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策马奔驰在飞龙院草场之上。
他胯下的这匹马是裴行俭进献的,名约狮子骢,体态修长,脖颈粗壮,而且颇通灵性。
李治只需松一松大腿力度,它就立刻放慢速度,反之亦然。
因寒风刺骨,李治没有骑太快。
绕着草场跑了一圈后,出了些汗,在更衣室换了身衣服,迈步在禁苑缓步闲逛。
内领府已经确认消息,大食国果然入侵吐蕃,而且他们的准备比想象中的充分,一共集结了十万军队。
大食人强制从大勃律国、小勃律国等属国中抽调了五万人,当做先锋,被钦陵击败的就是这支先锋军。
然而大食人还有五万骑兵主力,其中一部分,正是归附他们的突厥五咄陆部。
大食人横插一脚,对李治来说,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好的一面是,大食人也配合进攻,吐蕃被消灭的可能性又提高了几分,可以消去李治心头之患,
坏消息是,自己布置一年多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
大食人进攻的路线就在苏定方北面,倘若他们真的攻入吐蕃腹地,很可能与苏定方布撞着,奇袭计划便泡汤了。
眼下吐蕃已将主力分成两部分。
禄东赞率领的一支主力,收拾完苏毗茹之后,已经在逻些城外围,布置好一个防御圈,抵挡唐军和六诏的进攻。
禄东赞亲自坐镇那曲城,抵御唐羌联军的进攻。
吐蕃人守城意志顽强,薛仁贵领军攻了三天后,没能攻破城池,索性驻扎城外,不再进攻。
六诏联军也被禄东赞的长子悉若挡在尼池城外,局面暂时陷入了僵持阶段。
另一方面,钦陵则率领另一支吐蕃主力,在逻些城北面驻防,防守着大食人的进攻。
那边消息比较滞后,暂时也不知钦陵是否与大食主力打起来了。
眼下这种局面,李治也必须做出一个抉择。
要么按照原计划,让薛仁贵继续牵制,以苏定方的奇袭部队为核心。
要么改变计划,让薛仁贵不必留手,放开手脚去打,争取击破禄东赞的守军部队。
李治已经向程务挺传达一项命令,让他去联系一下苏定方。
等了解苏定方部的情况后,他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无论如何,眼下不能着急,需要等待情况的变化。
这次进攻吐蕃,李治充分利用了小弟的力量。
薛仁贵的主力唐军只有三万人,吐谷浑三万,东女、党项、白兰羌各一万,再算上其他小部落,加起来才有十几万人。
陇右道和剑南道只需要负责三万唐军的补给,后勤压力并不算太大,这场持久战可以打下去。
想到此处,李治心中透亮,迈着步子朝后宫返回。
回到甘露殿后,只见寝殿外站着三个人,是李孝、李勇和李廉,三人脑袋上都顶着一个鞠球。
这仨小子趁李治出巡时,竟然天天上学迟到,课业也不做了,李治便决定狠狠惩治一下他们。
三人喜欢玩蹴鞠,李治便让他们三个月不准踢球,每次上蹴鞠学时,就顶着蹴鞠,在甘露殿罚站。
今天正好是他们最后一次罚站,三人都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李治。
李治走上前去,沉声道:“二郎,你身为兄长,以后应该做好榜样,教两个弟弟学好,而不是被他们带坏!”
李孝低声道:“孩儿记住了。”
李治又道:“三郎,你不是一直都很尊敬薛仁贵吗?朕的命令他都会很好的执行,你又是怎么做的?”
李勇急道:“父亲,我以后再不敢了。”说话时,鞠球掉了下来,他赶忙捡起,又放在头顶。
李治最后将目光看向李廉,只见他眼眶红润润的,眼角已有泪光,显得最是可怜。
李治对这小子的性情,已经很熟悉了,知道他最擅长装可怜,丝毫不为所动,沉着脸道:“四郎,你从小聪慧过人,只不过聪慧要用对地方,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李廉哽咽道:“孩儿知错了。”
李治一挥手,道:“都记住这次教训,以后谁再敢犯事,朕决不轻饶!”
