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昏黄的日光将整个建京皇宫笼在其中,就在此刻,慈宁宫中。
“可写好了?”太后端坐桌案旁边,手中轻轻抿了一口热茶,随后淡淡抬眸,扫了一眼一旁正在代笔的书官。
那书官闻言,顿时加快了手中挥毫的速度,再一回神,便已将狼毫轻轻搁在一旁,接着,又小心将写满字迹的明黄色懿旨展开,一字一句将上述内容念与太后听了,才恭敬站至一旁,静静等着太后吩咐。
略一思索懿旨内容,太后含笑点头:“不错,就这般吧,秋莘,劳你亲自去镇国公府走一趟。”
“这……”秋姑姑打眼望了眼外间的天色,才微微扭过头道:“可是现在便去?”
太后知她在忧心什么,只淡淡站起身道:“你放心吧,皇帝今儿个同哀家要了好大一通威风,眼下不过是个小小的懿旨,他不会说什么的。”
更何况,太后令秋莘立即将懿旨发出的目的,便是笃定了待此事尘埃落定以后,皇帝也定然不会打她的脸。
无论如何,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二人, 总不能在天下臣民的面前表现出不和来。
思及此,太后微微扬起下颌,又蹙眉问起另一事道:“蓁蓁今日可用过膳了?”
秋姑姑微微摇头,眉目含愁:“郡主自昨夜回来,便滴水未进,眼下整个人昏昏沉沉,只口中念着要叫虞娘子..."
她话未说完,可太后自然也猜得到是什么意思,当即便拧了眉头道:“那你还不快去虞家宣旨,还在等什么!”
“是是是!”秋姑姑连忙捧了懿旨躬身领着人退下。
太后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内室中看望容昭。
帘幔低垂,偌大的内室中飘着股淡淡的松香,墙角处的鎏金莲花纹三足香炉正徐徐往外吐着青烟。
太后脚步极轻,床榻之上,容昭依旧面色惨白地躺在上面,双眸紧闭。
待太后走近,她才轻轻睁开眸子,泪眼盈盈地瞧着太后。
“你这冤孽啊!”太后声带哽咽,语气中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与心疼。
她难道不知容昭次次提起武义王,便是妄图叫自己心软么?
可是人这一生,本就有所偏爱,苏绍这个儿子陪她最多,最听她的话,她自然也最疼宠苏绍。
他尚在人世时,自己便恨不得将这世上一切好的都捧至他面前,只可惜他英年早逝,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
容昭虽是顽劣不堪,可这么些年,也却是她一人日日陪在自己这个老婆子身边,便是她做错了事,自己又如何狠得下心对她放任不管呢?
闻言,容昭极轻地颤了颤睫毛,随后轻轻展开眼,瞧着太后无力道:“是孙女儿,让您失望了。”
此话一出,太后更是老泪纵横,当即便坐在床边,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双手,却又不敢触碰。
容昭顺着太后的视线撇了眼自己包成粽子的手,轻嘲道:“真臭。”
太后摇摇头,一派和蔼道:“祖母吩咐人给你拿些清粥小菜进来,可好?”
容昭自嘲一笑,随即转了转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床帐上的重瓣芍药花,声音轻乎:“皇祖母,蓁蓁不饿。’
见她这毫无生气的样子,太后才重重哼了一声:“哀家已经下旨,令虞归晚明日进宫了,你还是不肯吃饭么?”
“当真?”太后话音一落,便见容昭眸中有了亮光,顿时便欣喜起来。
虞归晚啊虞归晚,等你到了宫中,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斗!
到了那时,我定要将我受的苦楚百倍千倍的施于你身上,不过念及虞归晚那身诡异的功夫,容昭偏了偏头,对太后撒娇道:“皇祖母,您再给我派几个侍女吧。”
她皱着鼻子:“那空碧一点用都没有,虞归晚就是当着她的面生生将我的手拧断了!”
