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燃烧余烬的烟火气息盘绕不退。
勉强可以视物的时候,开始驱赶俘虏打扫营内战场,哪怕是一枚箭簇,断掉的矛刃、断刀都要拾捡起来,运回去重新锻造。
“向周围征集车辆、粮草,越多越好,告诉他们,有足够的车辆运输伤兵,我自会撤离。”
赵基立刻派出使者,去新市、无极城,以及周围乡邑、庄园宣达命令。
然后他就开始翻阅袁熙随军携带的书信,竟然还翻到几首袁熙写好,没有发出去的诗赋,全篇都在表达爱慕之情。
上次看高干积攒数年的书信,让赵基感悟颇多,就对袁熙的书信也感兴趣。
没想到挖出这么个信息,他不由皱眉。
“甄宓?”
放下袁熙那堆叠辞藻的爱慕诗赋,赵基眉头舒展,就算甄宓生长、发育的迅猛,又能有多迷人?
将这叠帛书诗赋这叠塞到怀里,准备上厕所的使用,免得浪费了。
天色渐亮,赵云已被烟火熏黑,来见赵基时就见许多老兵正屠宰伤马。
赵云有些适应不了这种场面,千余匹马在河岸边上屠宰,俘虏负责涮洗马匹肠肚。
部分马肉与大多数内脏分配下去就地烹饪,更多的马肉则盐腌后装入洗干净的马肠内,明显要制成一种长期储放的干粮。
即便不能长期储放,能延缓腐烂也是不错的。
还有马皮,也是可以配合牛皮制造皮铠的。
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尽可能搜集营内的资源。
赵云来到烧的只剩下框架的大帐:“侍中,已擒获袁熙。”
“哪里抓到的?”
“斥候过滋水桥,察觉水草痕迹,追捕擒获。”
赵云将袁熙的幽州刺史官印捧着,双手递来。
赵基接过这颗印信看了看:“好生羁押,与袁绍停战的话,还要用此人。”
“是。”
赵云拱手,又试探性说出自己的看法:“侍中,以卑将对袁绍的了解,若是为袁熙之故,他绝不会罢兵停战,反而会攻势急烈。”
“我明白了,我会酌情处理,避免这场无意义的杀戮。”
赵基展臂示意,邀请赵云一起坐在营火边上,随后将收起的那份帛书诗赋递给赵云:“我在袁熙帐中查获了此物。”
还以为是什么重要军情,赵云双手接过抖开,见是一首表达爱意的诗赋。
又查阅字迹书法差异,怀疑这是一封加密的文书。
见赵云认真模样,赵基就说:“这是袁熙准备发给甄氏小女的诗赋,我难免好奇此女姿色。”
闻言,赵云这叠帛书就回答:“侍中,卑将亦有听闻此女贤名。听闻其幼年时,有相士称其贵不可言。这等言论,相士之辈随口就来,实不足为信。倒是今年中山、常山干旱,甄氏储粮丰盈骤然暴富。此女规劝其母、兄,遂开仓接济灾民,列郡无不称其贤。”
“我明白了,袁熙看上了甄氏的钱粮,美色只是顺手而为。”
赵基颇感无趣:“我还以为袁熙是发乎于心,没想到也是有所图谋。甄氏开仓散粮,所图谋的也是贵不可言之语啊。”
甄氏的衰败,在于甄逸父子早亡,这是实打实的两千石世家。
只是嫡脉主枝没能延续仕途,论地区影响力与家资储备,依旧是河北一流大姓。
这份底蕴还在,那甄氏子弟就有拉拢、出仕为官的本钱,重返两千石序列只是个时间问题。
赵云闻言不语,见一名卫士给他递来湿热布巾,这才摘下头盔,道谢后接过布巾擦洗面庞。
赵基思索一番,等赵云擦脸后就问:“子龙中尉家室如何?”
“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岂可沉沦儿女私情之事?”
