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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命昭唐

作者:控制变量法 | 分类:军事 | 字数:0

第228章 妻心如刀

书名:上命昭唐 作者:控制变量法 字数:0 更新时间:01-06 20:07

青山如黛,辒辌车行驶在蒙蒙细雨下。

天后形容憔悴,被一左一右抓紧手的朱友贞、朱令雅面有菜色,母子毫无生气。

是的,就是这么狼狈。出奔,哦不,入朝匆忙,王彦章这帮武夫虽然忠不可言,但头脑简单,只带了一些干粮。当然,彼时汴梁大乱,也没收拾妥当的余地。故而只有硬邦邦的醋饼、炒米、黄豆啃,也缺乏换洗衣物和干净的饮用水。

途中还遭遇了不少溃兵,盗贼。见了车驾,纷纷争抢。一路且战且走下来,一千九禁军死伤亡散,马匹和不充足的干粮也丢了甚多。

天后上一顿饭,还是皇甫麟前天专门给她捉的蛇鸟,也不敢生火,剥了皮掏了内脏剔了寄生虫就生吃,现在胃里还闹得慌。军士们本来给她宰了肉干,她不吃。

甚至上厕所,都得在武夫的包围保护下进行……也整整七天没洗澡了,餐风饮露流宿荒野下来,头发油腻得摸一摸都沾指,身上异味难堪忍受,某些部位双腿张合的时候更是明显可以感觉到湿漉漉,黏糊糊……

尊严扫地!

最基本的体面也维持不了!

不是人过的日子…

想死。

“皇甫卿。”天后轻声喊道。

“臣在。”骑马侍从在车边的皇甫麟应声道。

“到哪了?”

“洛水。过了河,下午就能见到李圣。臣等已派了刘匡一行先头入朝报信,他们顺利的话,圣人知道了,会派人跟着来接,估计能在对岸碰头。即使刘匡使命不达,慢慢赶往新安就是。这一带已是王师控制区,清静了。”

天后心下稍安,旋又道:“黄巢之亡,部下携其首而降时溥,溥杀尚让、林言之辈无遗类,连同巢首据为己功。碰到接应王师,务必警惕,远远对话即可。”

“只要接应人马是李圣知情后派出的,他们有贼心也没贼胆。”

别怕,圣人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委任的负责人是张仙。

顿了顿,天后又喊道:“皇甫卿。”

“在。”

“还有菽粟么。”

“只有这个。”皇甫麟递了一块肉到车窗。

天后失望地放下了帘子。

“娘,儿饿,让俺吃吧……”朱友贞小小蜷缩成一团,已是有进气没出气。

三十三的人了,天后有点想哭,又觉得羞耻。

“隆隆隆……”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如雷蹄踏。神迷目眩摇摇欲坠的天后还没反应过来,皇甫麟已脸色骤变,策马跑开,大喊道:“郝祚,是什么人!”

“在河对岸,看不清。可能是李贼的人,也可能是朱友裕使来劫驾的!某去问问!驾!驾!什么?……”郝祚的嗓门渐渐飘远,车外响起嘈杂、惶恐、喜悦、激动的交谈。

“是李贼!”

“芜,圣人来接应天后了!”

“……”

马蹄声迅速逼近。

“娘,女害怕,呜呜…”朱令雅微弱的嘤嘤哭声在车里回荡。

天后强打起精神,探头观察情况。先锋数百骑很快抵答车驾左近,不过却没有立刻上来,而是在三百步外驻足游荡。皇甫麟等人护着被迫停下的辒辌车,神经兮兮地盯着对方。

“掣!”骑士的数量越来越多,以数十、上百为单位,持续朝这边汇集而来。他们按下躁动的烈马,将马槊插在泥泞里,双手捉绳,在雨中形成一条黑压压的弧线,投来目光。千余汴军欢喜、激动消失一空,脸色煞白,小腿肚子狂打哆嗦。

王彦章端坐不动,直勾勾迎上一道道巡梭的眺望。

皇甫麟回到辒辌车边上,翻下坐骑,似是要和那些叽里呱啦的蕃汉虎狼步战。

天后咬着下唇,捂住哇哇苦叫的朱友贞嘴巴。

不过对方并无恶意。他们把周围搜索一圈,确认环境安全后,一小校驰到百步边缘喊道:“我乃墨离使下十将舍利发!王彦章何在?”

