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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镜

作者:沧月 | 分类:玄幻 | 字数:0

第一章 旅人 ・ 3

书名:云荒・镜 作者:沧月 字数:5.9千字 更新时间:01-08 18:55

“光剑咳咳,剑圣门下”血泊中,红衣女郎挣扎着站起,然而目睹了方才惊动天地的一剑,眼睛里却是惊喜交加的光,脱口道,“难道你是、是”

“叶赛尔。阿都。”同样的血泊中,青年收剑归鞘,嘴角忽然浮起少见的笑意,回头看着地上挣扎着爬起的姐弟,“真是想不到会遇见你们。”

是的,谁会想到呢这次来到砂之国荒无人烟的博古尔沙漠执行任务,居然遇到了幼年时熟识的朋友那些游荡在沙漠上的民族,逐水草而居,也是居无定所。十六岁他随着家人回归伽蓝城后,就没有想过还能遇到叶赛尔姐弟一行。

“阿都,你快过来,你看这是谁”叫叶赛尔的红衣女郎在月光下看清楚了对方的脸,惊喜交集地叫了起来,拉过了尚自惊魂未定的弟弟,“你快看,这是谁”

满脸血泪的少年被一把推到了面前,讷讷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青年男子,忽然间怔住了。然后用力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再看。等看清楚那把银白色的光剑时,终于惊喜地跳了起来,一下子抱住了对方的脖子:“云焕云焕云焕回来了呀”

周围那些奔逃散了的牧民陆陆续续回来了,听得姐弟俩这样的欢呼,不少人立时聚了过来,将年轻剑客围在中间。然而表情却是各异的,年长一些的族人都是木着脸,用疑虑的眼光打量着来客,淡淡地寒暄几句;只有年轻的牧民热情地围了过来,拍着肩膀大声招呼这些都是他早年居住砂之国时认识的同伴,如今都已经长大成英武剽悍的大漠勇士了。

云焕的表情却是颇为尴尬的。长年的军团生涯让他一切反应都变得淡漠,几乎都不知道如何回应忽然间涌来的热情那些伸过来拍着他肩膀的手在下意识中就被他不露痕迹地侧身躲过,脸上只是保持着礼节性的淡淡笑意。

“云焕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然而有一双手的动作却是快过其他人,他一侧身,居然躲不过去,那双有力的大手立刻落到了他双肩上,耳边有人朗朗地笑,“我是奥普啊那时候打群架经常把你压在地上揍的大个子奥普,不记得了吗”

奥普微微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古铜色的脸,健壮的躯体和爽朗的笑容便是方才那个拿着把巨剑冲入魔物群中营救叶赛尔的高大汉子,族中的第一勇士。

是他吗云焕嘴角忽然忍不住地浮现出一个笑容,却是不说话,只微微侧了侧肩,也不见他如何使力,就从对方手中脱身出来,退了一步站定。

热情地伸过来的手落了空,奥普忍不住愣了一下。篝火已经再度燃起,照亮了众人。叶赛尔定定地看着来客,几乎要脱口惊呼出来,然而用雪白的牙齿咬住了下唇,硬生生忍住:“云焕你难道现在成了”

看着对方身上的戎装,霍然明白了云焕如今的身份,大家的神色迅疾僵冷下去。

“云焕你们全家这些年搬去哪里了呀,都不回这片大漠了吗”只有少年阿都感觉不到大家情绪的变化,带着死里逃生的惊喜,一味拉着对方往帐子里走去,“快来喝喝姐姐新酿的马奶酒比你以前喝的都好喝呢哦,你知不知道姐姐现在当了族长了好厉害的这些年来她带着大家在沙漠上逃啊逃,被那些天杀的军队追,半刻没歇下来,你快进来”

话刚说到一半,刚撩开帐门口的垂帘,少年的手臂却被猛地拉住了,一个趔趄往外退开。阿都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拦着他的居然是作为族长的姐姐。

“帐子里放着族里的神物,外人不能进去。”叶赛尔重新束好了头发,红衣染血,却是冷冷地挡在了门口,眼光落在方才的救命恩人身上,一字一顿,“特别是,沧流帝国征天军团的少将阁下”

