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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命昭唐

作者:控制变量法 | 分类:军事 | 字数:0

第239章 苍天大典与诸侯会盟(一)

书名:上命昭唐 作者:控制变量法 字数:0 更新时间:01-06 20:07

撩人月色下,宫苑松柏环绕,梧叶萧萧,竹林哗啦,小流潺潺。午夜凉寒,冰井院外鬼影重重地站着许多人,没点灯火。

一阵冷风吹过,武熊耸了耸肩,转头看向王从训。

小王具服。绯外纱,白中衣,黑领黑袖金钩带。下身白裙襦,红蔽膝。挎钿金剑;头戴进贤冠。按剑站在那,顾盼稳重内敛,自带一股贵气和威严,貌似又成熟了几分,已完全褪去青涩、轻薄与凶残。

武熊看来看去,无法把他和传闻中的屠狗辈联系起来。好一会,才小声道:“常山侯,急趋是什么?”

“低头疾。”

“……额……”

“弯腰,目视地,一手心在一手背上,端在腹部下方。双脚迈动,不以大步,以碎步,但不能跑起来,趋时不东张西望,走直……”

“这么复杂?”武熊眉毛一竖,又压下嗓音:俺记不住嘞。”

“……一会跟在仆身后吧,仆怎么做,公就怎么做。”

“好,好!”武熊啄了啄脑袋,环顾了一圈黑暗中的人影,又紧张兮兮道:“常山侯,劳烦再看看俺穿着?”

“冠歪了,两鬓有碎发,腰带没扎好,白笔左右穿出的尺寸不等……”

“啊?”武熊手忙脚乱,嘴里骂骂咧咧:“该死的毛锥子,净整些祸害人的繁文缛节。俺读了几年诗书不假,却哪晓得这般……”

王从训轻轻咳嗽:“苍天大典,神灵在上。”

武熊一点头,口吻带上了几分敬重:“理宜静。”

于是木桩似的站着,和其他人一起等待召见。

……

灯火通明的室内,圣人正在穿戴大裘冕。

国朝制度御衣有十四款。样式带角的白帽叫白帢,致哀的。

紫衣白袴平巾帻,骑士服。

白裙白纱帽。小日子拜鬼的装束,有没有印象?在国朝,介于正装、常服之间。上朝可以穿,奏对也可以穿。

黑介帻,谒陵。

红衣素裳鹿皮弁,朔日受贺。

种类很多。

另外还流行道教穿着。

《前蜀世家》:“后宫皆戴莲花冠,衣道士服,酒酣免冠,其髻髽然,更施朱粉,号醉妆,国人皆效之。衍尝与太后、妃游青城山,宫人衣服,皆画云霞,飘然望之若仙。”

从皇帝到妃嫔,男人到女人,从统治阶级到平民,都好这一口。圣人和楚楚、武令仙、天后很多女眷也经常这么打扮,只是没到蜀地那么夸张。

总之,可选服饰繁多,颜色上紫、红、白、蓝、黑都有。此番祭天,则从冠冕分类选。天子之服,冠冕居其六。

衮冕。践祚、元服、立后、册三公之服。

玄冕。祭杂神、日月。

……

大裘冕,祭天地。

那么,现在正被一群男女在室内跑来跑去找“零件”,围着上下其手往身上组装的,就是大裘冕了。圣人站在那,被这个摸胸,被那个逮着肩膀翻过去。被柔奴睡在胯下检查摆弄裤裆,被殿中侍御史在一边观摩,纠察,叮嘱各种细节。

“知道了知道了。”圣人不胜其烦:“我懂。”

御史毫不客气的履行职能:“圣人又懂完了吗?冬至,郊祀……自称朕。”

“朕省得。”还没开始,圣人已经累了。

几十个人为他一个人打扮。

一个个部分穿好又打开,更换物件。

狐领戴上又解下,换上威风赫赫的黑羊毛织成的黑毛领。

血红裳。白内衣。红袜。

重木底赤鞋穿着跟铁疙瘩似的。

黑、黄、赤、白、缥、绿六色双绶的色彩排列。袖长、纷旗、皮带拿尺子对着书考了又考。金镂襄上又取下,取下又换个孔洞再嵌。花纹样式对着“天数地数”验了又验,有色差、脱色、尺误现场缝丝校准。

非常搞子,就不多说了。

“呼……好了。”香汗淋漓的柔奴喘着粗气,扶着圣人膝盖窝从胯下站起,连甩了几下酸麻的手。

“受苦了。”