太后本想一口回绝,可听及此也不由得动了心思。
是啊,容昭虽是一时冲动,可若是空碧得用,至少不会叫她吃些无端的苦头。
太后略一思忖,便颔首叮嘱道:“明日哀家便去寻皇帝拨两个禁军的女卫过来,只是你得记住!”
“为了你,哀家可算是费尽了心思,只盼着你能长些记性,莫要再这般肆意妄为。”
“往后虞氏进了宫,你便是磋磨她也要有个度,她毕竟是未来太子妃,你若真的将她逼急了,惹怒了你三堂兄,可有你好果子吃。”
太后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容昭额头,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容昭撒娇道:“有皇祖母在,便是三堂兄我也不怕。”
见她一脸信任,太后面上轻啐她一口,实际心中熨帖极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她怎么舍得不护住她呢。
容昭到底是多转了几个弯,歪头道:“皇祖母,我能请姒太傅家的娘子进宫来么?”
“姒太傅家的?”太后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才道:“如今正值给各位皇子选妃,还是暂且过了这阵吧。”
不然又平白惹出些风波来。
与此同时,领着太后懿旨的秋姑姑也正巧到了镇国公府门口。
虞家众人正在静澜苑围着衡阳郡主逗乐,闻言皆是眉心一皱,秋姑姑,她来作甚?
虞云清微微垂下眸子:“太后身边的人,只怕来者不善。”
谁不知道容昭郡主最大的依仗便是太后娘娘。
虞山一听,恍然回神,只粗着嗓子道:“那老太身边的人,能有什么好鸟!”
“依我看,不若叫她就在那处站着,咱们便是当没听见,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衡阳郡主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才转头问冬云:“可说是为了什么事?”
“奴婢不知。”冬云恭敬道:“只是那姑姑瞧着面色不虞,又带了太后的懿旨来,说是请女郎接旨。”
与永平帝亲下的圣旨不同,太后的懿旨,仅仅只能下达给府中的女眷。
如今衡阳郡主不便活动,叫虞归晚接旨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虞家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心下颇为不安。
虞归晚却是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
“阿母放心,女儿去去就来。”
她倒要瞧瞧,容昭又有什么幺蛾子使出来了。
说罢,虞归晚当即便直愣愣地起身,提步往外走去。
见状,衡阳郡主连忙给虞云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查查冲动,若是真将她惹急了,谁知道会不会把那个秋姑姑也揍一顿。
虞云清会意,自是立刻提步跟上。
至正院门口,秋姑姑瞧着便是在此候了许久,一张脸铁青的紧,见虞归晚脚下生风地过来,张嘴便刺道:“虞娘子真是好大的威风,不过是从后院到前院,娘子竟是走了两盏茶的功夫。”
“这镇国公府果真是一等一的勋爵人家,真真儿的贵气。”
虞归晚抬眸便对秋姑姑翻了个白眼,也不顾面上功夫,颇为不虞道:“这位姑姑听说是太后身边的?”
“您也不必话里话外说我们镇国公府有钱、豪横,姑姑若是对此有异,不妨去圣上面前告我虞家一状,再请禁军来抄家得了。”
“您若是没这般的本事,就别在我面前这么阴阳怪气的了。”
秋姑姑何时遇见过这样的刺头,当下便怒斥一声:“放肆!竟敢对太后不敬!”
“太后?”虞归晚正愁心里气儿没处撒,当即便仰天大笑道:“姑姑何时听见我提及太后她老人家了?”
“是你听见了?”虞归晚轻轻上前两步,走至秋姑姑身后跟着的一宫人面前,轻飘飘问道。
那宫人自是不敢答,将头垂的更低。
“你没听见,那便是你听见了?”虞归晚不屑一笑,扭头又问了另一个宫人,她那架势,竟是不依不饶起来。
秋姑姑见她竟这般难缠,本想挫挫虞归晚锐气的打算也顿时打住,冷冷瞥她一眼便转身将懿旨抖开,掐尖了嗓子道:“镇国公府虞归晚接旨!”
