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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镜

作者:沧月 | 分类:玄幻 | 字数:0

第九章 诛魔 ・ 1

书名:云荒・镜 作者:沧月 字数:4.6千字 更新时间:01-08 18:55

铜宫外人声鼎沸,一丛丛的篝火如同盛开的红棘花,在夜幕下热烈的燃烧。族里的青年人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以盛大的仪式迎接帝都贵客的到来。

在沸腾的人群头顶上,却有巨大的阴影笼罩。金色的迦楼罗金翅鸟带领着无数的风隼,如阴云一样浮动在乌兰沙海上空,冷冷俯瞰着这一群狂欢的盗宝者们。

在篝火和人群的正中,一个身穿银黑两色军服的沧流帝国军人默默而立,身材挺拔,面容冷肃。他的身侧随侍了一队沧流军人,那一队人马不过一百名,在喧闹的大漠里仿佛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滴看着周围粗犷强悍的盗宝者们,那些军人虽然脸色不动,但手却握紧了刀柄,上面青筋毕露,随时准备拔刀而战。

只有那个穿着元帅服饰的青年没有动,只是侧首望着黑暗里的一丛丛篝火那里,有身穿华丽衣饰的大漠少女在火里旋转起舞,赢得喝采无数。

那样的舞姿飘逸如梦,似乎令帝国元帅回忆起了什么,眼神在一瞬间变得辽远莫测。军人笔直的肩背无声的松懈了下来,杀气似乎也有了微妙的缓解,他定定看着黑暗里的大漠歌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某处烫伤痕迹,出神。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在大漠里看到过一样的歌舞。

那时候,师父尚在他身侧。

“抱歉,让帝都的贵客久等了”忽然间,耳畔听到一声洪亮的声音。

铜宫在火的映照下如同璀璨的黄金,巨大的宫门无声开启,魁梧精悍的男子大踏步走出,抬手对外示意只是一个瞬间,整片大漠便陷入了寂静。所有盗宝者都停止了喧闹,纷纷单膝点地,低下了头:“莫离大人”

莫离朗声宣布:“少主出帐,恭迎元帅”

“拜见少主”整个大漠爆发出了一阵欢呼,盗宝者将酒碗举过了头顶,对族里的英雄表示最大的敬意。男性粗犷嘶哑的声音犹如风暴席卷而来,震撼了黑暗的沙漠。

整个大漠里,只有这一行帝国军人尤自伫立不动。

周围随行的战士握紧了刀,警惕地簇拥着主帅,仿佛身陷一群咆哮悍勇的沙漠野蛮人之中。然而云焕却是毫无表情,只是随着众人的视线一起转身,看向了那扇幽深不见底的巨大宫门黑色的穹门下渐渐出现了一个苍白瘦弱的影子,少年披着金色的猞猁裘,缓步行来,静静站在了深邃的黑暗里,直视着篝火中那个伫立如枪的沧流军人。

那一瞬,虽然隔了上百丈,两人的视线却准确地落到了彼此身上。无论是帝都来的破军元帅、还是统治西荒的盗宝者之王,眼里都露出了略微诧异、却深可玩味的神色,一闪即逝。

果然,对方都是不一般的人物。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终于,作为主人的音格尔首先伸开了手臂,说出了表示欢迎的词句,“以天神之名,欢迎您的到来。”

在张开手臂的瞬间,一卷红色的光从黑暗的大门内迅速蔓延而来,精准地穿过了喧闹的人群,一路向着沧流军人方向奔来。

“少帅小心”随行的战士发出了低呼,迅速将云焕围在中间。

“不必紧张。”然而破军却是冷冷,按住了随从,“免得令人家笑话。”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一群战士的剑拔到了一半却忽地停滞,仿佛虚空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而来,令他们腕骨发出了喀喇的脆响,把出一半的刀剑瞬间入鞘就在那一瞬,红光已经滚到了他们面前。

此刻沧流军人们才看清,铜宫里铺出的居然是一卷华美的红色毯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能一气铺开上百丈的距离,准确地抵达客人的足边

红毯是用最好的羊绒织成,厚达一指,上面交织着精美的金色花纹,在夜色里璀璨生辉,宛如一条美丽的河流。而河流的尽头,则是一朵金色的巨大莲花图案。

不等那些军人松一口气,那一卷铺到了尽头的红毯里忽然跳出了一个人影

刺客想护卫元帅的战士们纷纷上前,却发现手依旧被定在那里,根本无法拔剑。云焕的脸色还是冷冷不动那一瞬,他们看清楚了从中跳出的不是什么此刻,却居然是一个穿戴着金色缨络的美丽女子

