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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镜

作者:沧月 | 分类:玄幻 | 字数:0

第五章 破军 ・ 3

书名:云荒・镜 作者:沧月 字数:3.4千字 更新时间:01-08 18:55

明茉捂住了嘴,喜极而泣:她本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以为会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然而眼前却是一副这样静谧得近乎温暖的景象。那个鹰一样矫健的年轻军人睡去了,收敛了全部的锋芒和爪牙,如此安静,露出了某种无辜的、近乎孩子气的表情。

那一瞬间,她胸口涌起柔软的感情,忍不住俯身去触摸他的脸颊。

“别动”闪电般地,飞廉的手拦在了她前方。

“别碰他”他低低道,眼睛看着看似熟睡的人,“他在梦魇。”

巫真也是一惊,然而动作远不如飞廉快,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然而她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自顾自地往香炉里添了一把香,让馥郁的香气弥漫在室内那是帝国贵族里都罕见的、远自碧落海深处打捞上来的龙涎香,有着宁神的作用。

“梦魇”明茉吃了一惊,看着毫无声息、静静睡去的人。

“看他的眼睛。”飞廉蹙眉,喃喃,“还有手。”

睡去的人虽然一动不动,可闭合的眼睑却在不停地微微颤动,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也间或出现了轻微的痉挛,显然是处于一种极深的梦魇里无法解脱。

“师父”忽然间,听到沉睡的人发出了模糊的低音,手在激烈地颤抖。

师父飞廉微微怔了一下:这个家伙,果然是有师承来历的么怪不得他的剑技这样出神入化,却并非演武堂所传授。原来,是另有高人指点过。那样惊人的剑术,他只在十次,却毕生不能忘

那时候,他们都是十八岁,即将从帝国最高学府演武堂出科。

最后的出科考试里,他对决的对手是和他同级的云焕:那个从流放地回来、靠着姐姐的关系才进入演武堂的平民少年。

他们都是这一届里最优秀的战士,斗到了三百招外依然不分伯仲,都已然筋疲力尽。十巫和诸位显贵坐在高堂上俯视着战局,文武官员分成两列,分别以国务大臣巫朗和元帅巫彭为首,等待着这一届出科比武分出最后结果这一场简单的出科比试,其实隐藏着错综复杂的权力斗争。

“飞廉,这一届演武堂出科的人里,你定要替我拔得头筹。巫彭那个家伙,别以为从西荒随便捡回一个贱民养成家犬,就可以胜过我们”

上场前叔祖将手放在自己肩上,那样交代,眼睛里有着争夺权势的光。

他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的,一定要赢么其实以他的本性来说,是宁可做第二第三也不想去争夺第一要这个第一来做什么呢除了出风头和挑重担外根本毫无好处。可是,今天如果不如叔祖所愿拿下这一场比武的话

“叮。”双剑相击的锐利响声让他从沉思中回过了神抬头看去,一双狼一样的冰蓝色眼睛正从咫尺外掠过,狠狠地盯着他,充斥着杀气,微微的喘息。

“别走神,”他听到对手低呵,“会死的”

他一惊:云焕这个家伙,怎么一拿起剑来就完全换了一个人

然而他还是集中了全部精神,开始竭尽全力地应付这一场搏杀云焕是从来不说妄语的,他说生死相搏,那么这一场比试定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堂上十巫眼里渐渐露出诧异的光:场上两个年轻人如同矫健的白鹰一样相互搏击,身姿利落,出手迅疾渐渐地,居然斗到了三百招开外。

“云焕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快输了吧”

“能接下飞廉那么多招已然是侥幸了,难道还能真的赢么”

“就是就是一个流放地回来的贱民,十六岁才进了演武堂学,又怎么比得上从小就习剑的飞廉公子呢”

“那个贱民小子凭着姐姐伺候了智者大人才进了演武堂,如果让他拿了第一,岂不是丢尽了我们的脸”

“哎,你们不知道,他的姐姐虽然名义上是圣女,其实不过是巫彭元帅包养的情妇罢了就是凭着这一层裙带关系,这个小子才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是啊,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周围的窃窃私语断续传入耳中。那些观战的同窗,完全是一边倒的态度。

他不知道云焕是不是也听到了这些话在苦斗中,他看到对手的眼睛里陡然焕发出了刀锋一样的冷芒,似是在一瞬间被激出了杀意。

然后,他看到一道白虹划过了天际

对手忽然改变了剑路,只出了一击、就将他手里的长剑震断以他的眼力,居然根本看不清那一剑的来路。那一剑无影无踪,如羚羊挂角浑然天成,竟无懈可击。他被那种巨大的力道逼退了三步,捧着震伤的手腕,怔怔地看着同窗。

云焕的长剑停顿在他的眉心,握剑剧烈地喘息,眼神凶狠如狼。

败了究竟还是败了么他站在那里,百味杂陈,一瞬间不知是什么感觉。那家伙是想对那群无聊的旁观者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只凭裙带关系上位的草包吧

