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祖李渊的诸多儿子当中,大多是李元婴这种放荡不羁、纸醉金迷的藩王,很不受李世民父子待见。
大多人实封只有八百户,甚至还有人只有七百户,比一些公主尚且不如。
这些人之中,也有一个特例,韩王李元嘉。
他从小聪慧好学,能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群羊,被誉为“神仙童子”。
李元嘉不仅极受李渊喜爱,又因为人孝顺,李世民对这个弟弟也颇为赞赏。
他成年离开长安后,也并未像其他藩王一样堕落,依然保持好学的本性,藏书万卷,搜集古代碑文,召集一帮学子,解析古文。
李元嘉身为藩王,又是益州都督,却经常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模样,走在大街上,与民为善。
这种种善行,也为他带来一个“贤王”的美名。
这日夜间,李元嘉正在王府与一些学者研究一座石碑上拓下的文字,王府长史来到屋中,附耳告诉他,鲁王李灵夔求见。
李元嘉大吃一惊,向众学者道了声“失陪”,快步离开了屋子,来到书房。
果不其然,鲁王李灵夔正坐在书房中喝茶。
“十九郎,你疯了,藩王之间不能私自见面,若是被内领卫发现,你我都会被问罪!”李元嘉急道。
李灵夔翘着二郎腿,哼道:“事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兄长,皇帝搞的田制改革,你应该知道了吧?”
李灵夔与李元嘉是同母兄弟,关系极为亲密,故而说话非常直接。
李元嘉并未回答,先到书房外面,命亲信把守,又让人去府外观察,是否有人盯梢,这才回到书房,走到桌案后坐下。
“哎,闹得这样大,长安城早有人写信告诉我了。”
李灵夔冷哼道:“咱们这位皇帝,是越来越能闹腾了,改科举不满意,竟然连田制都改,这不是毁我大唐根基吗?”
李元嘉叹道:“他刚刚灭了长孙无忌,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你指望他老老实实遵守祖制,本来就难。”
李灵夔一拍桌案,怒道:“别的事他怎么闹我不管,田制不能改!”
李元嘉瞥了他一眼,道:“你是怕自己那些田充了公吧?”
李灵夔当着亲哥哥的面,也不掩饰,哼道:“兄长你不也在江南买了不少田,再说了,大家都是花钱买的田,他一道旨意就让所有人上交,谁不心怀怨愤?到时一起闹将起来,大唐还不陷入混乱?”
李元嘉缓缓道:“你以为所有人都会闹?”
“难道不是?”
李元嘉缓缓道:“十九郎,你未免太小看皇帝了,他虽然年轻,毕竟也干了不少大事,如今威望很高,依我看,那些世族是不敢跟他唱反调了。”
李灵夔冷笑道:“长孙无忌被贬到昭陵,那些世族就不成气候,我就没指望他们。可宗室呢,皇帝的江山要靠咱们宗室稳住,他敢无视咱们的意见?”
李元嘉感叹道:“我早琢磨过此事,除了你和虢王外,不会有人反对。”
李灵夔惊怒道:“我不信!”
李元嘉缓缓道:“皇帝为吴王李恪平反,以李贞、李慎为首的那帮同辈亲王,都非常拥戴他,今年宗室宴会的情景,你也瞧见了。”
李灵夔脸色铁青,道:“那帮小辈,我也没指望他们,可邓王他们……”
李元嘉打断道:“宗室宴会上,皇帝警告滕王的话,你忘了吗,当时李元婴是什么反应?”
李灵夔哼道:“那小子孬了。”
李元嘉道:“他一向无法无天,连他都不敢再跟皇帝闹事,你觉得邓王他们会怎么想?”
李灵夔怒道:“难道那些田他们不想要了?皇帝只给咱们那么点实封,没了田租,大家靠什么过活?”
李元嘉叹了口气,道:“十九郎,你也该学学节省过日子了。”
李灵夔死死盯着李元嘉,道:“兄长,你当初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全忘了?李泰派人来找你时,你不理他,荆王派人来找你时,你还是不理会。你忘了二郎是怎么射杀太子,逼迫父亲退位?你就真的想守着你的贤王称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
李元嘉脸色陡变,凝视着李灵夔,道:“十九,我不理会李泰、李元景,是知道他们必败,后来也证明我没有看错。”
李灵夔哼道:“你当时若是答应了,他们未必就不能跟李治掰一掰!”
李元嘉沉声道:“要谋大事,就必须先得民心,静待天时,眼下天下稳定,你我起事,不过是螳臂当车,必败无疑!”
李灵夔道:“一味坐守,永远也等不到机会,不如趁着这次的事,闹上一闹,也许能获得更多宗室支持!”
李元嘉沉声道:“那你想过没有,皇帝若不顾情面,不仅不听我们的,还把我贬到别处,我这些年在益州的苦心经营,就全白费了。”
李灵夔怒道:“他敢!”
李元嘉沉声道:“他连长孙无忌都收拾了,对李元婴也没有客气,你觉得他会不敢吗?”
李灵夔咬了咬牙,不说话了。
李元嘉道:“再有,眼下皇帝在谋划对付吐蕃,蜀地尽是内领卫和司宫台的人,稍有不慎,被他们发现,后果如何,你自己去想!”
李灵夔吃了一惊,道:“我没想到这一层,兄长,那我赶紧返回隆州?”
