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明日朝会，离皇点名要你参加。”
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南奕忽然收到苏光的灵犀传讯。
他不禁有些诧异。
每月一号，是为大朝会，全体京官皆需参会。
但这指的是正职官员。而像南奕的正八品参知这类闲职官身，基本就是挂名，不仅不用每日点卯，也不必参加大朝会。
可现在，离皇竟是指名道姓地叫南奕参加八月一号的大朝会。
南奕将苏光拉入武灵界，微微蹙眉问：“你可曾听到些风声？”
苏光点头道：“宫里是有消息传出，说离皇得长生真气后，胃口大开、食欲大增，近来身强体健，甚是欣喜不已。”
“许是为了给真气武道伸张声势，离皇遂有意试开一届武举，于京中举办武道大会。”
南奕屈指，以指背轻轻揉了揉额头，压下心中不吐不快的吐槽欲。
离皇重视真气武道，当然是件好事。
但过于重视，就反为不美了。
南奕如今，斗倒林夜，扶苏光起复，借苏光之名于京中传武，已然收获匪浅，并出了不小风头。
他当下该做的，当是缓上一缓，消化现有收获，潜心发育一段时间，先从百官视线里隐去。
可离皇突然整这么一出，就像是把他捧在火堆上，故意给他拉仇恨。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官场上，一时出风头并不打紧，毕竟大家还是有一定容人之量的；
可要是一直出风头，就王朝气运助力修行之效而言，好比是把肉吃了只给其他人分口汤喝，时日稍长，不论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自然而然地引来众人不满。
南奕并不想如此招摇，忍不住问：“离皇这个想法，难不成九部百官还会认了不成？”
大离朝廷，并非离皇的一言堂。
尤其当今离皇，还只是一介凡人。
他可以有许多想法，但这些想法，未必能得到九部百官半数以上的支持。
好比离皇之前欲招南奕进京，就被百官驳回，缓上了好一段时间，才趁着楚郡生乱找到机会。
可现在，离皇欲开武举，竟无人阻拦不成？
苏光苦笑：“离皇欲开武举，武部自然是大力支持。就算离皇是在捧真气武道，但只要武举一事固定下来，以后定期举办，对武部的好处，就不下于科举之于文部。”
“然后，武举若开，不仅利好武部，于商部、吏部也有好处，自是支持无疑。”
“此外，离皇有意将选妃一事与武举搅在一起谈，礼部为了促成选妃事毕，亦不好阻拦武举。”
“这样一来，只要离皇再取得一部支持，此事即成。”
朝会朝议，九部即九票。
离皇若取得九部半数以上支持，即至少五票，便可拟旨下诏。
某种意义上来讲，离皇拟旨下诏，其实就是与九部进行利益交换的结果体现，通过让渡部分利益，换取九部百官的表态支持。
如果离皇是为了一己之私，比如之前想招南奕进京，九部百官就很少会支持。
但开武举，相当于是新增一份蛋糕，就很容易获取支持。
只是支持开武举，不等于乐意见到南奕出风头。
在此世，名望可视作修行之资粮。
而百姓每日散逸灵性总量，或者说王朝气运体现在助力修行这方面的每日显化总效，又是有数的。
眼见离皇如此力捧南奕及其真气武道，其他人心里多少会有些犯嘀咕。
倒不至于说立马就因此针对南奕，却也相当于被拉了一波仇恨，容易看南奕不太顺眼。
南奕揉着额头，不禁有些纳闷：离皇何以突然捧杀？
南奕给了离皇两成的长生真气加持之力，若离皇乃是修士，这些加持无非是起到点锦上添花的效用。
可离皇只是凡人，这部分加持对他来说就不逊于灵丹妙药，足够让他身强体健，起码多活十数载。
因此，离皇看重真气武道，倒是再正常不过。
但以离皇的政治智慧，应该知晓以真气武道的名义开设武举，相当于是在给南奕拉仇恨，如同捧杀。
换言之，既然离皇有心以真气武道的名义开设武举，那么与其说他是要力捧真气武道，不如说离皇是诚心想要捧杀南奕。
南奕蹙眉思量片刻，终于回过了味。
上上次朝会后，南奕曾在御书房内面圣，与离皇聊过一阵。
他当时，婉言绝了离皇索要源武者之位的想法。因为离皇只是凡人，就没那个资格做源武者。
但南奕忽然醒悟，在离皇眼中，他除去提供源武者之位的价值外，还有着做孤臣的价值。
虽然南奕本身无心混迹官场，有着不借助王朝气运辅佐修行也能破境筑基的自信，可其他人不知道呐。
按照常理推断，在黄阶层次，有条件的修士，都会混迹官场，借官身以修行。
离皇看出南奕心气颇高，不会趋炎附势，便有意给南奕打造孤臣人设。
这是阳谋。
在南奕一定会混迹官场的前提下，哪怕南奕知道离皇想逼他做孤臣，只要南奕拉不下脸面去趋炎附势，不会与人沆瀣一气，就只能成为不与百官同流的孤臣。
是以，离皇并不需要南奕尊奉他。
因为离皇只需要南奕有自己的立场，不与其他官员一个声音即可。
南奕心念电转，想明白了离皇如此行事的内在逻辑。
可想通归想通，南奕心中的无语却也是半分没少。
他无心混迹官场。
但他在大离传武，暂时又还少不了文部参知这一官身。
换言之，他现在就是得待在大离朝廷这一体制内。
而身在体制，自然得受体制内的规矩约束，或者说，得遵守体制内的玩法。
离皇当年，凭规矩二字，开「几何罪」，叫百官俯首，切实拿下皇权，不做无权虚君。
如今，离皇又祭出阳谋，以体制内的玩法，逼着南奕一步一步走上成为孤臣的路——
简单来说，孤臣这身份，南奕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捋清状况的南奕，心中微生烦躁，不禁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浊气。
他算是看明白了，何为命数使然、不由自主。
南奕清楚知道，自己能取得今时今日的成就，除去自身努力外，也少不了几份机缘助力。
而这些机缘，其实就是气运加身的体现。
身怀气运者，气运勃发，如同踏上成长变强的快车道，相较寻常修士能更快更轻易地变强。
但上了快车道，就别想减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