虞归晚轻轻扯了扯唇角,不情不愿跪下去,淡淡道:“臣女虞归晚接旨。”
“奉太后娘娘懿旨,虞氏女归晚,既为未来太子妃,言行德工,关乎皇家体面,理当更为出众。”
“然观其近日所为,诸多行事欠妥,言行尚缺稳重,德行未显高厚,女工亦不够精湛,实难符皇家儿媳之风范。”
“今特命虞归晚于明日进宫,于宫中接受悉心教养一段时日,以学宫规礼仪,磨砺心性品德,精进女工诸艺,期能脱胎换骨,成为堪当太子妃之贤良女子,钦此。”
语毕,秋姑姑捏着圣旨的一手微微张开,眼含睥睨道:“虞娘子,还不接旨?”
与此同时,一旁跟随的侍卫们都紧紧捏着腰间佩剑,以防虞归晚突然发难。
怎料虞归晚却忽而笑开,眸光由下转上,唇角笑的肆意:“臣女,虞归晚,接旨。”
她还嫌容昭是个缩头乌龟,竟是躲去了宫中,不好下手,如今她亲自送上门来,如此好意,她怎可辜负。
伸手将那懿旨稳稳捏在手中,虞归晚不阴不阳地瞥了秋姑姑一眼,转身便走。
“你!你你!”秋姑姑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直在原地发颤,一旁的宫人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虞归晚状若未闻,只唇角的笑意越勾越大。
待转过正院的墙角,虞归晚才瞧见立在月色下的虞云清,忍不住歪头道:“阿兄?你怎会在此?”
“阿母怕你受欺负,特意嘱托我来瞧瞧。”虞云清立在月色下,眸光落在虞归晚身上,温柔极了。
虞归晚上前与虞云清并肩,慢悠悠往静澜苑走着,口中轻笑道:“那阿兄怎得没来?”
虞云清轻笑一声,语气颇为宠溺:“咱们家查查,可是一顶一的女将军,区区一个恶嬷嬷罢了,自是不在话下。”
他虽是并未出现,可在暗处也将那懿旨听得分明,见虞归晚面上一片愉悦,虞云清忽的停下脚步,转身问虞归晚:“杏杏不怕?”
“怕?”虞归晚噗嗤一笑,随即扬了扬下颌:“该怕的,是容昭才是。”
她眸中神色渐冷:“她既然敢将我招进宫去,我便有一万种法子,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揍她一顿!”
“哦?”虞云清状似惊讶:“那咱们查查可是太厉害了。”
“那当然!”虞归晚扬扬头,弯了眸子笑的得意。
见状,虞云清心下忽然软成了一江春水,伸出手揉了揉虞归晚依旧毛茸茸的头顶,温柔道:“此次进宫,一切莫怕。
“无论谁想欺负你,都给阿兄打回去!”虞云清眸光幽远,清瘦的身姿在月色下站的笔直:“便是惹出事来,大不了,咱们一家舍下一切,去云游四方。”
以自家查查的武力,便是天底下守卫最森严的皇宫,他也相信她能进出自由。
怎料虞归晚听后却是抿了抿唇,像个小大人般踮起脚尖拍了拍虞云清的肩,装的老成道:“阿兄,你在家,可要好好照顾阿父母。”
“尤其是阿父,他这个人笨笨的,老是惹阿母生气,你可要好好盯着他。”
见她一张娇嫩的小脸装的老臣,就连虞云清也忍不住一笑,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你这丫头。”
虞归晚见他笑了,眸中即刻盛了满眼的笑意,极为顺手地将虞云清的胳膊抱住撒娇。
月色下,兄妹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往静澜苑而去。
镇国公府门外,一道黑影忽的起身,脚尖一点便朝皇宫的方向飞快移动,只留下树叶在原地微微摇曳。
东宫太子闭着眸子静静听完了手下的汇报,才轻轻展开眼点点头,随意挥手道:“孤知道了,下去吧。”
话音甫落,他便轻轻起身,随意披上一件披风,口中吩咐月明道:“随孤去一趟坤宁宫。”
坤宁宫中,皇后原本便要歇下,忽然听得巧月脚步急急,掀了帘子便道:“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这个时辰他怎得来了。
皇后心中担忧,顿时便站起身去了前厅,打眼便瞧见太子端坐在桌案旁,悠悠饮着一盏热茶。
见她过来,先是淡淡瞧了眼她周身的宫人们。
皇后会意,立即便吩咐众宫人都退下,才关切对太子道:“明安,怎得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有要事?”
