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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镜

作者:沧月 | 分类:玄幻 | 字数:0

第七章 海皇 ・ 2

书名:云荒・镜 作者:沧月 字数:0 更新时间:01-08 18:55

在十巫心有不甘地悻悻离去后,巫真掩上了神庙的门,全身瘫软地坐在了门后的黑暗里方才,她第一次说了谎话

因为此刻的智者大人,又出现了“神游”的情况。

多年前,因为巫彭元帅的引荐,出身寒微的她获得了额外的恩宠,在白塔顶上陪伴了这个高不可攀的神秘人将近二十年。这十几年来,她的所见所闻都匪夷所思,然而她始终忠实地沉默着,从未对外吐出过一句话。

也只有她知道,在某些时候,那个无所不能的智者是会暂时消失的。帘幕后那个声音会长久地沉默,仿佛沉睡过去,游离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样的日子或长或短,有时候只是一两天便回复,但有时候会长达数月。没有任何人知道智者在那一段时间去了哪里。

也幸亏沧流建国以来,智者一向深居简出,极少直接干预国事,所以也从来没有哪一个长老曾在这样的时刻来请示过圣意然而,却不料,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智者却又一次“神游”了。

为了安定十巫的情绪,拖延巫朗对弟弟下毒手的时间,她第一次大着胆子假传了智者大人的口谕却不知能拖延到什么时候。

云烛长跪在神庙里,膝盖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渐渐僵硬,心里也一分分地冷下去。

遥远白塔上充斥着勾心斗角时,九嶷这边却是一片战乱过后的狼藉。

那些来自西荒的盗宝者簇拥着闪闪离去,恍如一群恶狼裹去了一只小羊。晶晶望着姐姐,抽泣着,不知如何是好。

那笙拉着晶晶的手,一边安抚着失去姐姐的哑巴女孩,一边仰望着苍穹,愤愤不平该死的,西京大叔跑到天上怎么去了那么久这个只知道喝酒的人,真是不靠谱。

而九天之上,却是一场静默的对峙。

只凭了那一线鲛丝便纵上九霄,空桑新剑圣站在龙背上,定定看着那个黑衣的傀儡师,脸色凝重。

“快斩断吧趁着你还可以控制这个东西。”西京看着那个偶人,眼里有再也压不住的焦急,“它长得实在太迅速了不当机立断,迟早会被它反噬”

他“咔嗒”一声抽出光剑,倒转剑柄递过去。剑柄上那颗银色的小星隐隐生辉,阿诺身上的引线忽然颤抖了一下面对着剑圣之剑,便是那个诡异的偶人也露出了避忌之情。

然而傀儡师眉梢挑了一下,带着一贯的桀骜和孤僻,对西京递过来的剑视若无睹,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关你什么事”

“现在我们是盟友。”西京没有缩手,将光剑直直地横在他面前,“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事苏摩,你身负着千年的使命,如果这个东西吞噬了你,你的子民、你的国家又将如何”

苏摩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一直望着北方,似乎并无反应。然而,那一群空桑冥灵早已消失了踪影,黎明的天空里只有风和云在相互追逐,发出呼啸。傀儡师的眼睛是一片茫然的碧色,对旁边剑圣的劝诫置若罔闻。

然而茫然散漫的眼睛,无意对上了半空中飘着的偶人时,却不由微微一凝。

那个偶人在笑他弟弟在笑

阿诺无声无息地笑着,在半空里飘摇,随风翻飞,带着一种自由而恶毒的快乐。苏摩悚然一惊他的孪生兄弟,那个在母胎之中就因为败给他而永远不能来到人世的苏诺,此刻居然如此地快乐甚至比一生下来就苦苦挣扎于这个浊世的获胜者,拥有着更多的欢乐

看着逐渐成长为英俊少年的偶人,苏摩的眼睛里,渐渐凝聚起了一种憎恨和苦痛:虽然身为海皇,他却如那些苦难的凡人一样,先生后死,生之欢乐在靠近死亡时渐渐萎缩;而阿诺,他的兄弟,却是先死后生,在死亡中绽放出生的快意来多么不公平的事

如果时光倒流几百年,他还在母亲的胞衣中与孪生兄弟手足相接。他是吞噬了自己的兄弟而诞生的他一生下来,身上就流着罪孽的血。

然而来到这个世间后,那样漫长的几百年里,他所有的一切都被逐步践踏得粉碎。多少次,在苦痛中,他会想:如果那时候若知今日种种,他还会选择来到这个世间么他会不会把生的机会让给孪生的兄弟

“壮士断腕,时犹未晚。”西京沉声开口,手一直平举在他眼前剑圣之剑上,那一颗银色的小星光芒四射,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芒。

傀儡师陡然间有一种恍惚,抬手握起了那把银色的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各色奇形戒指上,那些引线飘忽而透明,纠缠难解。恍如命运。龙发出了低低的吟哦,回应着空桑剑圣的提议。苏摩明白,龙神是在表示赞同。它在告诉自己:腾出苍梧之渊后,“海皇”的力量将随着它一起复生,所以即便是他因为斩断引线,消散了后天苦修而来的全部灵力,龙神也会让他继承先天属于海皇的力量,而阿诺,就只能成为毫无力量的真正傀儡了。

