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省,诸声静谧。
所有的官员都回到了自己的官廨之内,站在窗口不眨眼的看着外面的动静。
高士廉,杨师道,萧瑀,于志宁,刘德威,孙伏伽都已经相继来到了尚书省。
李承乾是最后到的。
雪已经小了许多,虽然路上已经被清扫出一条长道,但两侧屋檐下,雪已经很厚。
李承乾进入尚书省,顿时就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抑感。
风起了。
李承乾能感受到两侧官廨内的尚书省官员惴惴不安的心思。
有人举告司空,长安留守,检校尚书左仆射,金紫光禄大夫房玄龄谋反。
谁在背后指使的。
是哪位尚书,哪位宰相?
一场残酷的朝野政争眼看着就要展开。
这种事情,但凡擦着一点,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
李承乾快步的走入到房玄龄值房,身后跟着御史中丞,太子少詹事马周和长安副留守左卫大将军尉迟敬德。
群臣各个面色凝重,看到李承乾进门,然后齐齐拱手:“臣等参见殿下。”
李承乾微微摆手,然后看向内厢房,房玄龄平静的在处理公文,黑袍举告者眼神凝重的看着房玄龄。
听到群臣的声音,黑袍举告者这才回过神,转过身看向李承乾,犹豫了一下,然后拱手道:“草民李钰,参见太子殿下。”
“李钰?”李承乾挑眉,问道:“陇西李氏子弟?”
“是!”李钰拱手,脸色微微有些慌张,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你举告房相谋反,有证据吗?”李承乾抬头看向大理寺卿孙伏伽,孙伏伽立刻将放在一旁的公文递了过来。
“有!”李钰一开口,群臣的神色一惊,随即彻底的沉了下来。
“什么证据?”李承乾打开公文,目光同时盯着李钰。
“草民不能说。”李钰沉沉拱手,说道:“若非见了陛下,否则草民绝不轻言。”
“结党营私,擅权自恣,信用私人,置朝廷大策于不顾……”李承乾合上公文,看向李钰道:“你的这些话,最多算是弹劾,没有证据,干扰圣听,影响军政……虽然你说的是大事,但如此就将你送到御前,孤没法这么做。”
“请殿下奏报陛下,然后请陛下决处。”李钰再度叩首,一脸咬牙。
李承乾抬头看向官廨之外,同时说道:“这雪怕是要下几天,等到雪停之后,孤会派人前往辽东奏禀父皇,不过在此之前,孤也需要对这件事情有个判断。”
群臣不由得看向李承乾。
眼下这件事情很棘手,状告房玄龄谋反,证据又不肯拿出来。
若是说不处置吧,毕竟是有人状告当朝宰相谋反,这不是小事,甚至就连李承乾都不能擅自将它压下来,哪怕他知道这件事是无比荒唐的。
毕竟有个万一,如果李钰真的能拿出什么真凭实据,涉及到房玄龄,那么李承乾就是包庇之罪。
好在眼下漫天大雪,却是给了李承乾处理这件事情的几天时间。
李钰看了一眼外面,今日的雪有多大,他是知道的,他只能点点头道:“好。”
李承乾笑了,然后说道:“孤看你所言,你也是进过学的,这屋里的公文都看得懂吧?”
“不是太懂。”李钰扫了一眼旁边的公文,上面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其中的内容,他就不是很能明白了。
李承乾抬头看了萧瑀一眼,萧瑀轻轻点头。
李承乾这才重新看向李钰,说道:“你举告房相谋反,若是实的话,那么自然是房相谋反被斩,但若是假的话,按照唐律,诬告者反坐,举告谋反反坐,起码牵连三族,你可想明白了。”
“好!”李钰突然间就笑了起来,反而说到牵连三族他很开心似的。
“很好。”李承乾松了口气,然后面色凝重的说道:“你举告房相谋反,孤不知道你手上有什么必然的证据,让你认为自己的举告一定是对的,如今大雪,等到雪停,官道清扫,也需要几天时间,孤希望你能用这段时间好好思考。”
李钰一脸不明所以的看向李承乾。
“若是几日之后,你觉得自己错了,那么收回举告,孤可以算你失误,不以此治罪,甚至保证,日后不会有人追究报复你。”李承乾目光看向房玄龄,房玄龄轻轻点头。
跟一颗棋子,没有多少计较的意见。
“但若是你依旧坚持,那么孤便将消息送往辽东,消息从送到辽东到回来,起码需要一个来月的时间,你做好准备。”李承乾淡淡一句话,李钰的脸色顿时不由得一变。
李承乾,还有房中的诸臣,看到这一幕,神色都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人都敢来举告房玄龄谋逆了,心思这么不稳吗?