这个儿子的性子她最清楚,瞧着温柔矜贵,实则冷心冷清,疏离极了,若非有要事,定是不会在此时前来扰她。
与皇后设想中有些不一样,太子微微一笑,便抬眸问道:“有人欺负你儿媳妇儿,你管是不管?”
皇后一怔,有些不确定道:“查查?”
因着怕皇后担心,昨日永平帝去过东宫后,并未将太子受伤一事告诉皇后,因此便是到了现在,皇后对大慈悲寺一事也全然无知。
太子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唇边笑意愈深,眸中却是一片冷色:“太后娘娘方才下的懿旨,说咱们家查查诸多行事欠妥,言行尚缺稳重,德行未显高厚,女工亦不够精湛。”
他一字一句将太后懿旨上所书内容缓缓念来,至最后早已笑意浅淡。
“便是因此,才要叫查查入宫学习规矩,以便将来如何当好一个太子妃。”
“荒唐!”皇后素手重重在桌案上一拍,气的口不择言:“如此一道懿旨下去,还叫京中贵女如何看待查查?”
随即,皇后皱了皱眉:“查查与太后素无交集,她此举是为何?难不成……”
皇后脑中一转,忽然想起个极有可能的答案,扭头问太子:“可是容昭?”
“哼。”太子冷冷一笑,连眼皮都不抬道:“昨日在大慈悲寺,容昭拿了太后手中的阳鱼古佩,下令截杀衡阳郡主和查查。”
“她疯了么?”皇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随后压低了声音道:“容昭平日里便胆大妄为,此次竟敢同衡阳郡主与查查下手,真是...真是...”
皇后怒急,竟是想不出个形容的词语来,忽而才转过头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太子不慌不忙,面不改色道:“若非儿子凑巧碰见,只怕今日衡阳郡主不死也伤。”
“凑巧?”皇后眉心拧在一起,颇为打量的瞧着太子:“你不是向来不信鬼神之说?”
什么凑巧,只怕是这小子想见媳妇儿,眼巴巴跟上去的吧。
太子摸摸鼻子,凤眼微眯:“话儿子是给您带到了,至于帮不帮您儿媳妇儿,您就看着办吧。”
“啊??”皇后轻嘲一声:“本宫若是不帮你那心尖尖,也枉费你如此大费周章地跑来。”
不过,思及阳鱼古佩,皇后蹙眉道:“那些人下手惯来没有轻重,可有伤到你?”
“放心吧,死不了。”太子轻轻勾唇,将饮了半盏的茶盏放回至桌案上,起身便要往外走。
至门槛时忽的脚步一顿,回头望着不明所以的皇后一笑,温声道:“你那儿媳妇儿喜欢漂亮的衣裳首饰,母后可要多备下一些。”
他说这话时,脑中浮现出虞归晚明媚张扬的样子,眸中温柔极了。
见他这般,皇后心中原本的担忧散去,连忙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本宫知道了,自然委屈不了你家查查。”
太子唇边笑意加深,口中反复喃喃道:“我家查查,呵呵。
见他笑的春意荡漾,月明也不敢说话,只小心翼翼跟在太子身后往东宫去。
坤宁宫内,皇后无奈一笑,微微偏头便将巧月唤了进来,温声吩咐道:“你去将我的私库打开,多挑些颜色鲜亮的首饰,不拘是否贵重,只要瞧着有新意的,好看的,通通拿出来备着。”
“是!”巧月盈盈一福身,面上满是笑意:“娘娘可是给虞娘子备着的?”