“云焕”吓了一跳,少年阿都陡然低呼,震惊地回头。

篝火已经燃起来了,明灭的红色火焰映照着来客身上银黑两色的戎装,袖口和衣襟处都用银丝绣着双头金翅鸟的标记,六翼那是沧流帝国征天军团中将领的身份标志。

阿都不敢相信地打量着他一身打扮,清澈明亮的眸子陡然黯淡了下去。云焕站在帐篷门外,感觉少年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在一分分松开,嘴角忽然浮起一丝冷笑,不等对方的手彻底松开,只是微微一震手臂,便将少年震开,对着拦在门口的红衣女子点点头:“不过是偶遇,我也有急事,就不多留了,我的鲛人傀儡还在等着我。”

顿了顿,青年军人沉吟着加了一句:“只是想向你们买两头赤驼和一只沙舟,如何”

叶赛尔面色一凝,似乎颇为难,抬头看了周围的老者和族人一眼,不知如何回答。自从五十年前忍无可忍地举起反旗,他们霍图部便长年被沧流帝国追杀,就算费尽力气找到偏僻的沙洲躲起来,也不出一年半载便要被逼得再次亡命天涯他们这一族是无法落地的鸟儿,被凶猛的猎鹰追逐着,必须用尽全力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上奔逃。几十年的亡命途中,又有多少族人死在沧流帝国的军队手里

那样深刻的仇恨几乎是刻入骨髓的,如果换了别的沧流军人,在踏入营帐的时候便会被全族合力击杀然而,这次来的人却是云焕。

“不要逼我,叶赛尔,”看到长者们脸上浮起的愤恨,知道立刻得到的将会是什么回答,帝国少将眼色转瞬冰冷,语气也变得锋利,“不要逼我自己动手,我还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糟我不过是想去空寂之山看师父,需要沙舟和赤驼。”

那样冷厉镇定的威胁和恳求,陡然间就把方才重逢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云焕”少年阿都被那种冰冷的杀气刺了一下,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看着童年时曾和自己一起嬉闹的人,难以置信地喃喃,“你、你是威胁要杀了我们吗”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说律令。帝国规定:凡是属地上每个居民的任何财物,在必要时军队都可以无偿征用。”少将的眼睛是没有任何温度的,把手搭在剑柄上,注视着女族长,重复一遍,“我需要两头赤驼和一只沙舟。”

“去他妈的帝国律令”那样冰冷的语气,却是激起了族中年轻人的愤怒,无数人怒骂着上前,拔出了腰刀,却被大个子奥普拦下,厉声低斥:“对方是剑圣门下不要送死”

“剑圣门下”霍图部的人齐齐一怔,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扶着杖子喃喃,眼神刻毒激奋,“空寂古墓里的女剑圣慕湮空桑剑圣一脉,如何收了冰夷当弟子慕湮剑圣沉睡百年,难道是真的神志不清了”

“嚓”那个老妇人低语未毕,忽然她头巾便片片碎裂,花白头发飞蓬般扬起。惊得她脸色苍白,倒退了三大步,旁边有个小女孩惊叫着扑上来扶住了她:“外婆外婆”

“再对我师父有丝毫不敬,我便要你的人头。”一直态度克制的沧流少将眼里杀气毕现,握剑的手上青筋突兀,恶狠狠地恐吓古稀高龄的老人。那样的威吓一方面暂时镇住了霍图部的人,另一方面却也点燃了牧民们的激烈反抗情绪。

“给他”僵持中,作为族长红衣叶赛尔忽然开口了,“把他要的给他”

“叶赛尔”周围族人中发出低低的抗议。

“不是给沧流军队,只算是他方才从鸟灵中救了我们一族的回报。”叶赛尔的眼睛冷锐如冰,一字一字下令,“沙漠上的儿女恩怨分明,对于救命恩人的要求无人可以拒绝。”

牧民们相顾,知道族长说得没错。抗议声渐渐消失。老妇人嘀咕了几句,便扶着帐子转身去牲畜圈里打点。帐篷门口,等着族人下去准备东西,叶赛尔侧过身将发呆的阿都拉过来,揽到怀里:“别再靠近他,说不定很快他就会带着那些魔鬼来追杀我们了”

“叶赛尔姐姐”少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军人毫无表情的脸,仿佛觉得恐惧,钻入了姐姐的臂弯,身子微微发抖。

“我不是来追杀你们的。”显然是对昔日在荒僻大漠相处过的部族知根知底,云焕将手从剑柄上放下,低下了眼睛,“我有另外的任务,所以你们尽管放心。”

