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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自不须还

作者:铁皮烟囱 | 分类:其他 | 字数:0

意平风絮 3

书名:客自不须还 作者:铁皮烟囱 字数:0 更新时间:01-06 19:17

李应升的马车依然平稳如昔。

黑衣人依然如来时一样坐在李应升的对面。李应升微闭着双眼,似乎在弥补昨夜缺失的睡眠。黑衣人看着他这张貌不惊人的脸,仿佛看着多年以后的自己。

除了车轴声和马蹄声,黑衣人的耳朵里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这种沉默其实很可怕。大多数人死于沉默而非喧嚣。黑衣人也曾在这种死一般沉默中结束过一些人的生命。当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话时,他的内心一般不太会有空想着杀人。而当他沉静下来时,杀意便会不自觉地涌起。许多人认为,人杀人必须要有充分的理由。其实这是荒谬的。黑衣人的脑子里就不会有这种错误的想法。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年代。

黑衣人还在思考着那个孩子的死。显然在黑衣人动手之前,已经有人送过那孩子一程。孩子的身体上遍布黑点,那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毒药,在京城、南京,常常有些人用这种毒药来处理一些不太棘手的问题。黑衣人认为自己犯下了两个错误,第一是他“杀死”了一个死人,并且在尸体的身上留下了动手的痕迹,尽管过程相对来说比较温和;第二是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死这个孩子,以及这个孩子到底是谁,他与李应升、林镜斋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动手的原因单纯是想嫁祸李应升,而这反倒可能暴露了自己。这两个错误足以让他无法活着走完这段旅程。

但任何人都不想束手待毙,黑衣人也不例外。他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其实无时无刻不在用余光关注着李应升的一举一动。李应升的座位下可能藏有武器,车夫的马鞭应该也不是仅仅用来抽打马匹。还有驿道的两旁,随时随地会出现早已埋伏到位的暗桩。一旦马车速度慢下来,那一定就是李应升决定动手解决问题的时机。

黑衣人的眼前,似乎再次出现了那具黑衣尸体带有点嘲讽意味的的诡异笑容。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读懂了那个死人对他说的话。是的,死人也会说话,当你用心倾听的时候。

想到这里,黑衣人也露出了死尸般的笑容,开口说道:“李大人。我错了,你也错了。我们都错了。”

“嗯。”李应升并没有睁开眼睛。

“我错在,我以为自己可以洞悉真相,把林睦之死、崇安之祸、南溪之宝都当成是李大人您为了对付林镜斋而设下的局,”黑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不然。你根本不想对付林镜斋,恰恰相反,你来崇安的目的,正是给林镜斋吃下一枚定心丸。”

“接着说。”李应升慵懒地说道。

“本来林镜斋如果不能破掉林睦之案,他的任期也只剩下区区一天。但你调走了崇安大半的存粮,其实正是赋予林镜斋生杀予夺的绝对大权。在这一天里,林镜斋就是崇安的皇帝,他可以决定崇安每一个百姓的生死。”黑衣人似乎感到马车的速度有些慢了下来,但他已经不介意这些,他决定要把话说完。

“有点意思。看来叶刚如此信任你,是有道理的。”李应升的眼睛眯了起来。

“昨晚来客之中,陈岩你要留下,因为他还有作用。那孩子你要帮林镜斋除掉,则是因为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但你使用的是一种延期发作的毒药,因为你需要看看在毒药发作前的这段时间里,还有谁会忍不住跃跃欲试。其实我猜,连你也未必想得到会是我。”黑衣人的身体有些微微发颤。

“的确没想到。我原以为叶刚的手下会是个聪明人。”李应升依然保持着最舒适的姿势,只是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聪明人,”黑衣人叹道:“至少我们都不是。不过,我斗胆猜一猜那个小孩昨晚跟大人说了些什么。”

“你尽管猜吧,我们的旅途还很长,时间有的是。”

“他告诉大人的事,应该映证了大人心中关于崇安事态的一些想法,”黑衣人还是想尽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马车离福州越近就越安全,他接着说道:“例如林镜斋是否能完全控制崇安的局势,例如是否有人在利用梅花信笺做文章,例如……”

“还有什么?”李应升的兴趣似乎愈来愈浓,之前的倦意看起来已经完全消失。

黑衣人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今天早晨,那个孩子曾经交给你一样东西。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也许就是这个名字,让大人下定决心当即离开崇安,返回福州。”

“那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人,让我作出这样的决定呢?”

“这个我无从而知,因为在昨夜临近清晨的那最后一个时辰,我没有陪在大人的身边,”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也就是说,我没有完成叶知府交给我的任务:参与这段重要的历史。”

“每个人都在参与历史,也在错过历史。不必为此惋惜,你已经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干练的信使之一了。”李应升赞许地说道:“如果换件衣服,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黑衣人苦笑道:“换件衣服……大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倒在我面前的那具黑衣尸体吗?”