王彦章策马上前:“在此。”

交涉一番后,潮水般的弧线后退百余步。

汗毛倒竖的汴军陆续收起兵器,心有余悸地镇定下来。稍稍,两名大将带着十余骑打马过来,叉手道:“墨离使阿史那应臣,豹韬中郎将张仙,奉命接应魏国夫人入朝。”

天后心里母鹿乱撞。

弟弟是来接应的大将之一,显然,圣人这是担心部下搞生米煮成熟饭杀她换王爵,也是试图让王彦章等护军安心,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和麻烦。

考虑真周全。

魏国夫人。这是文德元年圣人即位时册封她的外命妇称号。张仙、阿史那应臣现在当众以魏国夫人相称,说明圣人还认她,没视她为从犯,表明了对她本人和奉她入朝的这批汴军的保全之意。

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很快,护军们被半推半地请到了一边,没收兵甲。不知是阿史那应臣讲究,还是圣人专门叮嘱,他们还给汴军发了干粮。

“请魏国夫人食用。”车门被打开,一筐蒸饼、水果、奶酪被摆在门口。

天后还没说话,却听稚嫩的童音响起:“有饭吃了,有饭吃了……”

一阵风,朱友贞、朱令雅、朱令柔、朱友孜爬到筐前,小手迫不及待伸进竹筐……“啪!”的一声,朱友贞大哭不止,天后一把拽回了儿:“先给将士,都吃过了,此辈再吃……”

“陛下……”此言一出,扈从的汴军为之动容。

“夫人勿怕,吃的管够。”阿史那应臣说道。

闻言,天后也就不阻止了。

一片狼吞虎咽中,天后稳坐在那维持着矜持姿容,她不好意思在人前这样。阿史那应臣一帮蠢汉懂不起,就站在车门边上把她看着。

老子!

等了一会,见她不吃,阿史那应臣行了个礼:“夫人,既已入朝,辒辌车就不能再使用了,这是僭越,请换乘圣人给夫人准备的白铜饰犊车。”

这么细心的么。

她还以为要骑马骑到新安。

还好,圣人没践踏她最后一丝尊严。

天后稳了稳心神,正待下车,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可有衣物?”

“要衣裳干甚?”旁边有军校反问。

天后收口不言。

“将军,此贼乃朱温发妻,要不要在她身上搜上一搜?以防暗藏凶器。”有人提议道。

一边的王彦章、皇甫麟之辈见天后可能受辱,当即就要起身与阿史那应臣理论,却被部下低声死死制住。

天后十指紧紧攥着衣袂,一股绝望在心头升起。

好在,阿史那应臣这厮到底还有二两脑子,瞧见王彦章之辈的反应,担心日后为敌,也不利于圣人收买人心,摆手道:“我等只管接到魏国夫人一行,回去让圣人自己搜。”

天后脸色很尴尬,两颊火辣辣的发烫,但还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比起被当众搜身…

也好…

随后,带着张月仪和朱友贞等人,登上整洁的白铜饰犊车。

在新车坐下,天后神思不属。

这一切太快太突然。

没有一点点防备。

没有一点点征兆。

不知不觉,带给她只有同为聪明人才能体会到、惊喜到的惊喜,温柔。

不知不觉,悄悄出现在她的世界。从公文中、将领口中、朱温的痛骂中、午夜想象中,没有任何前奏,仓促,匆匆又直接,走进她的现实,仿佛天意。

该怎么相见呢。

她不想以现在这副狼狈、丑陋、邋遢的模样。

也说不清楚是出于自尊心还是什么。现在的样子,她可以做到在皇甫麟等人面前坦然,无所谓,却做不到在即将相见的那个人面前如此,下意识想以最美、最好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为什么?