“呵你是沧流帝国的军人,回去难道不会把我们霍图部的消息通报上去领功”叶赛尔冷笑起来,看着以前曾经青梅竹马的男子,眼神又是悲哀又是倔强,“你们沧流帝国追杀了我们五十年,依旧无法将我们一网打尽。如果得知了我们确切的藏身地,那是好大的功劳啊”

云焕神色依旧不动,垂目看着自己的佩剑,淡淡回答:“如果元帅不问起,我就不说。”

这样的回答倒是让叶赛尔愣了一下,失笑:“不问就不说如果问了呢”

“那当然是照实回答作为帝国军人,绝不允许对上级将官说谎。”云焕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自从我加入军团到现在为止,巫彭元帅尚未问过我比较私人的事情,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他也不会问起。”

“云焕,你的脾气怎么还是那样又僵又硬”那样斩钉截铁的答复让叶赛尔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不知该愤怒还是安慰。笑着笑着,明朗的眼神就黯淡下去,拉紧了怀里的弟弟。

“姐姐,你你为什么发抖”十二三岁的少年不懂掩饰,惊慌地抬头。

“没什么。”叶赛尔一扬头,黄金般的长发飞扬起来,干脆地回头,“赤驼和沙舟都备好了,云焕,从此我们各不相欠。”

声音未落,沧流帝国的少将已经走到了牲畜和机械旁边,显然是不放心对方准备好的东西,极其熟练地迅速检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埋藏的机关后才对着女族长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牵起了赤驼,转过身去:“打扰了。”

所有霍图部的遗民聚集在帐前,眼睁睁看着这个年轻少将牵着族里的牲畜和座驾扬长而去,有几个年轻人气不过,张开了弓箭,对准了那个掠夺者的后背:“强盗”

“住手”奥普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几支箭无声无息地穿透了空气激射而出

“云焕”那个瞬间,阿都听到姐姐失声尖叫起来。

然而沧流帝国少将的脚步停都不停,只是反手一挥,就将射到的箭尽数收入手中,手指微微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反手甩出。族中那几个莽撞的年轻人惊慌地往后退,转瞬却见那些箭以三倍的速度呼啸着返回,在他们来得及退开前击中心窝

“哎呀”族中响起了一阵惊呼,那些年轻人的亲友们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扶起倒地的人,惊惧地痛骂然而地上那些人只是睁着眼睛发呆,半晌吐出了一口气,自己坐了起来,心口的箭啪地掉了下来。

每一支箭都是光秃秃的,锋锐的箭头已经被折断。

“忒没志气居然在背后袭击别人我以为霍图部个个都该是好男儿。”顿了顿脚步,戎装的帝国战士回过头看着那些受到惊吓的年轻人,嘴角有锋锐的冷笑,“叶赛尔,把你当年的泼辣劲拿点出来管教族人吧,或许以后我真的奉命来追杀的时候,你们还能多撑一会儿。”

那样冷锐的话,却是带着深不见底的微微苦笑。转身走开之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云焕补充:“对了,你的剑法还是我师父那时候教了你三日的那套吗练习得一点都不得法啊剑法不是一味地越快越好,骖翔不定、静止万端,那才是正道你回去多想想,免得将来在我剑下走不过十招。”

听得那样的嘱咐,叶赛尔陡然间再也撑不住,忽地一跺脚,失声哭了出来,痛骂:“该死的,你、你为什么要去当那个鬼帝国的将军好好的,我们要当你死我活的仇人了”

红衣女郎跺着脚,忽然就是一箭射过来。

云焕微微仰首,箭贴着他鼻尖掠过,他舒手扣住那只金色小箭,仿佛也有些微的感慨,回头看着童年时一干好友,目光最后停在那个红衣女郎明丽的脸上:“叶赛尔,你又为什么要当霍图部的族长呢那都是我们各自的选择。”

随手将那支小箭甩入赤驼背上的大褡裢,沧流帝国少将翻身而上,离去。

“呵,看那个冰夷能嚣张多久”月光下,赤驼和人的影子都渐渐看不见,叶赛尔尚在怔怔出神,耳边忽然听到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带着刻毒的仇恨,“别以为是剑圣的门下,就能为所欲为了”

她惊讶地回过头,看到的是族中兼任巫师和医生的罗谛大娘。老妇人曾有过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却在长达五十年的流离中先后一一死去,现在只有一个小外孙女陪着这个半瞎的老夫人。说起对沧流帝国的仇恨,族中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老妇人琥珀般昏黄的眼在月下发出刻毒的光,看着来人远去的方向。

