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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镜

作者:沧月 | 分类:玄幻 | 字数:0

第四章 群雄 ・ 3

书名:云荒・镜 作者:沧月 字数:4.3千字 更新时间:01-08 18:55

“看起来,你不是真心想照顾她,”飞廉淡淡,“她也不喜欢你。”

“”宣武讷讷,发现那个文雅温和的少将有时候说话也甚为不留情面。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放手,如何”飞廉定定看着他,眼神明亮而犀利,“否则这样闹下去,迟早要出人命你的命,或者她的命。”

宣武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打了个寒噤。

“魔鬼,魔鬼”披头散发的女子看着他尖叫,却不知何时躲到了飞廉的背后,瑟瑟发抖地拉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探出头来看着周围的一片红,喃喃诅咒,“都是魔鬼”

“好吧。”宣武叹了口气,嘟囔,“反正也还没行大礼”

“如此甚好。”飞廉笑了笑,松开了他的手,“快去下去包扎吧。”

他脱下外袍裹住了明茉雪白的肌肤,拍了拍她的肩膀。出乎意料的,那个疯癫的女子在他身边乖得出奇,宛如一头羔羊般听话地任凭摆布,不叫也不挣扎。飞廉回头看了看旁边愕然的诸人,摇头笑了笑:“真是让大家扫兴了不过既然都来了,还是继续喝完这一席吧。”

诸人看得事情平息,都松了口气,纷纷坐下继续,然而已经没有了胃口。这时有喜婆上来试图将明茉带下去休息。然而刚刚安静下来的女子又开始尖叫,狂乱地挥舞着手臂,歇斯底里,不肯离开飞廉身旁半步。

“好了,好了,没事的,”飞廉连忙让喜婆退下,安慰着明茉。

疯癫的女子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双眼警惕地看着身侧所有军人,流露出恐惧惊慌之意,靠在他身侧瑟瑟发抖。看到这样的情状,卫默先冷笑了一声,侧过头去不屑地喝酒,青珞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同样出身门阀,深受礼仪训导,飞廉此刻也觉得不妥,然而看到她的眼神,终究不忍将她推开,叹了口气,吩咐左右给她加了碗筷,然后将菜挟到了她面前应该是几日来饿得狠了,明茉埋头猛吃起来,他布菜的速度几乎赶不上她吃的速度。

“别那么急,慢慢来。”飞廉看着她满脸的汁水,轻叹,眼里有怜惜的光。他一直记得她曾经是一个多么矜持而高贵的女子,艳名播于帝都,令多少王孙公子拜倒裙下。然而,此刻她却仿佛把自幼的教养训导忘记的一干二净,和西荒那些贫贱出身的女子没两样。

前日帝都激变,血流成河,听说她甚至一度和“那个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然而,那场婚礼最终变成了血腥的屠杀。

那之后她的遭遇没有人知道,只听说巫姑和巫即一族并未因和破军结亲而得到优待,照样没有逃脱被血洗的厄运在破军眼里,这个女子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在走过了那一步后便失去了价值。

多么可笑啊是不是所有女子都有这样单纯不切合实际的幻想总是容易被那些带着毁灭邪恶气息的男子吸引,却又盲目的相信爱情的力量,以为自己就是与众不同,只要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就可以用真情来拯救那些黑暗孤独的灵魂。

多么天真啊她不过一介弱女子,却一度试图伸手去救援一个拥有毁灭力量的暴君于是不自量力的她被洪流卷起,抛入了惊涛骇浪之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旖梦碎裂后流落边荒后,这个天之骄女如今居然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飞廉在心里轻叹,想起当日她不顾一切去天牢探望云焕的情形,眼神柔软下来。无论如何,她的本心总是善良的,就算她的所作所为纯粹是深闺少女不知好歹的白日梦,但那个梦,在森冷残酷的帝都里也显得如此的温暖。

任何一个善良的人,都不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飞廉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想起自己一直以来来忙碌于军政,竟然疏忽到不知道她已经忍饥挨饿多日,不由心中暗自愧疚。忽然,他眼角瞥见她的腰带内侧有寒光一闪,竟是还掖着一把匕首,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她原来竟是这样地防备着所有人么不像是一个丧失神智的疯子,更像是一个无可依靠不知所措的孩子,在陌生的地方独自面对着大群的恶狼。