随着白铜车晃晃悠悠,天后,不对,现在应该称她为魏国夫人了,魏国夫人的心情开始紧张,忐忑,烦躁,害怕,自责。

****

傍晚,入朝队伍抵达新安。一行被分别安置,魏国夫人一家则被带到行在附近的一个院子等待传见。李某人是在部署军务中途收到消息的,顿时长舒一口气。

伪梁二圣,男圣伏诛,女圣也终于到手。

开完会,他便赶往小院看稀奇。

院子里,天后安抚着朱友贞、朱友孜、朱令雅、朱令柔四个孩子。

贞、雅是她亲生的,柔、孜是石妃所出。朱温曾不止一次放话要屠了李世民全族,如果李某人记仇,要报复回来,天后不敢想。

妹妹张月仪坐在旁边,惴惴不安。

忽然,院外传来一群敏捷的脚步声。

天后心脏霎时砰砰直跳。

不给她整顿衣裳妆容的时间、空间吗。

会不会觉得她很丑,很脏?

很失望?

用袖子蒙住脸,想进屋,旋又坐下。

就这样吧。

“吱呀。”门扉被轻轻推开了,天后循声看去,却见一身墨绿色道衣、头戴紫金芙蓉冠、手按玉具剑的年轻人已站在门口。

身材挺拔魁梧,站在那如同一棵千磨万砺还坚劲的石中竹。

五官端正,容颜俊秀,脸上和瞳孔流露着和年龄不符的沧桑、深邃、稳重、狡黠、虚伪,像个老狐狸。发丝中白色参差,深显憔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右脸有箭创,左脸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愈后刮线,破坏了浑然天成的长相,加上鼻下颚下茂密的胡须,使其多了一种令人畏惧、忌惮的凶险,阴鸷,霸道。

他像是刚忙完,额头汗珠细密,身上却随着穿堂风传来撩人的幽香。

原来男人也可以是香的。

根据气质和年龄,以及眼底若隐若现的贪婪、得意,天后立即得出了对方身份。

圣人站在门口,低眸看着她。

天后抟手而坐,抬眼瞧着他。

许是看到院里的几个小孩,他转身对外面吩咐了些什么,按下甲叶碰撞声,而后手离剑柄,独自入院。

天后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给一个人看到丑态,也还好。

“哪个是朱友贞?”他扫了一圈孩子们,问道。

天后一惊,朱友贞猛地扑到她怀里。

圣人一把将其夺过!

朱友贞哇哇大哭。

瞧见李圣人面色勃然狰狞,天后慌了神,探出手:“不要!”

这居然是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

圣人不理会,单手把朱友贞拎在眼前上上下下打量着。

这不是朱翰林嘛!

擅自分割魏博,引发魏博倒戈李亚子,让一向萎靡不振的魏军开始在与汴人的战斗中屡建奇功,勇猛无敌。

擅自移镇,引发徐、兖、郓三镇叛乱。

所用非人,专信张氏外戚,搞得朝野一片混乱,朱氏老奴敬翔用自杀的方式逼其采纳意见。

既屠宗室,交恶宗室,复以宗室出镇,引发宗室据忠武军叛乱。

不……

算了,说不完。但凡有朱温二两脑子,李存勖翻不了盘。执政过于天真,幼稚。当然,归根结底是缺乏历练,没被社会毒打过。

圣人失去兴趣,将朱友贞放了下来。

天后心情略松。她发现被李圣人的长相、气质骗了,他也有暴虐的一面,刚刚一瞬间流露过,但很快被理智控制了。

随后,圣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了朱令雅身上。

此女后世被朱温联姻给了魏博,做了罗绍威的儿媳。

铲除牙兵前夕暴毙,大概率被朱温、罗绍威合谋弄死了。

事件线是这样的。李公佺谋乱——绍威乃决策屠翦,与全忠密谋之——朱温许之,随后声称要伐横海,提前调走两万魏军到沧州待命。接着——安阳公主薨于魏,全忠因遣精兵千人,乔为丧队入魏,言助女葬事。

