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番北部海域，冲天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卯时许，曙光初现，那最后几艘千料福船才渐渐化作黑烟沉入海底。
这时候彭信古早已率一百艘千料福船和五百艘蜈蚣船赶到。
邓子龙却是刚率水师主力舰队赶过来不久。
海面之上那是桅杆如林，遮天蔽日，那数不清的蜈蚣船更是排出方圆百里都不止。
这会儿的大明水师舰队着实恐怖，他们在大明近海那就是无敌的存在。
水师快船和火油灌恐怖的数量那就是巨舰的噩梦。
这年头的火炮还是以前膛装填弹药为止，那射速根本就挡不住快船的冲击。
水师快船基本上只需挨上一轮炮弹那就能跟巨舰贴身近战了，巨舰一旦被水师快船近身那就完了。
火油灌下雨一样的往巨舰上丢，木制舰船根本就顶不住。
许心素的海盗船队就是明证，他那十余艘千料福船和几十门火炮在成千上万的蜈蚣船跟前压根就不够看。
水师炮舰一艘都还没赶过来，他们便被围歼了。
也就是说，这一股海盗和倭寇才在东南肆虐了两三个月便被一举剿灭。
浙党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处心积虑准备了许久的大杀器会如此不堪一击。
许心素那更是被干崩溃了，问什么那都招。
水师旗舰之上，戚继光站在如同城楼般高耸的船头，迎着曙光，看着手中的供词和战报，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战打得相当漂亮。
他们足足歼灭了海盗和倭寇上万，水师将士的死伤却没有过百，除了一开始不幸被那一轮火炮轰中的，后面基本就没什么伤亡了。
这就是典型的戚家军战果，戚继光都看习惯了，倒也没觉得多神奇。
他更为关注的是许心素的供词。
火炮的出处他们已然审问出来了，这就足够向万岁爷交差了。
这家伙竟然还认识不少浙党官员，这就更好交差了。
万岁爷的旨意可是海盗和倭寇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他却还留下了几个活口。
这多少有点违背万岁爷的旨意了。
还好，许心素交代的东西足够让他去交差了。
他细细想了想，又跟身边的邓子龙和彭信古交待了一番，随即便带上亲卫和数百艘水师快船往京城赶去。
这会儿都已经是寒冬腊月了，东番虽然不是很冷，北运河却早已经冰封。
他们一行赶到徐州府之后那就不得不上岸走陆路了。
现在的徐州府那就跟一个超级大驿站一样，不知道多少人打马从北面赶过来坐上快船沿京杭大运河赶去金陵，也不知道多少人坐快船从江南赶过来，骑上马去北面京城方向。
这会儿大明出产的战马那也不是一般的多，徐州府这个冬天里南北水陆转运的重要枢纽那常备的战马都有上万，再加上北面来的人寄存的，那更是多达数万匹。
戚继光直接点了五千余匹战马，随即便带着亲卫打马直奔京城而去。
这会儿大明的南北主干道也修通了，那两京大道足有十余丈宽，而且上面的冰雪每天都有驿站的驿卒分段清扫，大冬天策马狂奔那也没一点问题，就是天气太冷，那呼啸的寒风吹脸上简直就如同刀割一般。
戚继光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他只想赶紧回京跟万岁爷解释，好巧不巧，他赶到冰天雪地的京城时还正是过小年。
他来到坤宁宫的时候还正是午时许。
万历听闻他回来了，那是毫不犹豫的命人将他迎入膳房之中。
他们君臣一起吃小年饭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万历那是一点都不见外。
不过，戚继光走进来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家伙，身上还有好多雪呢，而且，脸都被冻得发紫了，手脚好像也有点僵硬。
万历见状，连忙招过小太监帮戚继光扫干净身上的雪，又亲自帮其卸下厚重的羊毛戎装，这才拉着戚继光冰凉的手坐下来，关切道：“元敬，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你赶这么急干什么？”
戚继光微微摇头道：“万岁爷，没什么大事，微臣就是急着回来向万岁爷面禀东南围剿海盗和倭寇的情况。”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万历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又亲手给戚继光倒了杯酒，跟他干了，这才略带歉意道：“元敬，朕让你们面禀战报那是不想让朝中那帮通敌卖国之贼知道我们把东南这股海盗和倭寇剿灭了，朕不是让你亲自赶回来面禀啊，你随便派个水师将领回京来面禀就行了。”
我这不是没按您的旨意来吗。
戚继光小心的解释道：“万岁爷，这一战我们打得相当不错，歼灭了海盗和倭寇上万，他们的舰船也差不多被我们烧光了，我们也就几艘蜈蚣船受损，伤亡的将士还不到一百。
不过，微臣斗胆，这一战并没有将海盗全部杀光。
因为微臣发现这股海盗装备了数十门火炮，而且火炮的射程有五里左右，微臣想知道这些火炮从哪里来的，所以特意命水师将士留下了一点活口。”
哦，原来你是怕擅自做主，违背了朕的旨意，朕会生气啊。
万历微微摇头道：“元敬，你可是兵马大元帅，这点小事你自然可以做主，朕命你们把海盗全杀光，那也是担心这股海盗会死灰复燃。
你既然发现他们的火炮不对劲，留下点活口来审问那也没什么，怎么样，审问出来没，那些火炮他们从哪里弄来的？”
我这不是担心您认为我恃宠而骄吗。
戚继光连连点头道：“审问出来了，这批火炮是许心素跟澳门的葡萄牙人订购的，一千两银子一门，最新型的佛郎机炮。”
佛郎机炮？
葡萄牙人竟然也来给他们添乱了！
万历闻言，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谋划东瀛灭国之战，倒是把这些殖民强盗给忽略了。
现在大航海时代方兴未艾，殖民强盗那可是早就对大明这块“大肥肉”垂涎三尺了。
正德朝开始，葡萄牙便想仗着楼船炮舰将大明给打服了。
结果，正德朝到嘉靖朝，大明和葡萄牙足足打了四次，每次葡萄牙都被击败了，葡萄牙这才改变了战术，赖在澳门不走，勾结地方官员做生意赚钱。
其实，葡萄牙还不算什么，甚至西班牙都不算什么。
这两个大航海时代或者说西方殖民时代的开创者已经开始衰落了，后面的海上霸主荷兰和英法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欧陆这些殖民强盗那是迟早要对大明或者说中土出手的，而且这帮家伙从来就不讲武德，单挑干不过就玩群殴。
大明想要保住这难得的盛世太平，那就得把这帮殖民强盗全干趴下才行。
万历细细想了想，随即果断道：“小舅，拟旨，命葡萄牙遣使前来京城觐见。”
李玄成闻言，那是毫不犹豫的拟旨去了。
戚继光却是小心的道：“万岁爷，微臣斗胆，这帮蛮夷那就是死不要脸，葡萄牙是打不过大明就赖在澳门不走，见他们的使者怕是没什么用啊，还不如让水师舰队直接把他们赶走。”
这个你就不懂了。
万历颇有深意道：“葡萄牙人还是有点用的，朕接见他们的使者就是想问一问他们，看他们听不听我们的。”
这帮蛮夷能听我们的吗？
戚继光想了想，干脆就不想了。
这事好像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就不要多嘴了。
他小心道：“万岁爷，许心素还招供了几个认识的浙党官员，微臣以为，这家伙留着还有点用，所以命人把他拉去东番看押起来了。”
这家伙还认识浙党官员？
嗯，留着这家伙的确有点用。
万历闻言，微微点头道：“嗯，那就把这家伙先关在东番吧，元敬，今天过小年，你也幸苦了一年了，其他的暂且不说了，来，喝酒吃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