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在行宫歇息了一晚,次日率领群臣,登山祭拜,礼仪繁琐,到了下午才祭拜完毕。
众人又在行宫宿了一夜。
到了次日天明,才启程返回长安,酉时左右,李治终于回到了太极宫。
他总算明白寒食节为何要放四天假了,这么一去一回,三天就过去了,不放四天假怎么行。
寒食清明过后,长孙无忌的风波似乎已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也还未翻搅出太大的浪花。
这天中午,李治去飞龙厩跑马之后,朝薛仁贵问道:“薛卿,今日是科举重新揭榜的日子吧?”
薛仁贵一直关注此事,答道:“回陛下,今日未时揭榜。”
李治道:“状元是谁,你可知道?”
薛仁贵道:“臣问过徐孝德,状元正是高有道。”
以高有道如今的名声,徐孝德也根本不敢再定其他人为状元了。
李治点点头,道:“高有道这次肯再为国家效力,也多亏了薛卿劝说,你去一趟吏部别院,瞧瞧揭榜情形,也顺便恭贺一下高有道吧。”
薛仁贵欣然领命。
光禄坊,吏部别院之外,此时已聚集了大量考生。
原本二月下旬已经放过一次榜,谁知皇帝忽然下旨,说主考官泄题舞弊,将数十名进士的资格取消了,重新放一次榜。
对那些落榜考生们来说,这无疑是天降大喜。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
一些聪明的小贩,早已提前在别院外摆起摊位,卖零食的、卖瓜果的、卖酒的、卖茶的,应有尽有!
高有道、卢照邻、杜易简三人就坐在一间茶棚内,三人全都仰着脖子,朝别院方向张望。
突然间,别院中走出一人,众考生顿时像浪潮一样,朝那人拍打过去,高有道三人也都站起身。
那人原来是个吏部小吏,他大声道:“别急,别急,主考官刚刚下令,重新核实一遍名录,半个时辰后才放榜!”
杜易简“嘿”的一笑,道:“这位新主考官,倒是小心谨慎的很。”
卢照邻笑道:“能不谨慎吗?前主考官崔文翰被判死刑,秋后问斩,我要是主考官,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高有道笑道:“别说他,我晚上睡觉也不踏实。”
杜易简笑骂道:“你都被圣人亲自嘉奖,还有什么不踏实的?我才是最睡不踏实的!”
卢照邻苦笑道:“我昨晚也一夜未眠。”
杜易简斜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前次都能金榜题名,这次一定也能。”
卢照邻摇头道:“谁能保证,那些落榜人之中,没有高兄这种才华横溢之人呢?”
杜易简苦笑道:“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不敢看榜了。”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宏亮的声音:“杜兄何时这么胆小了?”
三人抬头一看,来者正是狄仁杰。
杜易简骂道:“你已经是四品高官,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当然不明白我们的心情。”
狄仁杰走到一张空位旁,正准备坐下,闻言笑道:“本来准备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要这样说,那我可走了!”
杜易简急忙拉住他,道:“别,不说完话,休想走!”
狄仁杰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道:“不必担心了,你们三个都中榜了,尤其是高兄,高中榜首,新科状元!”
高有道喜不自禁,浑身微微颤抖,道:“当、当真?”
狄仁杰笑道:“那还有假?我已经找徐侍郎问清楚了。”
杜易简急忙道:“我呢?”
狄仁杰笑道:“二甲和三甲被别人占了,卢兄大概排在七八位吧,至于杜兄,可能没发挥好,只得了乙第。”
杜易简苦笑道:“哎,怎么突然感觉高兴不起来了呢?”
卢照邻笑骂道:“先把你嘴角压下去,再说这话!”
杜易简哈哈一笑,道:“走,去清风楼,我请你们吃一顿。”
高有道望着南墙,道:“别急,还是再等等放榜吧。”
卢照邻笑道:“狄兄,他这是信不过你啊!”
狄仁杰道:“无妨,再等一会便是,以防出现变故。”
卢、杜二人其实也不愿立刻离开,谁都想亲眼瞧见自己的名字,高挂金榜之上。
半个时辰后,榜单果然出来了,吏部文吏踩着梯子,高贴在南墙之上。
一众考生顿时都挤了过去,争抢着看榜单,杜易简身材瘦,挤到最前面。
抬头一看,金榜第一名果然是高有道,往后面看,卢照邻在第八名,他在第二十二名。
杜易简放声大笑,双手高举头顶,大喊道:“父亲,母亲,儿子高中了!高兄,卢兄,我们考中了,我们都考中了!”