李元嘉缓缓道:“无妨,益州的内领卫都在我监视下,暂时不必担心,不过你离开益州后,一定小心。”
李灵夔忙道:“小弟记住了。”
李元嘉凝视着他,道:“皇帝改田制,后面一定还会改军制,只要他犯错,失去军队的拥戴,那才是咱们真正的机会,明白吗?”
李灵夔目光一亮,道:“我记住了!”
李元嘉笑了笑,道:“我私库里还有些金饼银锭,你走的时候带上,那些白田都低价卖了吧。”
李灵夔怔怔道:“那怎么行,兄长你留着自己用吧。”
李元嘉笑道:“我这个人节省惯了,平日用不了几个钱,你我同胞兄弟,就不必婆婆妈妈了。”
李灵夔感激道:“多谢兄长,小弟以后都听您的安排,再也不冲动了。”
李元嘉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性子耿直,说的又都是心里话,我怎会怪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李灵夔用力点了点头,将椅子上的黑斗篷披上,大步离开了书房。
待他离开王府,李元嘉把王府长史喊了过来,沉声道:“派人盯着松州都督府,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长史应诺道:“是!”
……
松州城地势极高,三面环山,城西那座高山最为陡峭,后山有一片瀑布。
薛仁贵最喜欢在瀑布旁边的草地上习练武艺,练完之后,便泡在瀑布形成的潭水中。
红日西斜,此时已近酉时。
薛仁贵刚练了一个时辰箭术,正在潭水中浸泡,几名戎装将领从远处快步而来。
为首将领颇为年轻,脸上却已有几分坚毅之色,瞧见薛仁贵后,欣喜道:“薛都督!”
薛仁贵瞧见那人后,也微微动容,游到岸边,“挂啦”一声上了岸,道:“程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那年轻将领正是程务挺,他脸上掩不住喜色,道:“薛都督,我们成功了,苏毗部两大部落,娘波首领、达波首领,都向我大唐归降了!”
薛仁贵半惊半喜,道:“当真?”
程务挺笑道:“娘波金鸟和达波吾,都已经随我来到松州,您说会是假的吗?”
薛仁贵沉吟半晌,说道:“你立刻带她们前往长安。”
程务挺愣道:“您不见见她们吗?”
薛仁贵道:“我见了也无用,还是尽快让陛下见见她们,我会召集诸羌部落,做好战争准备,等候陛下的命令!”
程务挺点点头,沉声道:“那好,我立刻带她们入京!”
一匹快马沿着官道疾驰而来,从春明门进入长安,一路奔向御史台。
没过多久,便有御史台官员前往甘露殿面圣。
半个时辰后,御史面圣的消息在宫中传开。
张多海原本在内侍监查一本账册,手下一名内侍快步而来,向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张多海脸色微变,快步离开内侍监,一路回到立政殿。
殿内,武皇后正坐在一张榻上,教导六皇子李贤礼仪。
张多海不好过去打扰,只好侍立一旁。
半个时辰后,武媚娘道:“今日就学这些,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李贤笑嘻嘻的道:“回母亲,孩儿都记住了,孩儿告退。”说完转身就要走。
武媚娘沉声道:“告退时的礼仪呢?”
李贤呆愣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朝武媚娘拱了拱小手,道:“母亲,儿告退了。”转身离开。
武媚娘望着儿子远去,眉头皱的很紧。
她教导李贤的方法,和当初教导李弘时一模一样。
李贤已经三岁,和三岁时的李弘却完全不同,虽然在机灵聪慧上,还要胜过李弘,骨子里却有一股叛逆,完全不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
这让她颇为恼怒。
然而李治多次告诫她,让她教导孩子时要耐心些,她也不好打骂,一股怒气憋在心口,极不舒服。
便在这时,她注意到一旁的张多海欲言又止的模样,满腔怒火朝他发泄了过去。
“有话就说,别总等着我问!”
张多海吓了一跳,跪在地上,道:“殿下,苏州出事了。”
“何事?”武媚娘冷冷道。
“苏州的司法参军以权谋私,借着审办萧氏的机会,贪污了萧氏不少产业,还故意给萧氏添加了诸多罪名。”
武媚娘定了定神,道:“可是真事?”
张多海道:“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已经查清,证据确凿,这才送到了长安城。韦御史刚刚带着证据面圣了。”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陛下怎么处置的?”
张多海道:“陛下让大理寺依法处置此事,还下旨刑部,派人去苏州处理萧氏之案。”
武媚娘眯着眼道:“萧氏毕竟是大族,萧嗣业也没倒,一个小小的司法参军,也敢惹萧氏?”
张多海愣道:“您怀疑里面有蹊跷?”
武媚娘抬手示意他起来,淡淡道:“小事罢了,不必理会。我听说狄仁杰又升官了?”
张多海站起身,笑道:“是的,陛下还给他授了爵,封阳曲县男,本阶官升为正四品下阶,通议大夫,守大理寺卿。辛茂将升为侍中,任雅相调到门下省,担任门下侍郎。”
武媚娘心情总算好了点,微笑道:“三十岁不到,就担任大理寺卿,看来陛下是真的看重他。”
张多海陪笑道:“除了薛仁贵,陛下最看重的官员,只怕就数狄县男了。”
武媚娘挥手道:“行了,若是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张多海拱了拱手,告退离开。
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