赵云理直气壮回答,赵基就劝说:“今中尉跻身两千石之列,来日守郡一方,若无家室,未来家业何人相继?我与虎贲伙伴鏖战匈奴之际,也曾当众立誓,不破匈奴,终不成婚。不曾想转眼间就迫降单于呼厨泉,匈奴各部遂定。”
听了这番话,赵云陷入沉默,他也少年意气过,当过真定少年的领袖。
自然也有爱慕、被爱慕,可战争摧毁了一切。
赵基就说:“子龙中尉文武兼备,来日必是国家重臣。婚事非个人私事,若有钟意者,宜早日成家。否则返回太原,我只好劳烦祖父为子龙中尉物色良配。”
“仆破家之人,尚在兄长孝期,暂无意考虑此事。”
赵云回答表态,又劝赵基:“侍中当世英杰,堂堂大丈夫何必受屈于男女情爱小事?以侍中如今的年岁,若是稀奇甄氏小女,领军登门拜访即可。若是合缘,卑将想来甄氏也会成就此事。”
说完这些赵云扭头去看营火,面容沉静,陷入了回忆。
赵基见状也就不再刺激赵云,就说:“此事不宜拖延,我去去就回,营中军事还要劳烦中尉与魏子昂、西门元节一同操持。”
“卑将领命。”
赵云起身拱手,赵基笑了笑,起身将羽饰笠盔戴好,转身走出营帐,对迎上来的一名虎贲侍郎说:“点选三百骑士,随我去营一趟,去求些米。”
“喏。”
这人立刻去纠集军队,这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昨夜虽然战斗激烈,依旧有很多人没有参与实际战斗,体力、建制相对完整,他去点选三个百人队即可。
赵基又分别喊来魏兴、西门俭等人,向他们当面嘱托,免得生出误会。
随后就引着三百余骑顺着滋水而下,贴着无极县邑南门与河岸渡津码头穿插而过,直接来到甄氏庄园。
庄园外有板筑墙垒,此刻虽然天亮,可依旧还有燃烧未熄灭的营火。
甄氏部曲、仆僮持械站在墙后观望,人头攒动,仅仅正面百余步宽的矮墙,大约就有六七百颗人头。
在数人头方面,赵基已经有了相对扎实的技巧。
他缓缓驱马靠近简陋门楼,看一眼跟随而来凑热闹的韩述,韩述会意,驱马上前昂声高呼:“奉天子诏令,赵侍中讨贼臣袁熙于此!”
甄俨就站在门楼上,难免紧张,探头询问:“既然是奉诏征讨贼臣,来寻小民何事?”
韩述哑巴了,扭头看赵基,赵基举起手里帛书:“袁熙军败逃亡,我怀疑他藏匿此处。速速开门,否则天兵破门,搜得逆臣袁熙,诛尔满门!”
甄俨无奈,神情苦涩:“可是侍中赵侯当面?”
“是我,开门吧,我想进去,你挡不住的。”
赵基抬头看着甄俨,阳光洒在他脸上,语气温和姿态沉稳,显得很有说服力。
“家中尚有女眷,希望侍中搜查时能约束吏士。”
“你大可放心,我的部伍,视金钱如粪土,不会偷拿你家财物。”
赵基说着扭头看一名百人督,对方开始整队,随着甄氏坞堡缓缓开门,这队骑士鱼贯而入,并控制门楼与两侧的箭塔。
这些骑士入内后,甄俨才出门,引着十几个头目在门前拱手长拜:“小民甄俨拜见侍中公。”
“这便是我这里寻你家的因由。”
赵基将帛书丸成一团抛给甄俨,扭头又看另一队,这一队骑士也开始入驻庄园,抢占有利地势。
甄俨看着袁熙手书,瞪目气愤:“侍中明鉴,小民与他为友不假,实不知此贼贪图家中小妹!”
“说话不要这么武断,随我入内叙事。”
赵基驱马而入,身后百余骑跟随,甄俨只能快步跟上。
不止是庄园大门,里面宅院大门也被突入进来的骑士控制,各处庭院门口都被骑士控制,三五人一组。
赵基下马步行,观察甄氏庄园、宅邸,握着马鞭时不时轻轻敲打廊柱、护栏或墙面。
进入前院会客大厅,赵基径直坐在上首桌案上,歪头看走进来的甄俨:“我的来意,你可能已经猜到了。”
“小人愿进献钱粮,以资军用,不知侍中公需要多少?”
甄俨拱手长拜:“若是家中不足,还请侍中公宽限一二,小人从附近邻里筹措。”
“你尽力筹备一些粮食吧,钱就算了。”
赵基盯着甄俨:“我从你家抢的越多,袁绍才能放过你家。粮食我要,你家赈济灾民收编的仆僮我也要,你带人挖坑把金钱埋了,参与挖坑的人都给我。我走的时候,还要烧你家的屋舍。”
说着,赵基将袁熙的印信丢到甄俨面前:“袁绍所置的幽州刺史印在这里,袁熙也被我抓了。我与袁氏的战争很快就结束,别让我久等。”
看着滚落到面前的印信,甄俨甚至没有勇气捡起来检验真假。
带着最后一点念想,询问:“侍中公?”
赵基不语,盯了甄俨几个呼吸,才问:“不要留我吃饭,我时间紧迫。你自己不做,我来帮你?”
“侍中公稍候,小民这就去与母亲商议。”
甄俨说着拱手长拜,这时候他母亲拄着藤杖从侧门走来:“不用商议了,按赵侍中说的去做。”
赵基起身,向对方拱手:“赵某得罪了。”
“赵侍中过谦了。”
张氏拄着藤杖微微欠身还礼,略不舍:“侍中之名,老身亦有听闻。今见侍中行举,也无忧矣。”
“老夫人谬赞,我只是不爽袁氏。好女儿家,我如何不能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