅是将高句丽和新罗的女子贩卖来大唐,不被朕发现,那么朕可以当做不知道,但你竟然敢将大唐的女子贩卖到高句丽……张亮,你该死!”
“是!”张亮立刻沉沉叩首,以头槌地道:“臣有罪,臣该死。”
群臣看向张亮的眼神,也有些厌恶起来。
张亮贩卖到高句丽的大唐女子,还不是一般人,是犯罪的罪臣之女,是罪女。
这一点是群臣百官所不能忍的。
且不说他们将来有一日,也可能会不幸成为罪臣,自己到时候会倒霉,就现在,被张亮倒卖的那些罪臣女子的父祖,很多实际上都是他们曾经的同僚,甚至是他们的好友,同族,师长。
这样的事情,只要想起来,他们就忍不住的咬牙切齿。
“还有三百义子!”李世民身体微微前倾,紧皱眉头,怒声喝道:“三百义子全都安插在长安各处,怎么,你是要学侯景吗?”
侯景,北魏时从尔朱荣,后随高欢,高欢死后叛北齐而投南梁,受到梁武帝忌惮,举兵叛变,围攻建康饿杀梁武帝萧衍,立萧正德、萧纲,萧栋,自封宇宙大将军,乃至于自立为帝,号大汉。
皇帝一句侯景,群臣的脸色全部都阴沉了下来,
侯景身边有五百骑,都是他的义子,所以他才能纵横南北,后来也是因为他的这些义子或死或叛,他才被陈霸先击败。
“陛下,臣绝对没有这种念头。”张亮使劲的叩首,神色惊慌。
李世民看着张亮,淡淡的说道:“你若是没有这种种念头,如何会被青雀要挟?”
皇帝终于还是将李泰给牵扯了出来。
张亮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世民抬起头,轻声叹息,看向贞观殿外,淡淡的说道:“千牛卫在魏王府找到了一本秘策,魏王自言,不仅是你,还有侯君集,心中都有一些阴暗的想法。
青雀不傻,他对你看的很透,而且他也有准备,对你和对侯君集都是一样。”
张亮满眼茫然,李泰不过是个有些聪明的蠢货罢了,他能有什么手段。
“他准备在诸事以后,杀了你们两人,只要你们死了,到时候兵变的人就是你们两人,他便是出面平叛的那个人。”李世民轻轻冷笑,说道:“青雀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两个一样也不是,青雀之所以如此准备,就是因为他察觉你们两个有在最后杀了他,然后自立的准备……你们是在效仿当年太原之事啊!”
殿中群臣满脸惊愕,便是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随即,他们忍不住的看向张亮。
这个家伙,还真的有谋逆的想法。
张亮一脸的惊愕,他赶紧叩首道:“陛下,臣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三千弩弓,说调就调了,呵!”李世民冷哼一声,他直接抬头道:“来人!”
两名全副重甲的千牛卫大踏步的从殿外走了进来,然后站在张亮身侧,对着皇帝无声拱手。
“押出右掖门,斩首。”李世民神色冰冷的挥手。
突然间的剧变,让群臣,还有张亮都没有反应过来,两名千牛卫士已经一左一右的抓起张亮,朝着贞观殿外走去。
张亮这才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陛下,臣没有,臣冤枉啊!”
“外敦厚而内怀诡诈,听信妖言,恃弓长之邪谶,义儿斯畜,恶迹遂彰,诡诈之性,于斯验矣。”李世民看着已经到了殿门口的张亮,冷声说道:“程公颖与公孙常的事情,还要朕多说吗?”