然而周围太吵,尽是吆喝声,有人大笑,有人大哭,尽显百态人生。
薛仁贵默默站在远处,望着眼前这场景,心中也颇为感慨。
他从军之前,其实也怀揣着一颗金榜题名之心,只可惜家境清寒,买不起书,只能将梦想深埋心底。
如今他虽已是武将,每日晚上,却都要读上一个时辰的书,以全儿时之梦。
没过多久,高有道几人全都挤出人群,除狄仁杰之外,其他三人满脸都是笑意。
薛仁贵大步走了过去,拱手道:“高郎君,恭喜了。”
高有道瞧见他后,大喜道:“高某能有几日,全凭薛将军!”
转头朝卢照邻三人道:“三位兄台,你们先去清风楼,高某要去一个地方,稍后再去找你们。”
卢照邻还以为他与薛仁贵有话说,笑道:“那好,我们在清风楼等着你。”
高有道朝狄仁杰三人拱了拱手,与薛仁贵一起离开了吏部别院。
出了光禄坊后,薛仁贵问道:“高兄想要去哪?”
高有道微笑道:“您上次带我去的那个地方。”
薛仁贵眉间跳动了一下,微微一笑,道:“甚好。”
两人沿着大街一路向西,没过多久,便来到宣阳坊的铁匠铺。
进入铺内,众铁匠见是薛仁贵,都热情的打着招呼,也有人认出高有道来,朝他笑道:“这不是上次的郎君吗?怎么又来了?”
薛仁贵笑道:“人家可不是普通的郎君,而是新科状元!”
众铁匠都大吃一惊,惊愕的望着高有道。
高有道微微一笑,朝众人长身一躬,又朝薛仁贵道:“薛将军,我进去见见庞参军。”
薛仁贵笑道:“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等他走后,其他铁匠都抢着问。
“薛将军,那郎君真是新科状元吗?他干嘛向我们行礼?”
“嘿嘿,感觉他变化挺大呢!”
“可不是吗,上次过来时,一脸的苦大仇深,像死了爹娘,这次过来,精神多了。”
薛仁贵便将高有道的事,简单与他们说了。
还没说完,高有道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竟多了一个马鞍。
薛仁贵笑道:“你和庞参军说什么了,他竟舍得送你一个马鞍?”
高有道笑道:“在下只是告诉他,他的马鞍不仅能帮将士战场保命,也能帮书生金榜题名。”
一众铁匠此时都对他充满好奇,纷纷围了过去,朝他问话。
高有道对众人心存感激,便坐在椅子上,一一回答众人的问题。
薛仁贵见此,悄悄离开了铁匠铺,朝皇宫返回,准备向李治复命。
穿过承天门,来到甘露殿,内侍却告诉他,皇帝不在甘露殿,被皇后请去了立政殿。
……
立政殿内,李治眉头紧皱,正坐在武媚娘的凤椅上,看一封信。
这是王文度给武媚娘写的密信,信中将程知节最近的举动,全部记录在内。
武媚娘轻声道:“九郎,本来妾身不欲用这种小事打扰你,只是王文度信中记载之事,让妾身很是忧心,不得不报。”
李治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对,程知节这次做的太过头了。”
根据王文度所奏,程知节自从领兵抵达凉州后,就下令大军在凉州边境驻扎下来,不再行军。
众将士问程知节为何扎营,他竟也不解释,只说自有分寸,还夜夜在营帐中饮酒作乐。
李治自然知道,程知节绝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草包将领,他这般做,定有其他原因。
然而无论是什么原因,如此行为,无疑是在浪费民力粮草,消耗唐军斗志。
李治已无法再容忍。
武媚娘柔声道:“九郎,你也不必太忧心了,如今长孙无忌已致仕,可以随时调回程知节了。”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皇后觉得由谁代替程知节挂帅为好?”
武媚娘微笑道:“九郎自己拿主意便是,妾身可不敢妄言。”
李治点了点头,凝思片刻,朝王伏胜道:“薛卿回来了吗?”
王伏胜轻声道:“回大家,薛将军正在甘露殿候旨复命。”
李治拍了拍武媚娘的手,道:“那朕先回去了。”起身离开立政殿,朝甘露殿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