做好准备后,全忠率军渡河,说要到横海督战。正当牙军家族以为他是真是去打横海的时候,屠杀开始了。

在圣人看来,朱令雅是这次政变的工具、借口,被老子和岳父一起卖了。换其他人,还不能这么推断,但朱温,这种下三滥、无耻、无所不用其极正是他的风格。

可怜人呐。

旁边的朱令柔应该就是联姻忠武军赵岩或给罗绍威儿子续弦的另一个朱氏女了。

啧。

朱温挑的都是些什么牛马女婿。

至于朱友孜,重瞳子,历史上因此自认为该当皇帝,于是夺位,事败,被朱友贞干掉了。

看完这一窝孽种,圣人才走到张惠面前。

确实非常美艳。高大均匀的姿态,撑得圆挺的胸膛。在坐的状态下,被勒出的水蛇腰,蜜桃臀廓,诱人。容颜更不用说,前世今生,圣人还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是一种无法用文字描述、不能举例做比较,可以让朱温这种丧心病狂的屠夫痴迷、中毒、不得不约束伪装自己,能让诸多汴军将校保护、归心的长相和气质。

长得美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长得不美、长得丑所引发的问题,它都能解决。

看到天后,李某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着实不平,它只偏爱极少数人。情不自禁托起对方下巴欣赏了一会:“我听说天后身上可能携带了凶器,麻烦让我检查一下。”

张月仪带着几个孩子躲进了屋里。

天后眼圈红了,这就忍不住了么?

“且宽心,只是检查有没有凶器。天后不让我查,那就是粗暴的老女官、浑身尿骚味的寺人来脱天后衣服了。届时赤条条的被十几个人翻来覆去……”

“但这样好羞人……圣人待如何检查?”

“柔奴怎么查的别人,我就怎么查天后。”

“柔奴是谁。”

“我一个女人。”

天后观察圣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觉得他是故意捉弄调戏,以发泄对朱温的愤怒。

“不,我不会做这种浪事。”

“只摸摸,不进…不是,确认天后没有身怀利器即可。”

“这话只有十几岁的少女会信。”

“我素有信誉,天后也可以籍此验证。”

天后沉默不语,脸转到一边。

“没人会知道的。”

天后胸口一阵起伏,一张脸血红无比,耳朵和全身都羞耻热烫起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叫没人知道吗。朱温尸骨未寒……我是人……”

“你很在意他?”圣人表情变冷,霍然道:“不要在我面前提朱老三!我没一剑斩了朱友贞之辈已是出于个人道德。以他的罪行,换任何一个皇帝,还想有后吗。”

天后痛苦地摇头:“我并不在意他,但毕竟是他妻子,于情于理……”

圣人转身就走。

天后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良久。

“大丈夫说话要算话……更不能对别人炫耀……我不是荡妇,也不想堕为荡妇……”

“我只是检查一下有无凶器,天后想到哪去了?天后不是荡妇,难道我就是见花就采的无良吗。”

两人陷入了沉默和冷场。

“……圣人过来……”

“天后站起来,双手抱头转过去,面朝墙壁背朝我,这里撅起来。”

“这是什么姿势?掖庭不是这么检查的,我不撅。”

“这是唐宫三百年的规矩,天后没去过,不懂。”圣人伸出双手,按柔奴检查宫女的方法对天后寸寸摸索起来。

“圣人在逼我堕落——”

“我拿刀逼天后了?”

“看不见的权力,也是刀。圣人一进来就惊吓朱友贞、朱令雅,是知道我对儿女放不下……”

“天后慧眼,小心思被发现了。”

“圣人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

“天后错了,我对庸脂俗粉不感兴趣,也无曹贼之癖,只限天后一人,也是对天后给朱温出谋划策对付我的惩罚。天后要明白,如果朱贼的天后是别人,我根本不会接纳入朝。”

“听说圣人还奸淫了两个嫂嫂?”

“天后很关心我嘛。天后以前怎么称呼朱贼的?”

“陛下,圣人,官家,朱温,朱三,郎君……”

“对他用过的称谓一概不准再对我用,以后叫我李郎,圣上。”

“……”

好一会,圣人甩了甩酸麻的胳膊。回头只见天后靠在墙上,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双手捂脸:“说好只是检查有没有携带凶器,圣上都干了些什么,我还怎么见人……我是贱人!”

