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中,李承乾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这一次李泰谋逆,房遗爱虽然被杜荷堵在了子午关,但他终究是只差一步,就能够返回长安。
那个时候,一切就不一样了。
自然,皇帝现在不会怎么在意,但谁知道皇帝的心里是不是已经埋下了种子。
不用谁知道,李承乾肯定,李世民虽然确认房玄龄不会背叛他,但对于这种事,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戒备了。
不然高士廉也不会重任尚书右仆射。
前世的时候也是这样。
就是在提防他。
而在后期李治登基之后,房遗爱更是因为谋逆被诛,关键还有高阳公主。
现在的高阳可还没有遇到辩机呢?
房玄龄多谋,多谋自然多疑。
他已经想到了皇帝开始对他心中有了怀疑,所以才来拉李承乾下水。
因为在李泰谋逆的这件事情当中,李承乾也不干净,他有明知李泰在行巫蛊事,李泰在谋逆,但却刻意纵容的嫌疑。
……
看着房玄龄,李承乾平静的开口道:“房相,张家的事情,大理寺询问,他们是怎么说的?”
“张家说他们一概不知。”房玄龄看了李承乾一眼,然后说道:“他们说,是魏王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将那巫蛊送入到东宫之中的。”
“那么青雀怎么说?”李承乾微微抬头。
“魏王没有开口。”房玄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李泰如今似乎一心的在扮演疯癫,对再度拉李承乾下水似乎已经不感兴趣。
稍微停顿,房玄龄继续说道:“魏王虽然没有开口,但还有勋国公,他是被魏王用巫蛊事胁迫的,现在知道了巫蛊事是假的,更是破口大骂。”
李承乾点点头,说道:“勋国公都知道了巫蛊事是假的,那么这件事情还有追查的必要吗?至于张家,张家女当初加入东宫,是萧家做媒,父皇同意的,他们或许和张亮有些关系,但除了不确定的假巫蛊事,还有什么能证明他们介入其中吗?”
李承乾有诱导李泰谋反的嫌疑,但是巫蛊事是假的,那么这件事情不论怎么都不会太严重。
李承乾抬头看向房玄龄,说道:“房相,高阳再有四个月就该生产了,而魏王的次子才刚刚满月,孤原本就请父皇封李欣为王,如今青雀行事虽有偏差,但李欣和青雀的次子却都是无碍的,孤想上书父皇宽宥他们。”
“殿下孝悌。”房玄龄拱手,有些不解的看向李承乾。
他明白李承乾是想要让他一起上书,但是他看不明白这件事情对他有什么好处。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本来就应该离李泰远一些的。
“人要有真性情。”李承乾点了一句,然后叹声说道:“青雀有错,但错不及其子,而且他们也都是父皇的血脉。”
房玄龄懂了,要坦荡,对于皇帝要坦荡。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房遗爱虽然因为李泰的密信,而从松州赶回,但他对于李泰谋逆的事情,是真的一点也不知的。
在魏王府没有查抄出任何的证据证明房遗爱与其有关。
房玄龄需要面对的,不过是皇帝的疑心罢了。
那么就将皇帝的担忧彻底的摆出来。
房遗爱曾经的确是李泰的魏王参军,但那些都是皇帝安排的。
数年相处,双方之间终究是有些感情的。
因为坦荡无私,所以才能够以性情求情。
如此一来,或许会让皇帝一时恼火,但时间一长,皇帝反应过来,心中的恼火反而会消失。
“殿下贤明。”房玄龄点点头,然后沉吟着说道:“殿下之法的确可行,不过依臣来看,此事不宜现在便动,总是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
“什么时机?”
