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利雨月来了。
他在这个时候的突然造访，绝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斯佩多的事你知道了吧？”他走进屋内后，便匆匆地开了口。
纲吉点了点头，他便继续说：“艾琳娜出事了——艾琳娜你知道吗，听别人说过没？就是与彭格列交好的那位公爵大人的女儿，一年前因为政治缘故举家搬往海外避难，之后我们的联系就少了。”
“嗯，我听蓝宝说过。”
“她和斯佩多关系很好，”雨月眉眼间满是忧虑，“虽然事出突然，但我还是觉得他的这个举动有点仓促了，外敌当下，彭格列少了他这样出色的幻术师，会丧失很关键的优势。”
“但是他的部下都在，”纲吉说，“我也在……”
“对，我很担心你，”雨月说。
纲吉一怔。
“乔托说你很厉害，我不是不相信，”他语气柔和，“但担心是没法控制的。我还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孩子，女孩子，应该在更安全的地方。”
“我——我没关系的啊，真的。”
“可能是我思想守旧吧，”雨月叹了口气，神色微暗。
“乔托确实是个很伟大的首领，他对每个人，对每位女性都很尊重，当初也是因为他的支持，艾琳娜才顺利地加入彭格列……但是我知道，他也是担心你的。
“我能看出来的，如果可以，他更想亲自来这里一趟，可是他实在走不开，只能让我来。看到你没事就好，他会轻松不少的。”
“乔托先生他——”
“但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雨月神情严肃，“我的希望是，你能先从这里撤退，八区很快就会被敌人列入进攻的阵地，埃莉诺，你没有经历过黑手党的战争，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明白吗？”
他伸出手按在纲吉的肩膀上，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让人觉得有力，安心。
她的心突然跳快了几分，有点恍惚，仿佛看到了山本站在自己面前，满脸笑容地向自己保证着什么，同样高大，同样可靠。
“这段时间已经很受你们的照顾了，”纲吉在他的注视下，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会有危险，不过——其实我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弱的哦。”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微微用力，然后松开。扑地，金色的火炎从手心中跃出，稳定地跳动着。
然后，消失。
“不会有事的，”纲吉说。
雨月定定地看着她，许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好。”
*
“……这是探子最新传来的。葛奇利亚的一个分队的驻守在离我们不到十里的小镇，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什么动静。”
托亚汇报完，就等着朝利雨月的吩咐。
“我知道，还是要小心，让他们继续盯着，不要松懈，”雨月思索了一会儿后说，“葛奇利亚和梅璐佐最近私下来往密切，除了军火交易以外，应该还有别的。但他们瞒得很好，情报人员还没有明确的发现，乔托认为他们接下来会有大动作，各方面都得加倍小心。”
“是。我马上通知下去，增派巡逻人手。”
……
纲吉在门外等了一会儿，雨月出来后，就向她招了招手：“来一下。”
她跟过去，一边走，一边听他说：“还有件事，刚才没说完。”
“是有关艾琳娜的？”纲吉反应很快。
“嗯，最早是西弗诺拉那边发现的，他的情报网很厉害。袭击是国内反对派针对公爵发动的，艾琳娜也是受牵连者。目前他有足够理由怀疑他们和敌对家族有勾连，更进一步地威胁彭格列。”
雨月说的时候，注意到纲吉的表情，又很快补充：“冷静点，他第一时间就给乔托和斯佩多传了消息，救援肯定来得及的。”
“但毕竟是在海外……”纲吉慢慢地说。
“斯佩多的话，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吧，”雨月耸耸肩，“有时候他前一天还在北部，后一天就出现在西西里了，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真身。”
纲吉想想也对，说不定他不放心，在艾琳娜身边安了人手呢。一旦出事，就能直接借用手下的身体幻化出实体，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
“我说这些，是因为乔托察觉到……一些事情，”雨月斟酌着用语，“具体的我不方便说，但说不定——我是说，说不定，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梅璐佐和葛奇利亚。尽管光是他们就已经不容小觑了，嗯，阿诺德那边好像还有新的发现……意思是，彭格列遇到麻烦了。”
纲吉凝重地点点头。
“和以往的小打小闹都不同，他们这次真的制造出了威胁，也许会动摇到彭格列的根基……这不是小事，现在整个彭格列都处在一级警戒状态中，我接下来会前往各地驻地督查，在斯佩多回来之前，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了，埃莉诺。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再强求什么，只是有一点，你要记住。”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是第一前提，其他的比起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们的首领说了，同伴永远放在第一位。虽然你和我们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们家族的一员这点毋容置疑。所以……”