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他这些年来所希望得到的吧如今,还犹豫什么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手腕微微一转,吞吐出剑芒。苏摩提剑望向那个风中飘飞的偶人,眼神一刹那极其可怕:母胎里那一场争夺,它输给了他;而出世后他们之间的争夺却从未停止过它一次又一次地将阴暗和猜忌散布到他心中,推动着他在每一个命运的选择中失去所想要的最后,居然还想将他在这个世间仅剩的所有,一并清扫干净

怎么能再这样下去怎么能再这样被它拖向更深的黑暗

苏摩低头半晌,霍然提剑而起,望向那个偶人。

是否,挥剑一斩,便能和过去一刀两断

仿佛感知到了傀儡师心中骤然而起的杀意,阿诺眼里恶毒的笑更加明显了,它咧开嘴巴,转头望向这边,身子却渐渐飘远。

“它想逃”西京明白了偶人的意图,陡然惊呼,“快动手”

随着剑圣的低喝,傀儡师一剑挥出,决绝而酷烈。剑圣之剑在他手里划出一道闪电,带着重生般的勇气切向半空中飘飞的引线然而就在同一瞬间,轻微的噼啪声一连串响起,十根引线在光剑接触到之前,居然根根断裂

“你,逃不过的”主动挣脱了引线,那个偶人在空中更自由地翻飞着,周身滴落鲜血,却发出了真真切切的声音,大笑,“苏摩,你吞噬了我而诞生,又以我为血鼎去承受反噬,以求自己的修为提升今日,我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离开你苏摩,苏摩,你逃不过的”

在引线全部断裂的一瞬,傀儡师恍如抽去了筋骨一样踉跄着跪倒在龙的脊背上,全身各个关节处迅速涌出鲜血,浸透了黑衣。

镜像和本体脱离的刹那,他和它都处于极度衰弱的状况。

西京闪电般地一伸手,将苏摩掉落的剑操在手中,足尖一点,便向着那个飘飞的偶人扑出必须要马上杀了这个东西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个恶的孪生彻底消灭,将来必定会成为云荒一个可怕的祸患

然而在他扑出的瞬间,阿诺已经顺着风远去,恍如轻不受力的风筝。唯有长长的丝线还在风中飞舞,晶莹透明,在飞舞中一滴一滴甩出血来,落在西京脸上。

西京踏着虚空掠出,手指如闪电般探出,抓住了引线的末梢,收紧,拉回然而那些锋锐而坚不可摧的引线在瞬间再次断裂,脆弱得犹如蛛丝。就那么一迟,那个偶人已经向着北方尽头飘去,刹那消失得只剩下一个黑点。

“龙追啊”空桑剑圣准备继续追出,对着背后龙神低喝。然而巨大的蛟龙一动不动,背着全身是血的傀儡师,只是在半空里注视着那个偶人飘走。

“嘻嘻,除了苏摩,谁都杀不了我。”半空中那个偶人的声音传来,带着欢喜恶毒的笑意,渐渐远去,“等着我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苏摩,我要吃了你的心等着我”

“不用追。”苏摩挣扎着吐出一句话,阻止了西京,“你,你杀不了它。”

西京一惊停步,惊骇地看着仿佛从血池中走出来一般的苏摩。

虽然只是十指上的丝线被斩断,然而仿佛他成了断了引线的傀儡,身体各个关节上出现了细而深的洞,血无法休止地涌了出来,浸没了龙的金鳞,滴滴坠落。

“你你怎么了”西京大吃一惊,顾不上再去追那个傀儡,一个箭步冲到苏摩身旁,“怎么会这样那东西居然能把你伤成这样”

“拆骨斩血啊,必然会一时溃散如废人”苏摩微微笑了一下,“不过,它定然也好受不了到哪里去只是不想,它居然比我先下了决裂的心。”

傀儡师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苍穹,眼神淡漠而疲倦。那么多年了它忍受着他,他也折磨着它。因为心知一旦离开对方,彼此都会付出极大代价:他将失去通过“裂”得来的所有修为,而它在未长成之前若失去他在力量上的支持,也会像断掉脐带的婴儿一样夭折他们都在内心存了奢望:希望某一日能彻底地吞噬对方的精神和肉体,从而获得完美的、至高无上的新生。

然而,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他们就已经决裂。

仰望着苍穹,苏摩忽然虚弱地笑了一声:那么多年来,他们在相互牵扯中不停地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坠落时至今日,终于可以解脱。

西京暗自忧心,看向了一旁懒洋洋挥动尾巴的蛟龙,诘问:“龙,为什么不趁机除了后患它现在也很衰弱,不是么”

“无论,无论它多衰弱除了我谁都杀不了它。你最多只能封住它一段时间罢了。”苏摩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眼里的碧色涣散开来,似乎体内的血都已经流尽了,“在这个世上力量从不可能被凭空创造或是凭空消灭。只能相互转换,或者,或者保持着一种均衡它,只能和我转换。”

傀儡师的精神力在涣散,龙急急地回过头来,卷起尾巴将他包裹可失去了如意珠,龙的力量也减弱了很多,一时间居然无法立刻止住苏摩身上如泉涌出的血。苏摩缓缓说着,吐出的却是一切术法者都必须遵从的至高无上准则

“和阿诺对应的”苏摩筋疲力尽地阖上了眼睛,“只有我。”

“下一次遇到它时,我一定会不惜代价地将它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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