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天,纲吉一直心神不宁的。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可是到了后来,她觉得……嗯,果然不是错觉。
不过,也许这不算什么,她努力说服自己,有些事情是难以预料的,既然现在自己还不清楚具体情况,那么还是先放一边为好。
希望……
“十代目!”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残酷。
她自己决心振作起来了,别人却开始不得安分。比如说,某位忠心耿耿、以左右手自居的同班同学。
一大早不知道又怎么了,大张旗鼓地拦在家门口,眼睛闪亮闪亮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看得纲吉嘴角直抽。
“那个、不管怎么说,先进来吧?”她硬着头皮提出。
“没问题!”
纲吉摆好饮料,打开风扇,示意狱寺坐下来。
然后,找点话题聊聊吧。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暑假就快结束了呢。”
“十代目,最近心情不好吗?”狱寺不自觉地向前倾身,关心地望着她,“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忙的地方,请一定要提——”
“也不算不好啦,”纲吉一手托起腮,撑着桌子,“好像没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啊,可能是没睡好?老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白天也会下意识地胡思乱想,唔,大概就这样吧。”
“那个,如果和做梦有关的话,可以说出来看看?解梦什么的我曾粗略地了解过——”狱寺眼睛一亮,正要说些什么,又被她打断了。
“没那么夸张啦,”她胡乱地挥挥手,“小时候不经常这样吗?狱寺君也有这样的回忆吧?一醒来就忘了,很常见的啦……现在,可能是因为天气关系吧,我想。”
银发少年听了,有些失望,“也是,毕竟是夏末啊,总会让人心烦意乱的。”
从今天出现的时候,就一副急于做什么事情的样子。
纲吉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疑心,正想问问他,突然睁大眼睛,指着他背后叫起来,“哇啊,有蟑螂!”
狱寺扭头一看,便见到墙上的蜚蠊目昆虫快速爬向书桌的上方,顿时觉得机会来了,随手抓起一把炸药,就等着十代目一句话了。
可惜纲吉没领情,一见到他这种要炸了整栋房子的汹汹气势,哪敢说什么,抓起手边的暑假作业就朝墙上丢了过去。
啪——
当然,没扔准,但蟑螂受到冲击,机智地展翅飞走了。
狱寺:“……十代目好身手!”
“哪里好了?完全偏离了!”
见纲吉跑去关窗户了,狱寺垂头丧气地放下炸药,闷闷地喝饮料。
“纲君!”奈奈在楼下喊话,“可以帮忙把客厅的沙发移开吗?”
“什么?”她又打开窗户,往下探,“我一个人力气不够,把风太和一平他们也叫来嘛。”
“诶?风太君,”奈奈停下来想了想,皱起眉,“这么说来,好像没看到他……
“出去玩了吗?”
“但是蓝波和一平在哦,我去问问他们。”
过了一会儿,奈奈又在楼下叫唤了。
“不好了!他们打起来了,纲君快点下来——”
纲吉只得叹了口气,回头对狱寺道歉,“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一会儿。”
“十代目……”
想到蓝波那个熊孩子,纲吉就感到格外伤脑筋,揉着额头走下楼梯,快步跑向屋外。
×××
“我回来了。”
纲吉重新坐下,拿起饮料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安稳地坐好,终于决定向狱寺问清情况。
“我说,狱寺君,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诶?不愧是、十代目,居然看出来了。”狱寺吓了一跳,变得结结巴巴的,“那、那个,其实就是这样的……”
“晋升?”
纲吉惊讶地看着他,“意思是说,你要回意大利了?”
“不、还没决定,”狱寺烦恼地抓抓头发,“我本来想——”
“这样你就可以摆脱一个麻烦啦,”里包恩突然插嘴——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而他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表现得非常自然。
“你到底——难道是时间转换器?”纲吉沉思,“这样似乎就可以说得通了。”
“闭嘴,重点不是这件事。”
被他飞了一记眼刀,纲吉忙收起不找边际的想法,点点头,“嗯、对,狱寺的话……”
“什么?”狱寺眼巴巴地望着她。
“恭喜你啦!”纲吉一拍手,露出笑容,“虽然不是很懂黑手党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这应该是好事吧?”
狱寺愣了愣,仿佛受了感动一样,说不出话来,“十、十代……”
“既然要回意大利,什么时候出发?”
他猛地回过神来,神色肃然,“应该是明天吧。”
“明天?好快,”纲吉倒吸一口冷气,“那,那我们得赶紧举办欢送会才行!”
她唰地站起身来,拉开门往外跑。
“等一下、其实我还没决定——”
“妈妈!今天晚上要为狱寺君办一个欢送会!”
“诶?这么突然?”奈奈听了,也很惊讶,不过还是很快就答应下来,笑容满面,“好的,没问题,放心地交给我吧!”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能够大吃一顿,蓝波和一平都很高兴,狱寺也难得有耐心地陪着他们玩了一阵子。
等到晚饭吃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刚把狱寺送出家门,他就握紧拳头,下定决心地回身作道别:“感谢招待!”
