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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一黍

作者:无色定 | 分类:武侠 | 字数:0

第95章 禽兽食朝禄

书名:昆仑一黍 作者:无色定 字数:0 更新时间:01-08 19:36

一声脆响,姜茹脸上多了一道通红掌印。

竹林之中,一身素白的丰腴美妇沉声道:“姜茹,你近来是越发放肆了,面对首座时,全然忘了谦卑恭敬之态吗”

错愕、惶恐、惊乱姜茹神态几番变幻,低着头说:“姨娘,我再也不敢了。”

美妇人深深叹气,随即收起怒意:“你应该明白,我们好不容易才与永嘉梁氏结下这份仙缘道契,能否上登洞天,尽系于首座一人。即便未来复证天狐位业,也仍要辅弼梁氏,你怎能如此逆言冒犯”

姜茹轻抚着脸颊,低头问道:“姨娘,您觉得永嘉梁氏真的能够拔宅飞升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美妇人两眼一瞪:“我看你是病的不轻,居然敢质疑首座的仙家境界”

“我不敢”姜茹正要抬头反驳,美妇人扬袖一招,手执荆棘软鞭,喝道:

“跪下”

姜茹双膝一软,跪倒在铺满枯落竹叶的石阶上,随即后背重重挨了一鞭,不见衣物碎烂、皮肉出血,却痛入骨髓,让人骨节酥软。

“我这一鞭, 是替你娘亲打的”美妇人面含悲愤:“我们姜家被逐出玄圃洞天,沉沦凡尘浊世, 过去的苦痛, 你这代人根本没经历过若不是出了你娘亲这样一位天才, 慧眼如炬选中了永嘉梁氏,我们姜家不知还要经受多少磨难

而你现在居然要舍弃她呕心沥血求取的仙缘, 甚至有狂悖犯上的心思,你娘亲要是看到,心中会何等悲痛你明白吗”

喝问一完, 美妇人又是接连三五鞭重重抽落,姜茹身子微颤,没有发出一句哀鸣,只是紧咬下唇, 强忍着痛楚。几鞭下来,她已是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你从星落郡回来之后,我已察觉不寻常。”美妇人执鞭气恼道:“大公子虽不幸殒逝,但梁氏之中还有其他子弟, 你却迟迟不结登仙契。我见你尚得首座信赖, 之前不好多说,可你今日言行大为不妥, 若是放纵不管, 我姜家上下都要受你牵连”

“我、我知错了。”姜茹几乎要瘫倒在地, 双手十指扣抓地面,攥紧满手枯败竹叶。

“你要牢牢记住, 我们姜家是天狐后裔, 不是那等山野狐媚”美妇人言道:“别自以为占据山头便可骄狂一方、无拘无束,飞升洞天、位列仙班, 才是我等要求的无上大道,你若是要自甘堕落,我也不怕被你娘亲怨恨, 直接把你逐出姜家, 让你到山野之中自生自灭”

姜茹两眼垂泪,身子微颤不敢答话, 美妇人见她不回话, 正欲举鞭再抽。

“够了。”

地上竹叶受风吹拂, 梁韬声音自竹林深处传来, 美妇人赶紧收起荆棘软鞭,俯身跪拜。

“明知我能洞察山中纤尘毫末,偏偏演这一出,何必呢”梁韬没有现身,地上跪倒的两人却都能感受到无形目光注视着自己:“姜茹,赵黍将要离开赏罚院,以后你就负责代我传话。”

“弟子遵命。”姜茹跪地叩首。

“世侄”

赏罚院外,安阳侯看见赵黍出门,急忙上前探视:“你没事吧缉捕司那帮家伙有没有折磨你”

“让世叔挂心了。”赵黍轻抖衣袂:“这一个多月天天好酒好菜,我感觉自己在里面都吃胖了。”

即便以缉捕司的雷厉风行, 这回办案前后也花了一月有余,而赵黍自然也在赏罚院里住了一个多月,虽说形同软禁, 但赵黍却不觉苦闷, 反倒能摒弃外事,趁机专心修炼。

听到赵黍打趣,安阳侯则是重重叹气:“世侄你可真是多少人走进这赏罚院, 未必能平安无事地走出来啊。”