“天后不是。”

“圣上不要再说了,对别的征服者也这样?”

“我疯了?”

“如果圣上落到朱温这步田地,妻妾像我这样被逼良为……圣上是何滋味?好男不朱温。女人不能做我这种。每每他滥欲,还有今天,我杀了自己的心都有。艰难以来,礼崩乐坏,没底线的人越来越多,就在朱温此等败类没及时诛除。圣上是兴复之主,该以身作则。”

“除天后之外,当然。”圣人信誓旦旦。

“丈夫新丧,我就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无耻之事,圣上心底会不会嫌弃我,看不起我。”

“不会。”

“不要再逼我了。我现在心真像刀割。我是被朱温掳去的,从没打算为他守节,但夫妻之实在那,我说服不了自己。我要为他守丧,三年之内圣上不能……”

“既不决定为他守节,为什么守丧。”

“夫妻一场。其次,单单对我,婚后他完全对得起我,我欠他的。还有,朱友贞、朱友孜在长安不能死于任何意外,无论是被刺客杀死,还是出门被马撞……将来若平中原,砀山朱氏不能被灭族。”

“天后真是一个复杂的奇人。”圣人手在天后五官上怜爱摩挲:“看在天后的面子上,我承诺。这段时间天后先去我行在住下。在其他地方,我怕有将士按耐不住。另,后天进薄洛阳,我欲请天后明天见一见这次入朝和之前投降的汴军。”

“现在我只想沐浴更衣。”

“更衣?更衣好,更衣好啊。一会你和张月仪跟我回行在,在行在洗。”

“没有别的地方了吗?”

“如今的新安满地杀材,士民逃遁一空。除了行在,我的帅帐,哪里能让女人安心出没?”

“……我没有换洗衣物。”

“穿我的。”

天后只觉得头脑发昏,涌起了难以遏制的悲伤。

她对上目光,看着对方的脸,有点陷入其中。十几年来,她从没爱过一个男人。而这个小她几岁的年轻人……反正一见到就非常舒心,可以让她甫一相遇就无意间说出那么多挑战礼法、违背理智的话,可以让她毫无察觉的流露出女人的情绪,可以让她下意识表现出真实的性格甚至少女姿态……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但背离感又折磨着她,被道德拷打,即使她是被朱温抢去的妻子。

李圣真是个诱人下地狱的恶魔。

她忽然低下头,轻轻地说:“我饿了,三天没吃饭了。”

“我不是让阿史那应臣给你们带干粮了吗?”

“他们一直盯着我。”

圣人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人了,没想到一向从容不迫、优雅冷艳的天后居然也有这一面。圣人愈加欢喜了,被天后展现如此私密一面的人,他是第一个吧?

“殷守之!”圣人对着院外高声喊道:“送些吃喝来!”

很快,殷守之带人呈上了醋饼、水果、小葱豆腐羹、绿豆煮米、烤羊肉、马奶、蒸蛋、脍鱼片、拌胡瓜、菠菜……

天后说的三天没吃饭,可能是真的。殷守之等人刚出院门,她即看着圣人。那眼神好像是在说,你转过去,不要看。

圣人懂得天后的腼腆和矜持,但没转过去,而是走到水池边洗手,沃盥礼毕后,在对案坐下。待天后也沃盥完,在对案款款落座,陪同用餐的圣人举起筷子,笑吟吟的:“君幸食。”

跟才进来时高高在上、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冷酷倨傲的样子相比,天后也见到了圣人私密的一面,宛如温暖的阳光照进幽暗殿室,一种莫名情愫犹如藤蔓生根发芽,天后弯起好看的眉眼:“君幸食。”

然后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烤羊肉是中午剩的,口感并不佳,马奶也不是南方人的习惯,但天后小口小口地,吃得非常香。

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筷子,意态悠然地欣赏着天后。

全忠的福,该他来享了。

改日将投降、擒获的汴军将校给天后开一份名单。

天后说可以活、可以用的,他斟酌斟酌,观察观察。

天后建议驱逐、处死的,就看着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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