“慢点吃。”他柔声劝着,拿起一块帕子替她擦去颊边溅上的汁水,她很听话地抬起脸来配合着他,秀丽的脸在温柔的擦拭下有了血色。明茉一只手抓着筷子,另一只手却始终不敢放开他的衣袖,仿佛生怕一松手这个人便会消失,自己便又要被魔鬼包围。

酒席还在继续,然而气氛变得暧昧而沉闷,满堂议论纷纷。

“咦,那个飞廉少将真不错呢。”堂上一角,应邀出席的一个少女对着旁边的少年低声道,眼睛明亮,“音格尔,你说呢”

那个少年看了她一眼,眼神甚为古怪,隐约有怒意。

“好啦,这样也生气,真是的”闪闪哭笑不得,“我喜欢他,因为他是个好人和这里很多人都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盗宝者之王没有理睬她,只是低下头去自己喝酒。西荒人的酒量都很好,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也不例外,一大碗烈酒转瞬倒灌入喉,苍白的脸颊上腾起微红。他又抓起一瓮,淋漓倒了一大碗,旁边的沧流军人都不由为之侧目。

“”闪闪无可奈何,“好啦好啦,我不喜欢那个少将了,行了吧。”

“不行。”递到唇边的酒碗顿住了,少年的眼睛从瓷器边缘看过来,不容置疑,“因为我也喜欢他盗宝者不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做朋友,他的妻子也不能不喜欢丈夫的朋友。”

“”闪闪一时无语,暗自叹气:唉,音格尔的脾气有时候实在也霸道得很西荒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大男子呢和九嶷青族那些温柔文弱的男子完全两样呢。

一碗酒再次被一饮而尽,音格尔重重把酒碗放下,仿佛借着酒劲,忽地大声道:“飞廉,不如你娶了她吧”

一语出,满座耸动。在座的沧流军人纷纷回头,看着这个突发狂言的西荒盗宝者,脸上表情惊愕。飞廉的手不由一颤,杯子里的酒溅出了一些,也愕然回头。

音格尔皱了皱眉头,大声道:“飞廉,你娶她吧”

盗宝者独立于满座军人之中,眼神雪亮,有着西荒人独有的烈性,指着那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否则她在这里少不得就要被人欺负你看,她那样喜欢你,你也不讨厌她。如果你是个男人,就好好娶了她吧”

西荒人直率的话掷地有声,让在座的沧流军人相顾失色。从诞生起就被打上烙印,冰族一直在诸多苛刻的规范条例下成长,从诞生到死去、无不受到种种拘束。在过去门阀和血统主宰一切的时代里,他们不但无法选择出身,无法选择职业,更是无法选择婚姻。此刻盗宝者这样的话,无疑石破天惊,令满堂寂静。

寂静中,连疯癫的女子都不再出声了,只是睁着明亮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正在为自己挟菜的少将。飞廉的手到中途顿了顿,仿佛也被那一席狂言震惊。然而,随即只是继续轻轻将菜挟到了她的碗里,手轻而稳,不动分毫。

然后,他松开了揽住明茉的手,转头看着音格尔,若有所思。

“飞廉,你娶了她吧”音格尔再次道,声音直率,“肯与不肯,也就一句话而已反正她未婚你未娶,你们冰族又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飞廉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明茉那双明亮而不知所措的眼睛,笑了笑,忽然开口,清清楚楚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什么满座发出了低低惊呼,诸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听得飞廉再度清晰地重复:“好。”然后他低下头,看着那个愕然睁大眼睛的女子,柔声:“明茉小姐,你愿意让我来照顾你么”

疯癫的人脸上忽然露出某种复杂的表情,似是不敢抬头,只有两行泪水从颊边如珍珠滚落,簌簌落入碗里。

“你愿意么”飞廉继续温和地问,“我尊重你的意愿。”

“呵”堂内有人发出低低嗤笑,显得分外刺耳。卫默捏着酒杯冷笑:“问一个疯子愿不愿意你看上她了就娶呗,如今这个空寂城里也不会有人敢反对你的决定,是不是”

“住嘴”狼朗愤然拍案,怒视。卫默冷笑不语。

然而,只听一声脆响,碗碟纷纷坠落在地。穿着嫁衣的女子霍然站起,转身紧紧拉住了飞廉的手,一扫平日的疯癫痴狂,看着所有人,用清晰而确定的语气回答

“是的,我愿意”