“世叔过虑了。”赵黍笑眯眯地说:“我又不曾作奸犯科、违法乱纪。陆校尉说,我帮他们拿住九黎国的探子,他们还打算报答我呢。”

“这话可别再提了”安阳侯赶忙将赵黍塞进马车里,示意车夫尽快远离缉捕司,在车厢里才说道:“世侄,你当初怎就随随便便跟着崇玄馆的人离开了”

赵黍装作不解模样:“可是崇玄馆的人说,梁国师找到妖邪方位,请我过去”

“胡闹”安阳侯拍着大腿呵斥:“崇玄馆都是些什么人何况这一次参与行刺的,就是鸠江郑氏的大公子啊你上了崇玄馆的车,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赵黍一副晚辈受教的模样,点头低声称是,可心中猜疑不免浮现。

且不说如今已经确定这次行刺不是崇玄馆主谋,而哪怕跟姜茹离开金鼎司的时候, 赵黍也能笃定此事。

以安阳侯的智慧,应该不难判断明白,但他又为何会跟赵黍说这些话莫非真是因为自己这位“世侄”, 所以他才关心则乱

在赏罚院中,赵黍藉由陆校尉的转告, 已经约略清楚如今东胜都朝堂之上的纷争。

其中一方以安阳侯为主,坚称鸠江郑氏暗通敌国,力主从严从重处置鸠江郑氏,牵涉与敌国往来的家族成员尽数斩首,其余在各地履职的郑氏子弟也要全部罢官,并且抄没鸠江郑氏所有庄园田产。

同样,在这鼎沸声浪中,也不乏对崇玄馆的质疑。仙系四姓通婚已久,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针对鸠江郑氏,便免不了要牵连到整个崇玄馆。

至于另一方,自然是以崇玄馆为首,他们多是华胥国的世家高门,显然是察觉到安阳侯等人用意不纯,鸠江郑氏若是就此倒下,对他们皆是大为不利。

这些世家高门势力遍布朝野,鼓噪华胥国各地官员上书国主,同气连枝庇护鸠江郑氏。甚至搞出万民请愿这种事情,据说有数千名百姓来到宫城之外伏地叩拜,声称鸠江郑氏为国尽忠,满门英烈,倘若国主听信谗言、误杀忠良,乃是自毁干城云云。

如此乱象,赵黍在赏罚院内听人转述,深感无能为力。哪怕自己事先预见到这种情况,内心无半点愉悦,华胥国朝堂果真乱作一团,党争不休。

照理来说,安阳侯不可能不知晓华胥国朝堂动荡,对于国事毫无裨益,结果他还是选择将朝堂局势搅乱,这让赵黍内心苦闷难言,只好在安阳侯面前装傻充愣了。

“稍后不久,国主可能会召见你。”安阳侯言道:“你记住了,到时候一定要说,是梁国师仗势凌人,迫使你不得不顺从。”

赵黍皱眉道:“可是我在缉捕司的时候,就说了自己是主动登上崇玄馆的马车。到了国主面前忽然翻供,这恐怕不妥吧”

“就是要在国主面前翻供才有用啊”安阳侯急切地说:“国主要是质疑,你就说是自己不敢信任缉捕司,只有到了国主面前才敢说真话。同时跟国主哭诉自己父亲死于崇玄馆陷害,自幼惧怕崇玄馆权势,恳求国主为你伸张。”

赵黍脸色怔住,看着安阳侯迫切中带着几分狂热的神情,他仿佛第一次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我说过,东胜都这种地方能毁人。”灵箫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安阳侯为权势所迷,闻声变色,类如嗜血禽兽。”

赵黍还保有一丝感念:“他与我父亲有旧,对我也多有照料,这番话也是出于关心。”

“你这话与我所言并不相悖。”灵箫说:“若是相安无事,你所见到的安阳侯自然是谆谆教诲的长辈。可只有触及要害之处,世人才会显露各自性情。安阳侯深慕权势,一旦有迹可循,如嗅血秃鹫,立刻改头换面。”

赵黍叹道:“凡人难免如此。”

“说出这话,可见你确实行走于仙途之上。”灵箫言道:“修仙有成,不止形神俱妙,也要有洞照世情人心的境界。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立身人世自然剖割条理、游刃有余。”