雨月突然停下不说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微笑起来，拍了拍纲吉的头，“等战斗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吃鱼生吧。”
*
等结束以后。
这个词听上去非常有诱惑力，对每个家族成员来说，都是如此。
他们为之战斗的原因，就是期待家园的安宁和平。他们加入彭格列，因为彭格列是为了保护大家而诞生的。
也许，因为各种原因，发展至今的彭格列没有当初的自卫团那么纯粹，但最根本的信念还在，这股非同一般的凝聚力就能够维持。
他们有重要的，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们想要变得强大，不是为了去伤害他人，而是为了保护。
……
火焰逐渐熄灭。
剩下的敌人已不知踪影，倒在地上的，被彭格列的人迅速控制住，押解回驻地。
托亚和巡逻队队长交代完事项，便匆匆朝纲吉走来。
他满脑子都回放着先前的画面，被那纯粹的耀眼的光芒所惊艳。在此之前，大空的火炎，他只在首领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是和西弗诺拉大人的愤怒之炎完全不同的，看上去更震撼，更干净纯粹，更具吸引力的存在。
“十分抱歉，埃莉诺小姐，我们来迟了……您没有受伤吧？”
纲吉拍掉袖子上沾染的污迹，摇摇头：“我没事，就稍微有点擦伤。其他人呢？”
托亚问完，突然懊恼了：他发现自己问得多余了。
以她的战斗能力，面对那种程度的对手，完全不需要他们帮忙，就可以解决，反倒是他们在还可能添乱也说不准。
就跟首领和守护者他们是一样的，力量超出了普通人所拥有的范畴，被敌人畏惧，忌惮着。他们赢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带领着彭格列一步一步走向强盛。
托亚看着纲吉，直到此刻，才真正地重视起来。
和文职人员，和那些端居高位的元老们不一样，她不擅长工作，也不是领导者，而是家族里最出色的战力之一。
这样的力量，还有相似的面貌，很可能和首领有血缘关系，说不定，还会成为未来家族中的核心……
如此一来，托亚也就可以放心了。
有这位大人在，八区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他作为辅助者，只需要帮助她看清局势，判断敌人有可能做出的行动，让她的力量能够融入整体的战斗，发挥出最强的力度。
“医疗队已经到了，”托亚说，“他们对治枪伤很熟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吧。对葛奇利亚的警惕还不能放下，他们现在只是试探，虽然击退了，恐怕很快就会有新的动静——对了，我叫医护过来，稍微包扎一下吧。”
他指了指纲吉手臂上的血痕。她点点头，复又望向方才交战过后的空地。
周围的房屋受损的不多，平民也早被驱散离开，现在留下来的，都是彭格列的人，清扫战场，消除痕迹，每一次火拼后都是由这些人来处理的，行动已经非常熟练了。
托亚说的没错，和今天一样的战斗不会只是一次两次。
谁也不知道他们最终目的是抢夺地盘，还是彻底消灭彭格列。即便是前者，彭格列也不会容忍。
要结束，只是一两次的小型战役是不可能让敌人死心的。但是，要将对方彻底打败，也不容易。不管是梅璐佐还是葛奇利亚，都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就算无法完全和彭格列抗衡，要击败，也会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纲吉有预感，这场战争，不会那么容易。
战斗的最前线，家族之间复杂的勾心斗角，她搞不懂，幸好那些也不需要她操心。光是在八区发生的火拼，就已经很让她胆战心惊了。
这是真实的，黑手党之间的争斗。
是她最不喜欢的。
可是，却是里包恩反反复复说过的，她未来的使命。
*
托亚战斗经验丰富，他十分清楚位于彭格列与葛奇利亚之间的八区分部的重要意义。
因为道路地形，敌人若是要直捣后方，向彭格列总部发动攻击，这条路是最快的捷径。要是行动足够隐蔽，就能够展开令彭格列猝不及防的突袭，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虽然我们的防线已经足够结实严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也许会被他们找到什么漏洞。”随着战斗一天天白热化，他的忧虑一直在加深。
“他们也知道彭格列对这里的重视程度，要想正面攻下来，就得派更多的人手，”纲吉看着他在地图所做的分析，一边思考，一边说，“那样一来，另一边就会相对薄弱，而守护者大多在那边给他们施压，他们肯定不敢轻易转移重心。”
“嗯，是这样，不过，我担心的是别的……”托亚叹了口气，“首领也担心他们会找到新的援军，或是突然获得一批先进的武器，那样一来，我们的准备就不够了。”
“啊，已经很晚了，”托亚看了看时钟，连忙收起地图和文件资料，“埃莉诺小姐，先去休息吧，今天大家都很累了。”
互道晚安后，纲吉离开了房间，穿过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楼的走廊在两栋建筑物的拐角之间，那儿一般不会有什么人，而庭院之外的围墙后面，会有巡逻队定时检查。
从院子里走捷径的话，会更快一些。
就在纲吉穿过门廊，一脚踩上草坪的时候，一个声音引起了她的警惕。
她迅速朝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借着屋内微弱的光线，有几个黝黑的影子倒映在墙上，摇摇晃晃。
是偷袭！
纲吉一手握紧了口袋里的手套，另一手刚伸进口袋，就停下了。
死气丸不在。
不可能是她落在哪里了。现在形势这么紧张，随时都可能发生袭击事件，她不敢掉以轻心，就算是睡觉时也和手套一起放在身边带着。
战斗中遗漏的？不会，打扫战场的时候会发现的……
除非，是有人偷走了。
这段时间内，接近她，并且有可能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走口袋里东西的——但又没机会带走手套——可能的人选，十分有限。
火光亮起，一道光照在了纲吉的脸上。而光线的另一头，是漆黑的枪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