众人愕然,还没明白过来原来那个新娘子竟然一直在装疯卖傻。只有音格尔大笑起来,用力击掌,狼朗第一个反应过来,也带头喝起采来。

掌声刚开始是零零落落,然而渐渐的大家都反应过来,知道空寂大营里毕竟还是飞廉作主,想想这其实也算是完璧归赵,能再结前缘也算是一段佳话。于是满堂的宾客都发出了恭贺的声音,湮没了这一对新人却无人看到新娘埋首于飞廉肩头,泪水已经无声地湿透了重衣。

原来,童年时的预言是灵验的:她是一个幸运的女子,将会得到一个很好的归宿。即便是在沧海横流的乱世中,当旖梦破碎、流落天涯之后,历经了那么多的磨难,竟尤自还能找到一枝良木可依。

她应该感谢上苍的仁慈,也将以余生来回报。

不同于西荒那一场热闹而一波三折的婚礼,在和空寂之山相距千里的帝都内,入夜后却是一片寂静,仿佛一座死城。

金色的迦搂罗披着月光,在上空凝定不动,无数红光从刚刚血战完毕的叶城升起,如缕不绝,最后消失在迦搂罗的底舱内。密集的乌云簇拥在周围,仔细看去、却是无数匍匐于下的鸟灵。

“啪”寂静中,手再度狠狠拍在金座上,留下深深印记。

“主人,请息怒”潇的声音微微发抖,带着怯意,“都怪潇没用,不能帮你阻住飞廉。”

云焕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他的手渐渐握紧,指甲刺破了掌心,低声咬牙:“只是,湘这个贱人,居然在我面前带走了飞廉她居然还活着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潇不敢答话,沉默。

“可恨那一群家伙还逃往空寂之山,拿师父来要挟我”云焕只觉得心里有无数声音在呼啸,那种杀气几乎要冲破他的躯体,将他彻底吞噬。他颤抖着抬手按在心口,眼神变幻血洗帝都之后,那种虚无和茫然差一点将他击溃。然而,此刻一念及此,心底里的仇恨再度被激发出来,杀意凛冽。

那群该死的家伙,居然敢拿古墓来要挟他

他不敢想象飞廉和狼朗去了西荒后会把那座古墓怎样。如果如果师父的遗体遭到丝毫损坏,如果他们敢对其有丝毫不敬,他发誓:就是把整个云荒都毁灭,也要让每一个参与过、哪怕触碰过一块墓石的人得到报应

云焕颓然将手捶在座位上,嘴角抽搐了一下。

“潇,你的情况如何”他压低声音问。

“修复接近完成,”潇回答,声音略微颤抖,“又又要开战了么”

“是”云焕侧过头:“追击帝国余党的事暂时放在一边。明夜开始,集中兵力与空桑海国交战务必要在三个月内平定东泽局面”

“是”潇默默点头,暗自咬紧了牙。

“我下去一下。”云焕站起了身,“在这里睡不着。”

“是。”潇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默默点头主人并不喜欢这里,更少在迦楼罗里过夜,连日来都要回到被重新修复好的甘泉宫去。

在他离开后,她寂寂地坐在黑夜里,许久不动。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铮然落地为珠。主人走了,她又将独自陷入无穷无尽的噩梦里面对着一张张死去族人的脸。

今夜,那些文鳐鱼还会不会飞来呢会不会带来那些指责和咒骂在族人看来,自己定然是千古未有的叛徒吧

她俯身看向大地。大地上,无数的生灵在死去,那些人的魂魄如缕不绝地从地面被抽取,渐渐融入迦搂罗的内舱,在红莲烈火里炼化,成为这具杀人机械的原动力所在。力量每增加一分,她就觉得心中的苦痛增加一分为什么为什么在与迦楼罗合而为一、成为旷古未有的杀人机械时,不把她的心也一并变成铁石呢如果这样,在面对这种与故国开战的命令时,也不会感到如此生不如死吧

湘你我虽然并称军团两位最高水准的傀儡,但我们的目的和信念却完全不同或许在别人看来,你崇高、我自私,但我们却同样曾背弃了无数人,伤害了无数人,只为自己心里认定的那个信念血战到底。

但,如今你却在战火中不惜一切的救了飞廉复国军的女英雄啊是否你的心里,也曾经有过如此苦痛的挣扎和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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