那个美丽的少女被裹在毯子里,一路滚过来,在毯子铺完的瞬间从中轻灵跃出,轻纱飞扬,宛如一朵花忽然怒放在夜色里。不等沧流战士们回过神来,四周牧民的歌声已经悠扬而起,纷纷手臂相挽,击节踏歌。

“欢迎贵客,以赤毯做金莲之舞。”莫离的声音再度响起。

在篝火旁,那个美丽的少女踏足在金色的莲花上,向来客深深行礼,然后开始舞蹈。

少女的舞姿如梦,金色的缨络在她蜜色的肌肤上铮然作响,面纱在火光里如同一道虚无的风在周围的盗宝者纷纷的叫好声里,她舞得越发热烈,用大漠上的肢体语言向来客表达着欢迎。然而面纱后,那双眼睛却是冷冷如冰。

是否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呢那一瞬,他有些失神

歌声和舞步都近在咫尺,熟悉得恍如梦寐。多么像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啊他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他毕生无法忘怀的温暖。

一个恍惚之间,鼓声歇息。

一曲方终,少女匍匐在莲花的中心,双手却捧起了一物,递到了他面前却是一碗琥珀色美酒那碗酒一直在她的头顶的金色花冠里,也不知道在方才的一轮疾滚和舞蹈里,她是怎样让这样一碗酒不洒出分毫。

“贵客远来,请满饮此杯。”莫离朗声开口,同时,穹门下的音格尔也捧起了一只金色的酒碗,远远地对来客点头示意。

云焕却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手腕一翻,琥珀色的美酒全数洒入了大漠:“抱歉,在下不能饮酒。”

盗宝者一瞬间安静下来,随后有无数低叱发出。西荒人豪爽善饮,客人的这般举止显然是毫不将主人放在眼里,在大漠儿女看来无疑是极大的侮辱盗宝者都是虎狼一样的脾气,怎生容得下这样同然的挑衅和侮辱

远处的穹门下,音格尔的手也是顿了一顿,眼神凝聚。

然而,在所有盗宝者都等待着少主一声令下拔刀上前时,却意外地听到了音格尔低低的笑了一声少年人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却比莫离中气十足的嗓音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抵达了大漠上方圆十里内每个人的耳畔。

“是么可我的族人却曾经见过少帅饮酒就在空寂山下的古墓前,”音格尔并未有怒容,唇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是否因为今日令师不在,所以少帅便不肯赏脸了呢那么,莫离,你去请她出来一起聚聚可好”

“住口”一声厉叱,黄沙忽然腾起

云焕眼里的杀气蓦然爆发,刺耳的裂帛声里,那道长达百丈的红毯忽然居中裂开,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利刃破开,一路划去,朝着穹门下的音格尔逆袭而来

嚓的一声,仿佛一道闸门落下,无形的利刃在他面前一寸处生生顿下。苍白病弱的少年冷冷站在那里,不闪不避。

远处的篝火中,沧流元帅眼神已经变为璀璨的金色,左手抬起,也不见他拔剑,只是轻轻一挥,便一举撕裂了百丈长的红毯然而,可怖的力量在他手指中凝聚,却不敢动分毫黑暗的铜宫里隐约有纯白色的光透出,在帷幕上投射出一个默默静坐于轮椅上的人像。

那样熟悉的侧影,只看得一眼,便让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是的居然是真的那些盗宝者没有诓骗他,他们的确是把师父的遗体给偷了出来这群该死的卑劣的豺狗,竟然拿这个来威胁他

“再给少帅满上。”音格尔淡淡开口,脸上没有表情,“客人远来,无酒不欢。”

这一兔起鹄落的交锋,令旁观的盗宝者们惊骇无比,根本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那个披着金色缨络的少女默然站起,从旁拿起酒壶重新满了一杯,捧到了云焕面前,竟然毫无恐惧之意。

“请。”音格尔重新举起了酒碗,在铜宫的穹门下远远致意。

云焕默默凝望了对手一眼,缓缓伸过手拿起了那杯琥珀色的酒,再不作声地一饮而尽,随即捂住嘴低声咳嗽,感觉辛烈的酒气一路燃烧着肺腑,令人欲呕。

“好”音格尔击节。

将酒一饮而尽,云焕脸上仍然是冷冷不动容,一松手,掌心那只酒碗居然一瞬间化为齑粉身边的沧流战士无不相顾愕然,眼神里有深深的恐惧:凡是稍微熟悉破军的人、都知道他拥有怎样暴戾残酷的性格,所以无不为他此刻忽然的忍气吞声感到诧异。