“师父”他还在失神中,却听到对方忽然喃喃吐出了两个字,眼神里的杀气渐渐收敛,唇角露出了一丝从未见过的笑意,低声自语,“师父,我赢了”

师父他微微一惊,然而抬眼看去时对方已然转过了头去,唇角紧抿,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平静,持剑向着场下观看比武的十巫单膝下跪,表示比试已然结束。他恢复得那样迅速,以至于他以为那个含糊不清的称呼不过只是他的错觉

一如那一刹他看到的云焕脸上的表情。

然而,多年之后,受尽刑求的人嘴里重新吐出了这两个字。

那一刻他才确定:在这个人的生命里、的确存在着一个极重要的人可是为什么在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如此痛苦

“这种时候不能叫醒他。”飞廉叹了口气,然而看到对方的状况良好,也是心里大大安定,他扯过了柔软的羽被,想盖住对方露在外面的手

忽然间,他的动作顿住了。从背后看去、明显地看到他整个人都忽然一僵

“怎么”明茉低呼。

飞廉没有回答,只是俯下身静静审视着沉睡的人,浑身渐渐发抖。

“这这是”他从咽喉里吐出一句断续的低呼,踉跄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沉睡中的人,忽然间觉得全身没了力气,扶着床榻缓缓跪倒,肩膀剧烈地发着抖。

“怎么啦”明茉吓了一大跳,用更大的声音问,抢身上前。

然后,她也怔住了。飞廉缓缓松开了云焕的手:只是轻轻一握,那只手上却清晰地留下了五个凹陷的手指印肌肉松软地塌陷下去,那样的可怖,仿佛是捏在了一团泥土上。

“怎么怎么回事”她脱口惊呼,“你怎么用这么大的力气”

飞廉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咬住了牙,仿佛极力克制着某种冲动。

“不怪飞廉少将,”巫真终于开口了,淡淡地看着他们两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弟弟的身体,已然全部崩溃了。”

她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云焕的手,移回了被子里然而,即便是如此轻柔的动作,依然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了凹陷的印记。

他身上的肌肉,竟已然如败絮一样毫不受力

“他他的手筋是不是”显然刚才看到了什么,飞廉用手撑住膝盖,努力让自己的话语不因为激烈的情绪起伏而颤抖,“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是。”巫真静静地回答,“手筋脚筋,手肘和膝盖的肌腱,都已经全部被切断了。”

“啪”,明茉怔怔站在那里,手里药囊砰然落地。

飞廉的肩膀渐渐发抖,挣扎:“可可表面上,并没有伤痕”

巫真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对辛锥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先剥离了表皮,用极薄极快的刀割断了筋脉,然后把皮肤盖回去。这样,表皮愈合后就没有丝毫痕迹留下。”

“”明茉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呼吸都为之停顿。

“哈”巫真的身子也出现了颤抖,忽地冷笑,喃喃,“我弟弟是那种会隐藏痛苦的人,他什么也不会说所以在我每次去探看他时,还以为他真的受到了关照一直到、一直到我把他带出来时,才发现他已经”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可承受的事情,她身子一晃,几乎昏倒。

明茉迅速抬起手扶住了她,却在一瞬间发现圣女的颈中雪白的肌肤竟有多处淤红,新旧交叠,形状可怖,仿佛是长时间地受到过某种虐待。聪明的贵族少女瞬间明白了什么,泪水随即涌出了她的眼眶。她紧紧地伸出手拥抱了这个冰雪一样的圣女,一连串的泪水落在对方单薄的肩头。

一直冷静淡漠的巫真在她怀里不停颤抖,拼命咬着牙克制自己。

“是辛锥”飞廉的手渐渐握紧,一贯温雅的眼里流露出杀意,一字一句地发出低沉的问话,“是那个家伙干的么”

他轻轻托起了沉睡之人的手,那只手软弱无力的有如婴儿。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演武堂里的同窗岁月,想起了出科考试时那一场搏杀。记忆中,这只手是灵活而坚定的,可以挥出天地间最强的一剑、光芒闪耀如白虹贯日。然而如今,竟然被一个恶毒的爬虫摧毁了么

他霍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喂你、你要干吗”明茉被这个温文尔雅的人眼里的杀机给吓了一跳,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下意识地试图去阻拦。然而对方只是一动手指,就把她拨到了一边。

“没你的事,明茉小姐。”飞廉头也不回地冷冷道,“你该回家去了。”

云焕,你等着我将把那个人的头颅提来,放在你榻前。好让你醒来后、第一眼就能看见

“飞廉少将”巫真云烛仿佛也知道他要做什么,挣扎着起身,在背后发出了微弱的劝告,“你不能就这样去刑部大牢,如果你杀了”

就在这一刹那,她的话中止了因为同一瞬间,床上一直沉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所有人一时间都停止了举动,回头看了过来,又惊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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