“好,不过草民希望能有人保护。”李钰看向李承乾,他举告房玄龄谋反,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所杀,所以必须要有人保护了,而这件事情,也是李承乾必须要做的,如果李钰真的一个不小心死了,一切就是李承乾的责任。
李承乾笑笑,然后看向侧畔的刘德威和孙伏伽,最后又看向高士廉一眼,见众人都不说话,他才转身看向李钰说道:“你的安全,孤不会管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许管。”
李钰不由得一愣。
“从今日开始,从现在开始,你每时每刻都跟着房相,他在哪里,你在哪里,他吃什么,你吃什么。”
稍微停顿,李承乾看向房玄龄道:“房相,孤一会会让人去府上,让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多搭一张床榻,从现在到之后,孤派人送信去辽东,乃至父皇圣旨发回之前,都让他跟着你,吃喝睡觉都在一起……房相平日公务也照常。”
从现在,到李承乾派人快马将消息送到辽东,然后辽东皇帝圣旨发回,起码一个多月的时间,李钰都要时刻跟着房玄龄。
听到李承乾这么安排,李钰愣了,但是官廨中的其他众人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李承乾。
让李钰时刻跟着房玄龄,那么以房玄龄的能力,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李钰的安全。
当然,这也给了房玄龄一点机会来说服李钰收回举告。
然而,这真的是机会吗?
“不必另找房间了,让他在老夫卧房搭一张床就足够了。”房玄龄平静的看向李承乾,微不可查的一点头,他已经领会了李承乾的意思。
“另外。”房玄龄又看向李钰,说道:“大理寺也再安排一人跟着,就张文瓘吧,老夫没有任何隐私不可对人言之事。”
“好,就如此吧。”李承乾看向孙伏伽,说道:“孙卿,就如此安排。”
“喏!”孙伏伽,还有殿中群臣齐齐拱手。
“如此,李钰,你就留在这里,跟着房相。”李承乾说完,直接转身朝外面走去。
“恭送殿下!”房玄龄面色平静的躬身。
李钰也跟着拱手。
其他群臣看了房玄龄一眼,然后平静的点头,这才跟着李承乾而去。
……
武德殿中,朝中四品以上文武群臣各自站立两侧,神色肃然。
不少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的看向坐在长榻之上的李承乾。
有人举告房玄龄谋反。
这种事情,几乎瞬间就传遍了整个皇城。
房玄龄,当朝司空,检校尚书左仆射,长安留守,梁国公,玄武门功臣,多年的朝中宰相,他被人举报谋反。
这件事引起的喧嚣比任何人想象当中的都要大。
房玄龄虽然是皇帝的人,但是他出身河北,和河北世家的关系向来不错。
尤其他的妻子出身范阳卢氏。
所以这些年来,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被房玄龄提拔起来,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亲信。
尤其房玄龄并不是魏征那样的孤臣,他自己还有自己的秘密。
这一点朝中群臣都知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随即,一名红衣金甲的将领进入殿中,然后对着李承乾拱手道:“臣,左千牛卫郎将张绚,参见殿下。”
“嗯!”李承乾抬头,看向高士廉,杨师道,萧瑀,于志宁,尉迟敬德,郑仁泰,唐俭,刘德威等人,开口道:“诸卿,房相跟随父皇凡二十七年,其中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筹谋帷幄,孜孜奉国,说他有谋反之心,孤是不信的。”
“是!”殿中群臣不由得松了口气。
房玄龄被举告谋反,影响太大,若是被查实,恐怕整个朝堂立刻就会空缺一半。
现在李承乾表态相信房玄龄,这让群臣心中有些不安的心,立刻就安定了许多。
“所以,去查。”李承乾看向张绚,说道:“张卿,李钰的身份你知道了,孤看他所言有序,看的出来,他所学不错,所以,他的亲朋,师长,左邻右舍,所有相关人等,全都去查。”
“是!”张绚立刻拱手。
李承乾的情绪稍微缓和,然后说道:“李钰虽然出身陇西李氏,但看他今日身份,不过是无官的百姓而已,像他这样的人,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触及到任何机密,所以,他的背后,必然有人指使,找出这个人。”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