皇后莞尔:“就你这丫头是个鬼灵精。”
“明安难得对一个女郎这般上心,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万万不能拖了他的后腿才是。”
“更何况,虞家那小娘子,我瞧了也是欢喜的很。”
一张小脸笑起来,真真是好看极了。
皇后温柔一笑,才扶着巧月的手缓缓往内室中走去。
与此同时,宫外,京中钟家的菡萏斋可是乱成一团。
“快!拦下她!”钟夫人尖着嗓子叫道。
刘嬷嬷原本不利索的身子拼尽全力往桌脚一拦,随即便被一股大力狠狠撞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儿,只觉得站都站不起来。
而就在她对面,寻死失败的钟幼安通红着双眼,满面泪痕道:“叫我嫁给他,你还不如叫我去死!”
钟夫人心有余悸的回过神,顿时冲去钟幼安面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才抱着她哭起来:“你这个天杀的冤孽啊!你是要了阿母的命啊!”
钟幼安狠狠将钟夫人推开,面带恨意:“当初你明明要做那样的事,为何不拦着我,竟还敢带我同去?”
“既是带我同去了,为何不做好万全的准备,竟是让...让那小人....yue!”
说及此,钟幼安俯下身便是一阵呕吐,直将钟夫人吓得不轻。
“幼安!幼安,你怎么了,你可别吓阿母!”钟夫人满面泪水,忙不迭去轻拍钟幼安后背,一颗心全扑在她身上。
却不料,钟幼安刚刚缓过一些,抬手便用力一推,将钟夫人狠狠推在地上,口中啐道:“不要你假惺惺!”
见她这般情绪激动,钟夫人一时也说不出何话,只无力痛哭。
钟幼安忽而冷静下来,盯着钟夫人的眸子质问道:“我让你杀了钟幼安和那谭军,你为何不杀?”
“女郎,您真是误会夫人了。”刘嬷嬷再也看不下去,挣扎着便从地上起身,满脸悲伤道:“女郎,昨个儿出了事后,夫人便将自个儿身边得用的人全用去追杀那两人了,只是不知为何,竟是叫他二人逃了去。”
“今日谭夫人又不依不饶地上门,又用您的名声威胁,夫人没了法子,这才应了下来。”她一边哭诉着,一边伸了手要去扶钟夫人。
却见钟夫人轻轻推开她的手,幽幽看着钟幼安道:“你是阿母的心头肉,在阿母心中,这世上再无人及得上你重要。”
“若是有可能,阿母恨不得代你受过!”
钟夫人轻轻从地上站起,眼神一滞,触及桌边的茶盏便伸手一拿,狠狠朝地上摔去。
动静之大惹得旁人皆是一惊,钟夫人却是不以为意,轻轻蹲下身去,从中捡起枚碎片,抬步走至钟幼安身前,一字一句道:“若是你现在说,你恨阿母,阿母便是用命相抵也是值了。”
“你说,你恨阿母么?”
钟夫人一双眸子直直盯着钟幼安。
钟幼安自小便同钟夫人亲密极了,眼下也是胡乱发脾气,哪里真的会愿意钟夫人去死,当即便吓破了胆子,抱着钟夫人嗷嗷大哭起来。
钟夫人见状,手下一松,碎片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
良久,钟幼安才幽幽抬眸,不甘道:“阿母,我当真要嫁给他么?”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杂乱且急速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气怒的呵斥声:“谭氏!你给本官滚出来!”
而菡萏斋外,钟令嘉满意瞧着钟俊浩满脸怒气地踏进钟夫人的院子,红唇轻轻一勾便要离开,却冷不防被拽进一个带有凉意的怀抱中。
男子身上好闻的木香瞬间充斥在钟令嘉的口鼻中,她正要挣扎,便被一张大学死死捂住口鼻,随之而来的,还有男子喷洒在她脖颈间的湿意,以及低沉喑哑的声音:“我救了你,你该拿什么来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