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蹙了眉头,有些恼怒的问道:“你是何人,怎么进到这里的?”
我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语气很糟糕。
那人却没有被我的话惹怒,反而和蔼的笑道:“真是可爱的孩子!记住了,我叫景黎。”
景黎?好熟悉的名字。
可爱的孩子?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形容过我呢!
我迟疑了一会儿,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又听到不远出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我急忙将水中的脚提了起来想要离开,那人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挣不过他,满脸厌恶的看了看他。
“你,到底想怎样?”我问道。
他笑了笑,只是一味说道:“赤脚走路是很容易着凉的,我抱着你走吧。”
说着,也没等我同意他就一把将我抱起,突如其来的腾空让我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他带着我走到园中的假山后,才轻轻的将我放下。
“小孩子嘛,别老是皱着眉头。”顺势,他用右手点了点我的眉心。
虽然用力不大,我却觉得自己的身体顺着那股力倒了下去。
痛——从背后传来刺骨的痛。
我摆了摆头,想要醒醒神。
却发现眼前的景物都变了——
不熟悉的房子,不熟悉的布局,还有不熟悉的气味。
唉,我又瞬间醒悟了——这是璃府啊,皇帝赐予新科状元的府邸——我的府邸。
原来,我是梦魇了。
许久不曾做过梦了,本以为自己果真是无欲无求了。
可今夜的梦境却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
这倒让我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了。
应该是在梦里吧,不然怎么会有水滴从眼眶里滴下呢?
终是无法忘记那个场景。
不论是缘,还是孽,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是啊,那人自是记不得了的吧!
人已逝,心相随。
你本来就是毫无牵挂的,可你从不曾在意这世上是否有牵挂你的人。
我总是想画出梦里那时美好的景色。
可是在提起笔后,却又不知道该用何种颜色来修饰它了。
“叩叩叩——”是一段急促的敲门声。
我这才回过神来。
忙用方巾轻拭了两颊后,才应声道:“什么事?”
“小璟啊,宫里的德顺公公到访。”是残月的声音。
昨个儿刚在皇宫里见了皇帝,今天又派了个专使来访,真的是想告诉别人——这新科状元很得皇帝的“照顾”么?
我不免冷笑一声。
“月姐姐你且将公公带到前堂去,我随后就到。”
如此看来,也就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随后举步走过这复杂的庭院。
终于快到前堂了。
话说,这壮观的状元府——可是当今天子所赐,无处不显奢华。
我本来只想找个远离闹市的地方建府,可这皇帝却早早的下了手。
初看这府邸,着实让我哭笑不得。
府上吃穿用样样俱全,而我本是身无瑰宝的人——在这一瞬间便有了万贯家财,还真是让人难以习惯啊。
这府上的丫鬟、奴才很多,我也懒得去数。
如今,与我相熟的也不过三人——一个是府上的总管何兴,一个是书童晓风,还有一个是丫鬟残月。
这总管何兴自然是皇帝赏赐的,做事倒不用我去操心。
书童晓风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更是我早年游学在外时同甘共苦的朋友。
他小我一岁,我一直将他视为自己的弟弟,他却硬要做我的书童。
看他倔强的样子,我也争论不过,只好应允了。反正书童或是弟弟,我都不会让他再受苦了。
而那丫鬟残月,亦是游学时结识的。
她虽长我四岁,却极爱向我撒娇。
现在想来——却已经忘了当初她是如何纠缠我要留下来的了。
脚刚踏进前堂,就见到德顺公公起身向我福了福。
我亦回了个礼,道:“区区失礼,让公公久候了。不知公公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德顺公公道:“大人不必多礼。老奴此来是为赴皇命。日前,陛下观得您的脸疾,特嘱咐老奴找来一名医者,来为您探上一探。”
我这才发现德顺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发现我注意到了他,也向我福了福。
医者?而且还是“找来”的?