“臣不苦。”宇文柔擦了擦酡红的腮上汗珠:“圣人好,臣就好。圣人苦,臣更苦。”

正说着,阿虔端来铜镜:“大家请窥镜。”

好看。主体色是黑与浅红、白、鲜红、暗红,黄与青、绿诸色作为渲染和各个位置的微小点缀。循周汉玄纁。威严庄重,典雅大方。真是人靠衣裳。这么一拾掇,狗脚朕顿时心生一股倨傲和王霸之气,表情和气质都变了。

嚯嚯嚯,还准备了道具了。

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圣人得意洋洋道:“邹忌八尺有余,而形貌昳形,美哉!我与邹忌孰美?”

众人哄笑。

武令仙微歪头:“邹忌何能及君也?”

殿中侍御史刘雍接口:“文公不若上之美。”

圣人一窒,怀疑刘雍在开车。

这个文公说的应该是子鲍。

当公子的时候被祖父襄公的老婆看上,请求通奸。文公不从。可文公实在太美,王姬无法自拔,千方百计取悦之,更是为文公买热搜,培植党羽,时机成熟后杀昭公拥其上位。

足见容貌也是一种资本,一个阶级,男人女人都一样。

高欢若非长得好,令娄昭君沦陷,大概没尔朱忠臣了。天后的姿色已经到了兽兵惊为天人、不忍加害的地步。

圣人没有深肖其母的颜值,未必能搞出小姨子念念不忘、妃嫔因为争夺承欢顺序而恶语相向、被孟才人郑昭仪夜宴骗观玉体陈的等等闹剧。

“王之蔽甚矣!”圣人颇为自负的笑了两声。

“大家。”阿秋捧着冠款款而来,欠身举冠,幽怨的大眼睛看着他:“请加冠。”

圣人这才想起,曾在禁苑磨台、柴房、草垛、花田、桃树下、草丛里多次临幸过阿秋,好像还生了个女。

“来吧。”

阿秋脸一红。

圣人总是一边或对着自己屁股狂甩耳光,单手掐着自己脖子,高高揪着自己发髻拽起头,双手提着自己脚腕……一边咬牙切齿“弄死你!”到了最后,往往就一躺:“你自己来吧。”

天!这是什么场合,又发情了?阿秋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或站或坐、语笑喧阗的众人息了声音,注视着人群中的皇帝被阿秋的倩倩素手戴上玉簪冠。

随后,卫尉殷僧辩端着鹿卢玉具剑走到圣人面前,下跪,把剑摊在斜前:“请受剑!”

等圣人颔首,就起身为之佩剑。

当李某手按到剑柄上,徐徐抬起头,室内一阵唏嘘。

“龙章凤质,天日之表。”枢密使笑看着。

“居岐之阳,实始翦商。英皇布武,天下大统。”宠颜笑眯眯的。

“今我大圣,筚路蓝缕,复跋山林。抚有蕃汉,以属诸夏。”鸿胪卿萧宽也恭维道。

“……”

氛围和谐欢乐。

听完,圣人口谕道:“都一宿没睡,且稍稍休息。”

“遵旨。”

朝太清宫、朝太庙已在前昨两天完成。最隆重的祭天只等三点左右启动。感应学说下,人们认为夜晚万物处于沉睡,道属阴,最适合穿行灵界,沟通鬼神,不容易滋生异常。后世进行驱邪、化符、回魂等活动多数也是在夜间、凌晨——以圣人见闻——也是同理。

这会,圣人和诸侯在收拾,部分官吏和中外军队还在加班。

强度也是高。

他斋戒的时候太常寺在设神座,五帝日月坛。太乐在布置乐悬。乐工、舞姬、舞郎在彩排歌舞。文舞,武舞。一舞,二舞……卫尉在布置仪仗……和御史台安排会场。

他更衣的时候。

道士、博士在计算黄道,核验北斗、河汉等天文地数。

不胜枚举。无聊中让人严肃,兴奋,敬畏,确是帝王生活、封建事务的头等组成。但前世觉得就那样。现在想想,多半是受了那些省略化、去细节化的读物影响。

不容易,圣人感叹。

单单一个祭天,不是大一统帝国,玩不了。

最简单的舞,阿赵、杜让能、司徒跳出来,充满着妖邪、诡异、渗人、神秘、奇妙、震悚的通神感,能把人镇住,让全场凝重。换平康里的女人,大概只会把观摩的军队看硬,看鼓噪。五代短命,未必没这方面原因——看着就不太正规,像假公司。

喝茶休息了一会,圣人对两个打瞌睡的紫衣女勾了勾手指头:“宠颜,阿符,来一下。”

南宫宠颜揉着惺忪睡眼,慵懒道:“要挞伐臣么?走,找地——”

圣人叹了口气:“……你节操什么时候丢的?”