“可我只觉得面前块垒堵塞,宛如崇山峻岭,难以攀越。”赵黍言道。

“世侄,听明白了吗”安阳侯的喝声惊醒了赵黍。

“我明白了。”赵黍有些茫然地回答。

赵黍就着炉火光亮看书。

离开金鼎司一个多月,不少炼制法物丹药的公务虽也在进行,但是没了赵黍这个执事居中打理,安阳侯不了解各种法物丹药的具体流程,石火光又不擅与人打交道,搞得司内事务耽搁了许多。

赵黍心有愧疚,因为他就是为了回避麻烦刻意留在缉捕司中。眼下回到金鼎司,他这个执事还是要以身作则,把一些紧要事务重新担当起来。

只有面对丹炉与书卷,赵黍的心思才能凝注不散,免得自己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身后脚步声传来,赵黍回头就见张端景缓缓走近,惊喜起身:“老师,您回来了”

张端景表情依旧严肃,点头示意说:“别看我,炉火要再旺半分。”

赵黍赶忙拿起蒲扇鼓风扬火,同时微声诵咒,维持炉火恒定。

处理完这些,赵黍端来椅子给张端景坐下,两人坐在丹炉旁,赵黍有些尴尬,随口问道:“老师您这回是去办什么事”

“国主派我去探查有熊国帝下都的状况。”张端景平铺直叙地说道。

“啊”赵黍差点叫出了声:“这么危险的事情,国主居然派您前去”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才由我来办。”张端景说:“有熊国之前发生宫变,兄弟阋墙,但最终得以平定。”

“平定了这也好。”赵黍心不在焉地点头。

张端景望向赵黍:“我听说东胜都发生了一些事”

赵黍一怔,随后说:“我被九黎国的探子刺杀,幸好躲过一劫。不过后面事情牵连甚广老师莫非都知道了”

“我刚从宫城过来,已经大致清楚。”张端景说。

“那估计也用不着我说了。”赵黍手足无措起来。

“你在害怕”张端景问。

赵黍点点头,张端景则说:“九黎国这伙刺客你尚且能够应付,有何可惧若是更厉害的人物,也不会轻易冒险深入华胥国。”

赵黍抬眼望向张端景,心想老师您不就是冒险前往有熊国了么而且还是不声不响搞出这档子事。

“我倒不是害怕这个。”赵黍鼓起勇气说:“老师您应该知道,我当初上了崇玄馆的马车,也得到梁国师的指点帮助,才能够拿下那帮刺客探子。此事貌似让安阳侯很不满,他要我稍后觐见国主时,回头攀咬崇玄馆,说自己受梁国师胁迫。”

张端景闻言不语,目光深邃。赵黍嘀咕道:“我也知道,安阳侯他们一直希望扳倒崇玄馆,觉得我若是受了梁国师恩惠,就会让崇玄馆摆脱参与行刺的嫌疑,搞不好连同鸠江郑氏也会度过险关。

可是现在最紧要的,难道不该是防备九黎国么他们都敢让潜伏多年的探子冒险行刺,不就说明战火一触即发么这种时候朝野上下不思应对外敌,却为了权势地位争吵不休。我我很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张端景问:“那你觐见国主时,打算怎么说”

赵黍摇头:“我不知道,老师您能否教教我”

“你问出这句话,说明你心中并不认可安阳侯的说法。”张端景一眼看穿,又问:“你当初为何跟崇玄馆的人离开是被胁迫还是被诱惑了”

赵黍闭目深思良久,最后说:“都不是,我是自愿的。我之前被人刺杀,郑思远与贺当关都中毒倒下,心中本就憋了一股气,确实怀了报复的想法。如果能够亲手斩杀了那帮刺客,我觉得能够出一口气。就这么简单,没有其他心思。”

“你很少这么冲动。”张端景说。

“东胜都这个地方,太憋闷了。”赵黍感叹:“这里的确繁华富庶,我却感觉自己困在一个小小天地,不得伸张。”

张端景阖目沉默,赵黍也不知道老师作何想法,只怕自己这番话又辜负了老师的好意。

等张端景张开双眼,再次望向赵黍,言道:“稍后觐见国主之时,你有话直说,不违本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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