房玄龄想了想,说道:“魏王次子刚刚满月,魏王妃身体又不是太好,看看什么时候,他们身体不适,殿下再遣御医前往诊治,之后,便上书陛下以为求情。”
李承乾一愣,随即点点头,说道:“房相所言有理。”
“而且最后是先由殿下一人上书,等到陛下询问魏王处置方式时,臣再以魏王子嗣为由求情,当然,最好和申国公一起。”房玄龄说完,突然间叹了一口气,对着李承乾点头道:“到时候殿下再坚持,兄弟孝悌,那么此事过去了。”
“是!”李承乾笑着点点头。
“如此,臣便告辞了。”房玄龄起身,对着李承乾拱手道:“公主大概八月底九月生产,到时恐怕还要劳烦请太子妃安慰一二。”
“好!”李承乾起身,点头道:“房相慢走。”
“殿下留步!”房玄龄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房玄龄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李承乾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真是可惜,没有坑到他。
如果能够让房玄龄和他一起上书,那么在皇帝的眼中,难免会留下房玄龄朝秦暮楚的感觉。
但可惜,房玄龄足够聪明,下意识的避开了这一点。
不过他的建议,用起来效果真的会很好。
……
房玄龄一个人行走在宫道之间,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他在回想李承乾之前和他交谈时的每一句话。
似乎,太子并不担心巫蛊之事会有什么后患。
房玄龄微微抬头,陛下的确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真的追究什么,但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以张家为突破口,勾连太子。
毕竟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魏王是绝对做了巫蛊娃娃,但太子却提前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做了手脚。
如果专门针对张家……
不对。
突然之间,房玄龄脑海中闪过一缕闪光。
巫蛊事,巫蛊事。
房玄龄顿时想到了那一夜在东宫察查巫蛊事的场景。
要知道,那一夜不仅他在,李靖,于志宁,褚遂良,马周,李大亮,郑仁泰等人全部都在。
确认不存在巫蛊事,是他们所有人的定论。
如果有人想要再掀巫蛊事,那么他们这些人就都不会答应。
也就是说,太子隐隐的通过巫蛊事,将他们所有人都勾连在了一起。
一旦有人再挑战太子,隐约之间就在挑战他们所有人。
甚至于手段做的高明些,有人挑战太子,太子只要让人再提起巫蛊事攻击东宫,那么立刻就会有一大堆人站出来支持太子,然后打击挑战者。
房玄龄微微一愣,太子这是已经将整个长安城如今所留的所有官员,通过某种看不见的手段,勾连在了一起。
房玄龄忍不住的回头看向武德殿的方向,满脸惊讶。
他曾经以为太子行事是有人在教的,比如戴至德,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戴至德,而就是太子自己。
“果然是父子啊,真像!”房玄龄轻轻摇头,聪明机巧到了极致的太子,阴谋算计通彻的魏王,这些都遗传自他们的父亲。
房玄龄转过身,朝着尚书省的方向走去。
经过了魏王之事,房玄龄有种太子的位置越发稳固的感觉,所以他需要思考房家,还有他自己和太子的关系。
当然,他自己无所谓,他有足够的功劳保证自己无恙。
至于二郎,房玄龄摇摇头,如今的太子越发有贤明之象,这样的人,是不会因为一个二郎毁了自己的名声的。
所以,二郎将来的仕途,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当然到顶也不过是一州刺史,不会有六部九寺五监的可能了,但也足够了。
至于房家,还是交给老大吧,老大的性子,和太子或许相近。
宫道之中,房玄龄的脚步平稳,缓慢,虽然老迈,但依旧坚定。
……
刚刚送走了岑文本,马周跟随李承乾回了皇宫,不过李承乾去了武德殿,而马周则是依旧留在东宫。
突然,内侍徐安出现在了官廨之前,面色严肃的对着马周拱手道:“少詹事,殿下有急事召见。”
“哦?”马周立刻站了起来,跟着徐安走出了官廨。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太子召见的不只是他,还有,太子舍人张大安,太子舍人赵弘智,太子通事舍人高真行。
马周是博州人,张大安是魏州人,赵弘智是邢州人,高真行是冀州人,这一看,他们竟然都是出身河北道的东宫官员。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带着疑惑,马周来到了武德殿,看到了神色平静的太子。
见到众人要行礼,李承乾直接摆手道:“不必了,都坐吧。”
“喏!”众人立刻跽坐下来。
李承乾抬头,看向众人道:“今日叫诸卿来,是因为有件事情要询问诸卿,洋州刺史赵节刚刚送来一封信,说是父皇要在河北,为稚奴挑选王妃,是清河赵氏通知的他。”
赵弘智猛然抬头,他就是出身清河赵氏,他立刻拱手道:“殿下,臣未听说过此事啊!”
李承乾笑着摆摆手,说道:“此事在河北还算秘密,知晓的人不多,孤找诸卿来,就是想要问一问,河北之地,如果真的要为晋王选晋王妃,可能会是出自何家?”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可能不明白,陛下这是要扶持晋王了。
魏王刚刚出事,陛下就要为晋王挑选王妃,这里面制衡太子的味道简直不要太明显。
也怪不得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