南宫宠颜眨了眨睫毛:“被官家玩坏了,在官家面前没有了。”

“你——”

然后美女大姐姐立刻抱着头,作疼痛状,表情泫然欲泣:“知道啦知道啦,不要吼我嘛……”

“咳咳。”洛符扶额:“人多。”

你们这对雌雄,能不能消停一下?

“走吧,陪我召对。”圣人努力板着脸:“注意威仪。”

“略略略。”南宫宠颜吐了吐舌,脸变得比什么都快,转眼恢复了高冷。步入隔壁,室内有十几个寺人女御在打盹,只点了一盏飘摇的油灯。

洛符将她们叫离后,圣人在墙下跪定。一半的黄晕罩在他身上,让他一半朦胧一半黑,玉簪冠反射金光。吸收到光的玄黑冕服变得更黑更红艳。洛符翘臀坐在小腿上,两手迭放在裆,陪座在左。

嗒嗒嗒…南宫宠颜去而复还,陪座在右。

俄而,室外传来脚步和侍者引导解剑脱鞋的话语,王从训、王柱、没藏乞祺、赵服、刘仙缘、李瓒、司马勘武、赵匡凝、李仁美、武熊一起急趋入内,抑扬顿挫:“臣等拜见陛下。”

洛符开口道:“制曰座。”

十人紧邻背后门口,就地跪坐。

“好了,都挺忙的,我简单讲两句。”圣人语气惬意:“从训,还记得重玄楼上的雪中相见,一路走到今日,你就是我的郭子仪……”

不是祭天么?怎么突然说这个?王从训不明所以,但听了也非常高兴,没表现出来,而是立刻俯身:“陛下天命所在,微臣不敢居功。”

“乞祺,伐岐议攻雍邑,你胆大拿统万城举例,由是为我所知。之后兢兢业业。渼陂泽除魔。讨同州。平兴凤……”

“臣荒蛮之夫,才能不及中人。唯食君禄,忠君之事。”没藏乞祺余光看见光源那盏油灯位于圣人头后,像个小太阳。圣人一半鲜红一半黑,双手按膝坐在那,仿佛笼在佛光里的一尊妖神艳鬼。

“猪儿……”

“昔我少冲嗣位,政在内竖。与妃相对垂泪,哭声不敢闻于外。并属世道交陵,赤眉摇荡。几丧丕图。而得此藩垣仗义之臣,心腹尽节。皇天待我不薄!纵事有不成,终遭不测,何复遗憾?茫茫史迹,罕类输忠。朝朝暮暮,阴阴阳阳。君臣永远,我愿足矣。”

言辞口吻之间,没像从前刻意维持位格,因为他已经是真正的圣人。

扎猪流泪拜倒:“……臣三尺微贱,蒙特见亲爱,不嫌胡虏之丑,不以外戚之防,侥窃权名,盛誉有愧……”

“服舅,我能得到阿赵和梁王,能得到你和嘉舅,难道不是命运的慷慨?灵符院里倒扣剑,枢密院判笔墨香。重阳谷口斩公迪,济水原上威名扬。风雨不动从车驾,从来不曾有怨言……”

赵服眼睛有些发热。

妹夫便不是天子又如何?

洛符转过头,看不清圣人的表情,但她还是敏锐察觉到:真情流露了。回忆圣人刚刚说的那些,她暗暗感叹一句:圣人的神性在与日俱增。人性在此之上显形,更有效?

圣人随之将目光投向赵匡凝。

又投向刘仙缘、李瓒、司马戡武、李仁美,投向武熊:“有些是我外家,有些是世家子,有些曾是贼,岐贼,蔡贼,邠贼……但都是在最艰难时追随我坚定不移的。巅峰产生虚伪的拥护,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都是百年难见的忠臣啊。没有你们,我可能就要去黄泉向列圣请罪了。”

十人一齐顿首:“臣等恭敬而惶恐地侍从,绝无丝毫反意!”