张亮顿时愕然,神色颓然,然后被人直接落下。
殿中群臣这一刻彻底明白,张亮是真的想过要谋反,而且他还和别人商量过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说道:“众卿,张亮之事已定,至于魏王之事,诸相先回门下省商议,有结果了,通报于朕。”
“喏!”长孙无忌,房玄龄,高士廉,杨师道,岑文本,刘洎,于志宁,七位宰相同时拱手。
“退朝吧。”李世民起身,同时说道:“朕去见见那个孽畜!”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齐齐拱手,等他们起身的时候,皇帝已经离开。
房玄龄对着身前的长孙无忌拱手,低声问道:“司徒,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长孙无忌看了一眼李世民离开的背影,然后轻声说道:“我等只需要按律办事便可,考虑所有能减罪的理由,最后剩下的,便是魏王之决。”
“喏!”房玄龄缓缓拱手。
李泰谋逆,当夜就被镇压,而且根本没有一个人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所以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并不大。
毕竟只是魏王而不是太子,有杜楚客,张亮和侯君集三颗脑袋,李泰能活下来,但是活成怎样呢,是照陛下说的流放,还是太子说的囚禁呢?
群臣都在无意间忽略了李治,因为他根本没有提出自己的建言。
……
从贞观殿而出,李承乾和李治并肩而行,前往西面的同明殿。
晋阳公主李兕子和李治,在洛阳,便一起居住在同明殿。
一条水河从西侧的九洲池流入后宫,水面清澈平静。
李承乾和李治走在前方,身后有四名内侍静静跟随。
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同明殿,李承乾看向李治,笑着说道:“稚奴,听说你快要成婚了,怎样,王妃是哪家女儿?”
李治听到李承乾这么问,倒也没有感到奇怪。
毕竟他的婚事,长孙无忌已经接触了那么多,消息传到东宫也正常。
李治摇摇头,说道:“还没有定下,都是舅舅在操弄,最后也是父皇决定。”
“嗯!”李承乾点点头,然后笑笑说道:“不管怎样,最后都要问问你的意思,不过作为过来人,为兄倒是有一点提醒你!”
“皇兄请讲?”李治停步拱手,好奇的看向李承乾。
“年纪!”李承乾轻叹一声,说道:“记住,选王妃的时候,年纪一定要大一些,这样将来的生育之事就会顺利许多。”
“啊?”李治一声惊讶,随即赶紧摆手道:“稚奴还没有想到那里。”
“人选一旦定下,三个月内就会成婚,现在想不早了。”李承乾抬起头,轻声说道:“不说别人,魏王妃,当年她就是年纪太小,生产太早,以至于十年之后,才有第二个儿子。”
李治的眉头不由得一跳,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他赶紧对着李承乾拱手道:“臣弟记住了。”
“好了,走吧。”李承乾笑笑,目光掠过身后的几名内侍。
同明殿门前,一身粉色襦裙、神色明艳的晋阳公主看到李承乾,忍不住开心的行礼福身道:“见过皇兄。”
李承乾看着晋阳公主,笑着说道:“兕子,这才几个月不见,你已经长大许多了,好了,进殿吧。”
“喏!”
同明殿中,李承乾看着晋阳公主,笑着说道:“稚奴马上就要成婚了,看样子兕子也不远了。”
“皇兄!”晋阳公主满是羞涩的看了李承乾一眼,然后神色不由得黯然。
“兕子是在担心稚奴离开之后,一个人在宫中寂寞?”李承乾一眼就看透了晋阳公主的心绪。
“嗯!”晋阳公主点点头,然后又低下头。
“兕子!”李治有些担忧的想说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治一旦大婚,就必须要搬出皇宫,宫中就只剩下晋阳公主一个人来。
李承乾摆摆手,说道:“等稚奴大婚之后,孤和稚奴一起上书,让兕子你可以常到东宫来,你皇嫂时间多一些,可以陪你。”
“多谢皇兄。”晋阳公主立刻放松的福身。
重新坐好,晋阳公主有些担忧的问道:“皇兄,四兄那里会怎样?”
“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情。”李承乾沉吟,说道:“毕竟长安的事按了下去,至于说如果真的有人要强行对青雀做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孤亲自上书,恳请父皇放青雀一马。”
李承乾长叹一声,说道:“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等一母同胞的兄弟。”
李治,还有晋阳公主齐齐点头。
两侧的宫中内侍平静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