三人都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拿着鞠球告退了。
李治长叹一口气。
他此刻终于体会到教导孩子的难处了,尤其是这些皇子,若是不教好,将来只会为害地方。
他回到屋中,走到榻上坐下,朝王伏胜吩咐道:“去把外殿的奏章都拿过来吧。”
因天气寒冷,他最近更喜欢在温暖的寝殿处理奏章。
王伏胜却没有动,低声提醒道:“陛下,刚刚薰风殿传来消息,贵妃娘子染了病。”
李治微微一惊:“病得严重吗?”
王伏胜道:“孙神医已经过去瞧过了,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
李治松了口气,当即起身,朝薰风殿而去。
来到殿外,听到屋中传来一道声音。
“姨娘,您喝药。”是高安公主的声音。
“高安真乖,越来越像大娘子了。”郑贵妃夸赞的声音跟着响起。
李治来到通门,只见高安公主跪坐在榻前,正在服侍郑贵妃用药。
郑贵妃很快注意到李治到来,赶忙坐直了身,便要向李治见礼。
李治快步过去,按住她肩膀,笑道:“都是病人了,好好躺着,礼仪就免了。”
郑贵妃应了声是。
“父亲,您来看望姨娘了吗?”高安公主朝他甜甜一笑。
李治摸了摸她小脸,道:“高安果然长大了,都会照顾人了。”
高安公主得意道:“人家都九岁了嘛。”
这小家伙果然早熟了很多,向李治告退一声,嘻嘻一笑,跑了出去,竟知道给两人留独处的空间。
李治朝郑贵妃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染了风寒?”
郑贵妃笑道:“妾身身子骨弱,每到立冬后,就容易染风寒,昨日去徐妹妹宫里走了一趟,回来就觉得喉咙不舒服。陛下不必挂碍。”
李治知她是以前落下病根,对她又心疼了几分,将她搂在怀里,道:“以后立冬之后,你出门就坐辇车,一定要养好身子骨。”
郑贵妃将头埋首在李治怀里,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起来。
李治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道:“只是让你坐辇车罢了,怎么突然哭了?”
郑贵妃哽咽道:“妾身不是为这个。”
李治道:“别哭,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郑贵妃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泣声道:“陛下,您是不是两年之后,就要经常离开长安,巡狩地方了?”
李治叹道:“是的,这是孙神医的建议,为了治好我的头疾。”
郑贵妃哽咽道:“那妾身将来是不是很难再见到您了?”
李治愣了一下,笑道:“怎么会呢,你若是愿意,朕也可以带上你。”
郑贵妃惊喜道:“当真?”
李治笑道:“当然是真的,朕这次不就把皇后给带上了吗?”
郑贵妃低着头道:“妾身以为您只带皇后殿下,不带我们。”
李治笑道:“你们都是朕的女人,朕当然都要带上。”
郑贵妃破涕为笑,道:“陛下,妾身最近又谱了一首新曲,奏给您听吧?”
李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好好养病,等养好了身子,朕再听你奏曲不迟。”
安抚好郑贵妃后,李治回到甘露殿处理今日的政务。
最近田制已在大部分州县推广,正如卢承庆等人的预料,关内推广之后,其他州县的接受度,也高了很多,就连江南也顺利推进。
有了柳氏的教训,李治让户部在给田契加印时,更加严格了一些,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现在就只差河北和岭南两地了,根据刘仁轨的上奏,折冲府的扩充,已在河北产生积极影响。
河北百姓参军的积极性非常强,八月中旬,八十个折冲府的编制就满了,河北已多了八万军队。
刘仁轨已将一部分军队,调到营州驻防,同时也在训练这支新军。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等田制完全推开,接下来,也该慢慢推行税制和兵制的改革了。
这时,王及善忽然走了进来。
李治见他进屋,立刻问道:“王卿,可是有前线军情?”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并非前线军情,而是长安城内,多了一些大食细作。”
李治皱眉道:“大食细作?何时来的长安?”
王及善道:“就在这几日,他们假冒成一支西域商队。”
李治沉声道:“那就尽快查清他们的目的,他们既然进军吐蕃,随时都有可能跟我们打仗,把他们当做吐蕃细作对待。”
王及善肃然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