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都护府,于阗。
两个月前,苏定方便悄悄率领一支军队,来到于阗驻扎。
为掩人耳目,他先将驻守于阗的将领,换成自己心腹,又将军营扎在一处名为黑山的隐秘之处。
就连于阗镇的百姓们,也不知道附近多了一支军队。
不过有心人还是能够发现端倪。
因为最近有大量的马匹、骆驼、物资,都被悄悄运送到于阗。
于阗是安西四镇中,人口最少的一镇,因临近昆仑山,四周荒无人烟,根本不需这么多物资。
但奇怪归奇怪,谁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更不会去深究。
此时,黑山脚下的唐军大营,尽是一片忙碌,营中马匹、骆驼比人还多,它们原本就吃的多,故而需要准备大量的草料。
光是装运牲畜的草料辎车,就有两千多辆,另外还有一千多辆马车,装运军队所需的食物和军械。
这次出征,李治可谓是大手笔,一万远征军,每人配备五匹马,三匹骆驼,两件冬衣。
幸好征讨突厥、铁勒时,获得了大量马匹和骆驼,才得以充分供给,否则就只能从官营牧场调用,影响到马匹繁殖。
苏定方正在营帐内研究地图。
他最近什么都不干,练兵的事都交给部下去负责,就一门心思研究地图。
苏毗蓝雅来到于阗后,便被他拉着问了很多地图上的情况,结果一番问下来,很多问题连蓝雅也答不出来。
这也没法,吐蕃北面太过荒芜,连吐蕃人的地图都未必能有多详细,苏毗蓝雅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
在别人看来,苏定方行军风格大胆,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每次大胆行军之前,都会谨慎的研究作战计划,
正当苏定方研究一个名为“昂拉仁”的地方时,裴行俭进入他的营帐。
“都护,薛都护那边传来了消息。”
裴行俭最近离开了碎叶城,负责帮苏定方调度后勤物资,所以也一直留在于阗。
苏定方抬头问道:“他们出兵的时间定好了吗?”
“七月初一。”
“长安可传来命令?”
裴行俭道:“没有,看来陛下真的不打算干涉前线战事,准备尽数交付于我们。”
苏定方点点头,沉声道:“我们不能等到七月初一,要提前动手。”
裴行俭愣道:“提前?”
苏定方缓缓道:“根据我仔细研究,咱们要从于阗穿过昆仑山,前往逻些城,少则五个月,多则一年。”
裴行俭微微变色,道:“苏毗蓝雅不是说三个多月就行了吗?”
苏定方摇头道:“她是按照从吐蕃到于阗来计算的,同样的路,从不同方向走,难度绝不相同,何况我们要带如此多的辎重。”
裴行俭道:“若是如此的话,最快年底抵达逻些城,慢的话要到明年六月。”
苏定方道:“所以需要先尽快出发,薛仁贵的主力大军为我们打掩护,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裴行俭点点头,道:“您离开后,我会按照计划,在凉州集结兵马,做好进攻的态势。”
大唐攻打吐蕃,不可能只从松州出兵。
倘若安西都护府没有任何动静,吐蕃人反而会生出警惕。
所以裴行俭需要调动安西兵马,做出随时从乌海方向,进攻吐蕃的态势。
那么吐蕃只会派人盯着凉州这支军队,不会想到另有一支人马,已从于阗出发。
苏定方提醒道:“也要小心大食的动静,前两日石国传来消息,大食国似乎在暗中调动军队,不得不防。”
裴行俭道:“您放心,只要大食有任何异动,我会立刻返回碎叶城。”
……
当大唐积极筹措攻打吐蕃的事宜时,岭南道的南边,六诏国也开始了军事集结。
自从吐蕃突袭入侵天竺后,他们便有了很强的危机意识,巴不得大唐早点出兵攻打吐蕃。
就算无法消灭吐蕃,只要能重创吐蕃,六诏的危机就解除了。