“罗谛大娘你、你难道”陡然觉得不对,叶赛尔脱口而出。

“哦呵呵是啊,叶赛尔侄女,你猜对了”老女巫眼里有狂热的复仇光芒,抬起枯瘦的手给族长看无名指上割破的痕迹还在渗血,女巫桀桀笑了起来,挥舞着手,近乎咆哮地宣布:“我下咒啦一共下了三重燃血咒,在那两头赤驼身上”

“罗谛大娘”叶赛尔脸色唰地雪白,作为霍图部的人,她也知道燃血咒的作用是什么那是散发血腥味道,吸引方圆百里内魔物疯狂攻击的符咒

“呵呵呵那些冰夷只知道摆弄木头铁块,造那些机械怪物对于术法可是一窍不通哈哈哈,看他检查半天,就是没看出赤驼上下的咒”老女巫挥舞着流血的手,干枯的脸上有怨毒的表情,“去空寂之山简直太好了我让他去空寂之山喂魔物不到山下一百里,那里云集的魔物一定会扑过去将他吃得骨头都不剩哈哈哈哈”

“天啊”恍然明白了女巫这个计划的用心,叶赛尔打了个寒战,“云焕。”

下意识地,红衣女郎便想追出去警告那个沧流帝国的少将,然而奥普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对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去看周围族人同仇敌忾的眼神,让她明白此时此地绝对不可以再袒护那个敌方的少将。

正在迟疑之间,忽然听到方才跑进帐子的阿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啪的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怎么了”听得重物落地,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叶赛尔脸色一白,脱口厉喝,“阿都你是不是摔了神物”

一边喝问,女族长一边已经揭帘进入,看到了站在那里发呆的弟弟。

“不不是我动的”少年本来惊得发呆,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直跳起来,指着地上的一个石匣,“是它,是它自己忽然动了它自己忽然动了起来”

地上躺着一个白石的匣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正是五十年前霍图部揭竿而起、反抗沧流帝国统治时,冲入空寂之山上冰族祭坛夺来的神物。除了族中最老的巫师,从来没有人知道匣子里封印的是什么,又有什么样的巨大价值以至于几十年来沧流帝国如影随形地追杀不休,为了保住这件神物更是牺牲了无数的族人。

“天神啊难道是难道是命运的转轮开始转动了”老女巫一下子跪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石匣,干枯的手指抚摩着上面雕刻的繁复咒语,细细检视。

一道细微的裂痕,顺着原先覆盖住石匣盖子的封印延展开来。裂缝下,隐约可见一只苍白的断臂躺在石匣中,手指微微开始颤动。

老女巫琥珀般的眼珠忽然发出了骇人的亮光,她一下子匍匐在地上,将石匣高高举过头顶,用苍老喑哑的声音颤声宣布:“感谢天神,感谢天神六合封印已经开始被打破了啊帝王之血开始流动了命运转轮重新转动,我们霍图部重见天日有期了”

虽然不明白女巫前面那些话的意思,可最后一句话如同风一样传播在族人中,预言着自由光明的到来,于是所有人都立刻匍匐着拜倒在地,歌颂着天神,眼里有狂喜的光。

“天神曾托梦给我,告诉我:当石匣上封印出现第一道裂痕的时候,我们必须带着神物赶往东南方最繁华的城市在那里,会有宿命中指定的少女来解开这个封印,让帝王之血的力量重新展现在这个世上,冰夷的统治将如同冰雪消融。”老女巫喃喃地复述着多年来一直对同族说起的话,“我们苦苦熬了五十年,如今,终于到了时候了终于到时候了”

“东南方最繁华的城市是说叶城吗”女族长抬起了头,盯着那个神秘的石匣,低声自语了一句,“要我们霍图部,去那个充满铜臭味的地方”

“必须去,族长。”老女巫的眼睛里有狂热的光,不容置疑地看着叶赛尔,鸡爪般的手指痉挛地握紧了法杖,“那是你命里注定的责任也是我们霍图部所有人必须要面对的命运我们五十年前付出了灭族的代价,夺来了神之左手,受尽折磨如今,终于到了命运转折的时候了你怎能犹豫不决”

“命运”叶赛尔怔了怔,金色长发从红巾中簌簌垂落,然而女族长叹了口气,眼神却是坚决的,“好,那么我们就穿过博古尔沙漠去叶城我倒要看看,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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