“请。”音格尔微微侧身,向着铜宫内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云焕再不看任何人,大步沿着碎裂的红毯走去。愤怒和憎恨在他心中急速累积,令他的眼眸变得璀璨如金。魔的声音又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呼唤着他释放那种毁灭的力量,让这一群大漠上的蝼蚁为自己的大不敬付出代价

然而,铜宫深处那个隐约的白色影子压制着他,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分毫。

“把你们从古墓里带走的东西还给我,盗宝者,”一直走到了音格尔身前一丈的地方,他才站住了脚步,单刀直入的开口,声音森然,“否则,你们将会为此付想象不到的代价。”

音格尔却是微微的笑:“少帅可真是心急。先兑现你对我们的诺言吧盗宝者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如约给予,就不会有人动你的师父一根手指头。”

云焕眼里的杀意急速凝聚,左手再度缓缓握紧。

“哦,请停止。”音格尔眉梢一挑,视线落在了他的左手丧,“只要你一动,我立刻便会引爆铜宫地底的火药,让这里所有人尸骨无存,包括你的师父你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握紧的左手微微颤栗,死亡的力量凝聚到了极点,却无法释放。那种竭力克制的愤怒和杀意,令云焕整个人都如同绷紧到了极点的弓。

“放轻松,少帅,”音格尔转身向内,引导来客入座,“何必剑拔弩张”

云焕冷冷斜视音格尔,仿佛想从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身上看出什么来。然而最终他只是松开了手,短促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那么,请立刻举行仪式。敬告天神从此帕孟高原上的盗宝者将获得自由,不再受到任何人的统治,”音格尔座上了铺着狻猊皮的座椅,示意云焕入座,“同时请将你的人马从半空撤走,后退一千里、离开西荒的边界。”

“好。”云焕欠身入座,声色不动。

他抬起了头,伸出左臂平举,掌心向上,也不见他开口说任何话,悬浮于上空的迦楼罗金翅鸟仿佛就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忽地发出一声呼啸,如巨大的浮云一样消失在帕孟高原上。然后,云集的征天军团仿佛同时也接到了号令,分成九部迅速后退。

只是片刻,遮天蔽日的军队便撤得干干净净。云焕放下了手,侧头冷冷看向盗宝者之王:“现在是否可以开始仪式了”

“好。”音格尔微微一笑,“少帅做事真是干脆利落。”

“那么,”云焕声音冰冷:“在你获得想要的东西之前,是否该让我看一眼我想要的东西是否安好”

“理应如此,”音格尔微笑颔首,知道对方此刻心里纠结着诸多的愤怒和猜疑,但他却始终按兵不动,“只是在此之前,我们还为少帅准备了一份非常珍贵的礼物我相信少帅看了一定会更加满意。”

云焕蹙眉,看向音格尔,不明白这个苍白的少年到底要做什么。

“这是我们特意准备的。少帅看了,便会知道我们盗宝者是有诚意的,也是很公平的”音格尔忽地收敛了笑容,肃然开口,“要知道,我们是准备拿少帅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取我们最重要的东西。”

“最珍贵的东西”云焕冷冷反问。

“少帅如今富有天下,又有何物不能拥有但世间总有一些东西并非力量可以换回,比如人的感情。”音格尔看着宫门外族人载歌载舞,面色悠然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浑不顾一边的沧流元帅脸色骤变,又有怒意云集。

“爱与恨都是最珍贵的东西。所爱的,自然会在契约完成后交给你带走但所恨的,”音格尔轻声开口,忽地击掌,“也可以令你现在便一笔勾销。”

随着击掌声,方才那个舞蹈的少女走了上来,低首屈膝,双手捧出了一个锦盒。云焕却没有动,看着面前的东西,只是冷冷开口:“打开。”

少女低着头,毫不犹豫地抬手打开了盒子,毫无惧怕。

没有任何异常。在盒子打开的瞬间,看不到机关,也看不到术法结界,那个充满诡异气息的锦盒只是如所有普通盒子一样的打开了,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然而云焕却在一瞬间从椅子上站起,脸色瞬间剧变

“这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一把拎起。

握在他手里的,是一颗溃烂不堪的头颅然而人虽死,那一只独眼却怒睁着,碧绿的眼珠仿佛深邃的大海,充满了不甘和愤怒,直直盯着眼前的沧流军人如此熟悉的面容,如此熟悉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瞬间刺入他的心脏。

那一刻,他只觉得窒息。那是另一种刻骨铭心的感情,那种憎恨,即便是他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不会忘记

湘这竟然是湘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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