“没什么啦,”纲吉还有些在意着他的异常表现,小心地问,“真的不用通知其他人来告别吗?”
“不用,见了面反而很难说再见,”狱寺说着,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么,就这样,十代目——我走咯!”
“啊、再见!”
纲吉愣愣地看着他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好半天才收回视线。
“狱寺君……”
回到屋子里头,里包恩正坐在走廊上,翘着腿吃过片。纲吉跟着在他旁边坐下来,仍心有疑虑:“他这个样子,真的不要紧吗?”
“嗯?你在担心他吗?”里包恩漫不经心地,“我还以为你还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顾不来呢。”
“没那么夸张啦,”她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还好,偶尔遇到情绪不好的时候,过段时间自然就没事了,倒是他……”
“走了会感到寂寞?”
“也不是啦,其实还是清静很多的,”纲吉抬头望着夜空,若有所思,“那样一个可怕又会惹麻烦的家伙,我很不擅长应对,老实说。”
“嗯,看得出来,”里包恩淡淡地一笑,“可是,虽然你总是说着什么‘这种人很麻烦’、‘这种类型我不擅长应付’的话,实际上,你还是能做得很好啊。”
“欸?”纲吉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是认真的吗?……这算是、夸奖?”
里包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应该说,你就是这种适合对付各种奇奇怪怪的类型的人吧,是天生的么?”
“嗯……”
纲吉不太听得懂,便收回视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好吧,我不是很明白,”她说,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狱寺君坚持把我当成十代目来尊敬,但我一直都……为什么不能是普通的朋友呢?这种说法我更能接受吧。”
和大家——这些因为各种巧合奇遇而认识的朋友一起出去玩,打雪仗,吃蛋糕,到公园里赏樱花,在海边堆沙子,晚上去逛庙会,看烟火……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令人愉快,令人想念,渴盼着能够一直维持下去。
虽然总是吵吵闹闹的,做着各种无意义的事情,却能一起畅快地大笑——这就是同伴吧。
一直以来孤单一人,眨眼间拥有了这么多亲密的同伴,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太幸福的事情。
所以……
所以,从朋友的立场来看,狱寺要以黑手党的身份回意大利这件事……她不希望发生。
不希望分别,不希望他离开。
但除此之外,她没有资格说什么。
纲吉说完这些,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里包恩侧过脸,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许久,他微微弯起唇畔,露出一个算得上柔和的微笑。
×××
翌日早上。
“十代目!”
狱寺精神满满地站在玄关处,笑容灿烂。
“狱寺君?你不是——”纲吉愕然。
“我决定了!还是要留在十代目身边,”他坚定地作出保证,“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让我离开十代目,就是这样!以后请多多指教,我会帮您解决一切麻烦的!”
纲吉看着他,却慌了手脚。
“……先把炸药给我放下来!再好好说话!”
“嘛,还是这么热闹啊,”里包恩将帽沿压下,撇开头。
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两下,纲吉说了声抱歉,低头翻收件箱。
是山本?
『抱歉啦,阿纲,迪诺说带我去意大利玩呢,实在拒绝不了这个诱惑……我已经出发啦!放心吧,一定会带足手信回去的!』
抬起头,狱寺依然笑容满面。
“真是太好了呢,十代目,”他表现得格外精神亢奋,“碍事的家伙都走了,我就可以和十代目独处啦!”
“……呃?”
收好手机,纲吉无言望天。
“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外,天气正好,阳光明媚,少有云朵。麻雀叽叽喳喳地雀跃着,在天线杆上飞窜。进入夏末,树上聒噪的知了声差不多都消失了,别有几分宁静。
然而,这种宁静,本该让人心情平和,她却觉得心里愈发得不安稳了。被奇怪的情绪笼罩着,她忍不住露出茫然的表情。
楼下,蓝波和一平的追逐打闹声,妈妈的呼唤声,面前的狱寺还在热切地说着什么……然而这一切,仿佛突然离她远去了。
空白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
似曾相识的熟悉画面……小时候吗?同样是夏天,不知疲倦的蝉鸣,雀鸟轻快扑闪着的翅膀,屋外妈妈忙活的身影,隔着一道墙外,孩子们欢呼着奔跑而过。
而屋内,自己还是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望着天空发呆。
没有人。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是……
“来了,又是这种感觉,”纲吉低声喃喃,伸手按在了胸口,隔着衣服,摸索到了那枚挂坠,似乎这样能令人稍稍安心一些,“那种奇怪的、说不清的……”
“十代目?”身旁的银发少年有些担心地按住她的肩膀,小声询问,“感觉不舒服吗?”
“有什么要出现了。”
她不自觉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自己却更加迷茫了。
不过,不管怎样——
纲吉心想着,突然一把握住狱寺的手,把后者吓了一跳。
“你能留下来,真的是太好了。”她真心实意地说着,然后微笑起来。
这样子,再怎么不安,也没关系。
因为——还有大家在陪伴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