哼,如若真是要请医者,也应该是宫里的御医了,何必要强调是“医者”呢?
仔细看了看那人的手,只觉得粗糙无比,他右手拇指与食指上都有很厚的茧,定是平时做了许多手工活。
“这只是区区的痼疾而已,倒是劳烦陛下费心了。不知陛下希望区区如何治这病呢?”我如此问道。
德顺笑道:“大人不必拘礼。陛下特赐羊脂白玉一块儿,为您治病专用。”
说着,德顺将手中的托盘举与我看。
喝,果然是好玉——成色洁白,光泽滋润,状如凝脂。
我冷笑道:“是否是旁边这位……‘大人’为区区配药?”
德顺指了指身边的人,答道:“此人熟谙弄玉之术,定会用它好好的琢出药来用于您的脸上。大人您就不必担心了,全权交与此人就好。”
琢?
倒是个文雅的字。
此间莫不是还含有“玉不琢不成器”的意思吧?
合着就这一张脸,就交予他去折腾吧。
我礼貌的欠了欠身,道:“那么,请先随区区去内室再做进一步治疗吧!”
说着,我便引着他们走入内室。
在我叹了一口气后,终于平静了自己此时杂乱的心绪,缓缓地对那位名义上的“医者”说道:“不知区区下一步该是如何做?”
那人也是十分礼貌的回答道:“还请大人卧于这床榻之上,由小人来完成后面的工序即可。”
我也不愿再多说什么,按照他的话睡卧下去,等着他慢慢的在我的脸上比划。
我更不愿看他做了些什么,闭起双眼——就权当是在小憩。
也不知耳边的声音是什么时候停的。
当我清醒过来时,他的“药”也已经做出来了。
看来好像是我没有睡醒,以至于他也不敢离去。
我轻抚了下眉头,说道:“失礼了。不知——‘药’是否制好了呢?”
那人向我行了个礼,说:“已经做好了,还请大人试上一试。”
我只是点了点头,他便将自己的作品递予我。
喝,原来是一个半面的玉质面具。
此人果然是弄玉好手。
那面具摸上去轻质光滑,细看来,竟能发现上面还雕有一些暗纹——无不精美。
德顺公公走上前来,接过我手中的面具,并将它戴到我的左颊上。
我瞬间感觉面部一凉,身体不觉得打了个寒颤。
他又将一面铜镜递到我的面前,说道:“不知大人是否满意。”
我看了看镜中的人,嘴角不自觉的上翘——好似在嘲讽着谁。
“区区十分满意。还望公公转告陛下——有劳他费心了。”
我又想了想,好似自言自语的说:“这玉可琢,‘朽木’可是万万不能的啊!”
只见德顺公公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终没有说出来。
为着打破沉静,他跟我又寒暄了一番。
随后,我便吩咐晓风将他和那名“医者”送出了璃府。
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我不禁笑出声来。
是嘲笑。
却不知是在嘲笑他人,还是在嘲笑自己。
“璃。”晓风再次进到我的房里后,轻声唤道。
看着他匆匆而来,我微微点了点头。
“坐。”我说道。
似乎是觉得言语太清冷了点,我放下手中的案文,给他倒了杯茶水。
“你不该来这里的。”晓风说道。
还是以那种极其肯定的语气。
此时,我倒茶水的手随之抖了抖。
“为他做事,我要自己动手。”我也是以那种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
晓风叹了口气,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为了他冒这个险?”
我淡笑不语。
他却显得有些急躁:“算了,我会帮你的。”
我点点头,说道:“好。眼下正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晓风挑了挑眉,说道:“你不会是早就料到我会这样说吧?”
我清了清嗓子,笑道:“怎么会?”
晓风似乎是被我气到了,一口将我倒给他的水灌入腹中。
“嘶——!好烫!”他惊道。
我嗤嗤的笑道:“刚让月姐姐端来的一壶水,能不烫吗?”
说完,我走到桌案前。
“这次是要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