“我知道,不然怎么会和你们说这些心里话。”圣人口吻自然,反令室内更显肃穆:“叫你们来,是有事。这有两类名录。一曰将军。一曰帅。阿符,分发下去。”

“唯。”洛符起身。

听到帅位一词,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和注意力,盯着洛符起身,看着她抓起案上两沓宣纸走到自己面前,发下两张。

王从训将宣纸在身下摊开,借着微光辨认。

“啊!”震撼内容让他呆在那。

将军纸写着:

圣唐大将军。护国大将军。冠军大将军。车骑大将军。征夷大将军。扫虏大将军。讨逆大将军。道成大将军。平戝大将军。官政大将军。英武大将军。文明大将军。

帅位纸:

凤翔节度使。夏绥节度使。剑南节度使。陕西节度使。淮西节度使。朔方军节度使。天安军节度使。平海军节度使。镇江军节度使。梁汉军节度使。静难军节度使。常胜军节度使。长生军节度使。

都愣住了。

武熊死死掐着自己大腿,司马戡武咬牙咬牙再咬牙,睁眼闭眼又睁眼。这是在做梦吗?

“陛下……”赵匡凝愕然出声。

“征故事。大镇节度使兼平章事,不行政,号使相,准称宰相阁下、相公。”圣人解释道:“今以帅位授卿等,不赴任,不开府,不领钱,号禁帅。准称某帅。如岐帅,陕帅。王帅,刘帅。秩比使相,三品。赐紫衣。水苍玉佩。钿金剑。成例,同为三品,使相位在真宰之下。我以帅与,位同真帅。”

节度使并未随着唐亡、五代十国的结束消亡。由于出将入相的风气和武人对建节、称帅的狂热,在辽、金、两宋依然大行其道。

《辽史》:“遥辇帐节度使司。某部节度使司。某国某部节度使司。某州某军节度使。”

《金史》:“节度使一员,从三品。掌镇抚诸军防刺,总判本镇兵马之事。”

在两宋。

文彦博累得忠武军、河阳、成德、剑南西川、河东、护国军、山南西道七镇节度使。

王安石罢相后授镇南军节度使。

韩世忠兼宁国军、横海军、武宁军、安化军节度使。

宋神宗在邸时得忠武军节度使。

节度使,是两宋士大夫、武人最赫耀的虚衔之一,专授重臣、诸王。

宋真宗幼时:“幼英睿,姿表特异,与诸王嬉戏,好作战阵之状,自称元帅。”

而这,就叫风气。宋初还是小屁孩的赵氏子弟也喜欢像杀材家的儿童一样“打仗”,赵恒自称大帅。

总之,帅、某帅、节度使,类似字眼的热度、吸引力在可以预见的百年不会降或者说不会快速下滑,何况现在。

这个江湖,为名为利,为权为色。为理想,为痴情。为执念,为恩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未来,都有诉求和愿景。大头兵,主流无非为利。混到王从训、扎猪这个程度,不说绝对会变化,但大概率会升级。虽然小王这帮人没表露,但圣人反复揣摩,觉得员工不说,老板得懂。也给武臣一个盼头。割据不行,称帅,可以。

“马上出发祭天了。选吧。将号帅位,各选一个。”圣人催促道。

十人面面相觑。猴急的武熊嘴唇蠕动,正要说话,被王从训不着痕迹的拉了拉袖子。

赵匡凝答道:“所谓出将入相,位兼将相。伏以名尊位重,仰听圣教,惭愧失据。臣窃慕古人,务欲以身为率,使人不争,变易习俗。且臣位在方面,恩荣已极,本该继迹范蠡,骸骨还乡。但以皇国未安,不敢避事。伏愿让官。毕力国难,九死不悔。”

不要啊!武熊欲哭无泪,凶狠的剜了眼赵匡凝,想一拳打死这个畜生。

你不要就闭嘴啊,等我们说了再拒不行吗?

那尊人影依旧保持着阴憧憧的的坐姿:“这是一次谦虚?”

赵匡凝双手拜倒:“不,这是一次自省吾身。”

墙上影子一晃,祂袖子一抬:“你们选。”

唯恐再有人清高,武熊这次比谁都快,“嘭”的一头攒在地上,做足了气势:“谢隆恩!凤翔国之西门,素为天子臂膀出镇。虽然出了李昌符、李茂贞二畜,但瑕不掩瑜。臣中意凤翔节度使。将军号……要车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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