结果一等就等了大半年,这大半年来,他们一直防备着吐蕃偷袭,都有点草木皆兵了。
六诏之中,只有南诏国最为轻松。
他们位于最南边,与吐蕃并不接壤。
南诏又被称为蒙舍诏,原本是哀牢一族的分支,迁移到邪龙地区,与土著混血后,逐渐壮大,形成国家。
南诏和其他五诏一样,都已经归附大唐,划为羁縻州,南诏被划为巍州,首领细奴逻担任刺史。
细奴逻在前年,曾派儿子出使大唐,结果儿子被吐蕃人杀死。
吐蕃人还假扮成南诏使节,在长安闹事。
此事发生后,细奴逻极为恼怒。
虽然大唐皇帝没有派人来申饬他,但此事发生后,他在洱海区域的地位,明显下降。
以前六诏国去交州都督府集议时,南诏都是坐第三顺位。
发生此事后,交州都督府对他态度冷淡了许多,他的座次也降到了第五顺位,在洱海地区威望下降不少。
细奴逻从那时便开始积极练兵,准备协助大唐攻打吐蕃,恢复声望。
这一日,他终于收到交州都督府的消息,唐军准备攻打吐蕃,让六诏国协同进攻。
细奴逻当即命人召集手下大将,商议作战计划。
等他与诸将商议完毕后,他最喜欢的儿子逻盛炎,来到屋中。
“父亲,您真的准备举全国之兵,协助大唐攻打吐蕃吗?”逻盛炎问。
细奴逻道:“那是自然,吐蕃欺人太甚,正要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逻盛炎皱眉道:“父亲,咱们帮助唐人打赢了,又有什么好处?您看其他五诏,之前闹得热火朝天,恨不得立刻攻打吐蕃。”
“可我派人打听过了,他们集结的人马,都不超过五千。”
细奴逻瞥了他一眼,道:“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逻盛炎低声道:“孩儿只是不明白,咱们就算举全国之兵,也不过两万,倘若都消耗在吐蕃,其他诏肯定会来攻打我们!”
细奴逻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报仇?”
逻盛炎愣道:“那您是为了什么?”
细奴逻朝左右挥手道:“都退下,守在门外。”
待屋中只剩父子两人后,细奴逻沉声道:“你知道你祖先当初脱离哀牢一族时,立下过什么宏愿吗?”
逻盛炎摇了摇头。
“你听好了,他当时便下定决心,要重新统一洱海地区,重现哀牢国的荣光!”
逻盛炎变色道:“这……能做到吗?”
细奴逻哼道:“仅凭我们,当然做不到,你想想看,河蛮人何等强大,为何一直无法统一六诏呢?”
河蛮人所在的国家,便是浪穹诏,在六诏中顺位第一,曾经还跟大唐打过仗,实力远胜其他五诏。
逻盛炎道:“是因为大唐不允许吧?”
细奴逻笑道:“说对了,六诏能否统一,不由咱们说了算,而是要获得唐朝的支持才行。”
逻盛炎怔怔道:“所以您才如此卖力讨好唐人吗?”
细奴逻沉声道:“不是讨好,而是利用他们,等咱们统一了六诏,就谁也不必怕了。”
逻盛炎怀疑道:“可他们真的会支持我们统一六诏吗?”
细奴逻缓缓道:“信任需要一点一点建立,总而言之,这次出兵吐蕃,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其他五诏都只出兵五千,咱们却出兵两万,你觉得唐人会怎么想?”
逻盛炎恍然道:“他们肯定会瞧出只有咱们在尽心帮忙。”
细奴逻冷哼道:“咱们不仅要多出兵,还要打胜仗。要想统一六诏,仅靠唐人也不行,也要不断提高自己威望!”
半个月后,六诏国联军,共计四万多人,在浪穹诏集结。
随后等到七月初一,六国联军进入吐蕃境内。
与此同时,薛仁贵率领的唐羌联军,共计十余万人,也渡过了巴隆河,进入吐蕃地界。
战争的阴云,已笼罩在西羌高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