“不记得了。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恕我不能记住每个死人的名字。”

“没关系,您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为何而死。这是您和叶大人、林大人,还有福州、南京、京城的诸位大人之间的默契。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梅花印笺上那朵梅花的意义所在。它象征着死亡。所有传递梅花印笺的信使都必须死去,以此保证信件的内容永远不会泄露出去。例如那具黑衣尸体,例如那个孩子,甚至可能包括林睦。所以,叶大人才会与我们这些人合作传递信息,因为我们这些人的死去,不会让他背负罪行。我知道的,你们这些人,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胜过爱惜别人的生命。”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将手放在了腰边。

“也许没你说的那么糟糕,不过,也差不太多。”李应升捋了捋稀松的胡子,慢慢地说道。

黑衣人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避免透露出过多敌意:“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叶大人并没让我传递梅花印笺。也许是一种仁慈,也许是一种怀疑,不管怎么说,我活下来了,并且有机会洞悉李大人您犯下的错误。”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也不是武夷山的林青天,肯定会犯一些错误。”李应升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李大人,您犯的错误就在于:其实您是整个福建省乃至整个大明难得的明白人,但您一直以为自己不够聪明。所以,您才会采纳我的计策——假道伐虢。我知道您在南溪、甚至崇安都有自己的人,所以您才会放任林镜斋冲在第一线,想通过他的力量来打开局面,然后在必要的时候放弃他。然而,您没意识到,这么一来,您错过了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

“那么依你之见,何谓最佳时机?”

“得知林睦之死的第一天。您当日就应该决定:血洗南溪,屠村寻宝。”黑衣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应升不禁坐直了身体,略感兴趣地看着黑衣人,说道:“所以,你想表达的意思是……”

“我说过,李大人是位天下难得的聪明人,”黑衣人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李应升,说道:“您应该知道,林镜斋会利用这最后一天的时间做些什么。”

李应升叹道:“可惜,流血未必能解决问题。所以我不喜欢看见太多的血。我希望无论在任何时候,血流下来都会产生价值。南溪老陈家都死绝了又怎样?谜题还在那里。五百年来没有人知道答案,五百年后也一样。”

“但您别忘了,林镜斋是福建有名的易学高手,而且他还出高价请来了江阴的徐霞客,”黑衣人说道:“如果说天下间有人能破局寻宝,那就非此二人莫属。”

李应升再次闭上了眼睛,说道:“但愿如此吧。崇安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还剩一天时间,就让事情快点结束吧。”

李应升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黑衣人就感到车速突然变慢,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车轴。他的手迅速摸到了腰间,但背后被一件尖锐、冰冷的东西死死抵住,头顶也传来一阵车篷被压破的声音。接着,左右窗边各探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李应升依然闭目养神,似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黑衣人咬了咬牙,说道:“李大人,真的要动手吗?让我活下去,对你并没有坏处。你杀了我,之后的麻烦可能会让你很难受。”

李应升慢悠悠地说道:“你忘了我两天前跟林镜斋说过的话吧?我说过,随着京城时局已定,有些人会有恃无恐,有些人会破釜沉舟。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叶刚在和什么人合作。你们的人几天前在福建沿海登陆,他们肯定不是来品茶的。他们会在福州,在宁德,或者在崇安,做出点什么。我知道他们想要些什么。黑鬼,你的底气来源于此。不过,请恕我不能跟你合作,虽然我很欣赏你,我欣赏你说话的方式,做事的态度,以及煮的面。我不在乎你们和叶刚或是其他什么人达成了什么样的默契,我只知道,你们走不出福建。”

黑衣人感到后背正在慢慢地被刺穿。这种感觉如同孩提时代,在草地上被一只蜱虫死死地叮住,又如同一枚坚硬的小石子慢慢地进入自己的身体。他感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他尽力想伸手去扼住李应升的咽喉,但事实上他连将手从自己的腰间移开都难。他看见自己的鲜血在车厢的地板上流淌,流过李应升的鞋底,流向车门与地板间的缝隙。他的脑海里,慢慢地升起了一轮明月。月光照在一把褐色的长刀之上,倒映出一幅山谷中稻田的景象。画面里,仿佛有个女人正戴着斗笠,弯着腰在田野中辛苦地劳作。田垄边还有一个小背篓,里面有个皮肤褶皱的婴儿,正在好奇地看着天上的流云。女人一边插着稻秧,一边对着婴儿哼起一首古老的童谣:“竹笼眼,竹笼眼,笼子里的小鸟哟,什么时候能出来?黎明的夜晚哟,鹤与龟滑倒了,背后的那个是谁呢?”

伴随着童谣的旋律,长刀插入了一个黑影的身体之中。那是黑衣人杀过的第一个人。他早就忘记了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只记得当长刀刺入血肉,那感觉就像螳螂的双臂刺破甲虫的背脊般脆快,他忍不住唱起那首歌谣,任凭上身轻轻地摇摆。当浓稠的血浆顺着刀身流下,在土地上绘出一幅红色的海浪与山川的图案时,脑海中的画面便与自己脚下流淌的鲜血一起,交织成那些年在家乡做过的一个个幻梦。

黑衣人想笑,想说点什么,但咽喉里只能发出一丝“咯咯”的声音。

“我真想听听你还打算说点什么,”李应升冷冷地说道:“但我没有时间。这样吧,请你现在看看自己的胸口,你会知道,自己死得并不会太冤。”

黑衣人艰难地撕开自己的衣服,用临死前的最后一眼,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只见一朵血红色的梅花,在他的胸口处热烈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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