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己未朔，万历又率京营出征了。
他好像就喜欢在大热天去打北虏。
不过，这次他只带了十八万京营将士、一万禁军轻骑和一万锦衣卫轻骑，总计二十万人马。
京营剩下的一半人马则被他留在京畿屯田驻守。
这天一大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二十万大军便从避暑山庄的北较场出发，直奔宣府镇而去。
北虏诸部收到消息，那一个个都是风声鹤唳，紧张兮兮。
万历貌似还奢侈了一把，特意命人打造了一辆八匹马拉的大马车。
这辆马车通体都是楠木打造，有的楠木甚至还带着金丝，看上去那是奢华得很。
而且，马车相当的大，其宽度都有两丈左右，长度更是有四丈左右，里面的空间足有八九十平，比当初张居正坐的轿子还要大，拉车的马都有八匹。
里面那是书房、客厅、卧室、门房一应俱全。
不过，马车上总共就四个人，单思南和李玄成就在门房守着，万历和皇贵妃秦兰则可以在后面的卧室休息，也可以在书房和客厅里坐坐。
他的确是热怕了，这会儿有条件了，他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和皇贵妃秦兰。
现在大明北疆那是到处都有冰块买的了，他直接让神机营用棉被裹着拉了好几车。
他们坐的马车上那是书房、客厅、卧室、门房两侧都有冰槽，还有水管通外面，冰块融了就换，融了就换，马车里那是凉快得很。
其实，他也不光是为了享受，他之所以这么招摇，其实也是想让内贼知道，他是真率军出征了。
至于他到底打谁，内贼猜去吧，今年他就没有目标，纯粹一顿乱打！
明年他再这么出征，北虏肯定不会跟今年一样紧张兮兮的了，到时候他再真打，应该能轻松拿下宣府镇以北的大片区域。
这就是他的目的，他就是要让内贼和北虏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他这么招摇过市，不但内贼知道他的行踪了，各镇总兵那也一清二楚。
这天下午酉时许，他们才刚赶到怀来卫所在的河谷里，还没有来得及扎下营地呢，宣府镇总兵董一奎就带着一大队粮车跑过来了。
万历直接将其招到马车的客厅里，在大条桌旁坐了下来，随即便忍不住看着窗外好奇道：“一奎，你这拉的什么啊，这么多粮车。”
董一奎连忙解释道：“万岁爷，也就是些冰块和羊肉，贵妃娘娘不是喜欢烤肉吃吗，末将特意挑了些河滩上养的，肉嫩得很，冰块是我们宣府镇新出的，里面有事先丢进去的干花瓣，带着清香的。”
不错，有前途。
万历闻言，不由微微笑道：“一奎，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冰块里面还加干花瓣，亏你想得出来。”
呃。
董一奎颇有些尴尬道：“万岁爷，这个不是末将想出来的，末将也不知哪个手下将士想出来的。
我们宣府镇山多啊，山上的野花也多，他们这个时候采集起来晒干了，到了快结冰的时候丢河边的水井里就行了，不怎么费事。
不过，这种冰块却可以买两文钱一块，他们每家每户在河边挖个大水井，足不出户就能捞很多这种冰块，连带冬天用水都方便了。”
这些边军将士还脑子还挺活的。
万历闻言，微微点头道：“今晚就在这旁边住下吧，反正大帐朕都带了，现在朕也用不上，朕让他们给你扎一顶，正好，朕还想跟你聊一聊宣府镇扩张的事情。”
董一奎都送了冰块和羊肉，这一路过去，麻贵和杜松自然也不敢怠慢，他们这一路都不用去买冰，那羊肉多的都够给禁军将士炖汤喝了。
当然，这些东西对一镇总兵来说也不算什么，一车冰块那都不需要一两银子，羊那更是他们自家养的，根本无需花钱。
万历也是看他们送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才欣然笑纳了。
这一次他的目标好像还真是征讨土默特部。
他竟然就这么率大军一路浩浩荡荡的穿过宣府镇、大同镇和偏关镇的清水河谷，来到了前套平原。
三娘子和扯力克闻讯，着实吓坏了。
如果明军主力从阴山和大青山之间的山口出塞，那就打进他们放牧之地的核心区域了，他们躲都不知道往哪里躲了。
万历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率明军主力出塞，这会儿他没钱扩张边军啊，打下来的地盘那也没有足够的人马镇守。
他来到前套平原东南角的黄河北岸之后就命大军扎下大营，停那里不走了。
紧接着，他还命京营将士在河岸上搭建起码头来。
这个倒是不奇怪，因为神机营的粮车就拉不了多少粮食。
如果他真要率大军出塞，那肯定不是一两个月的事，需要的粮食那也不是一点点。
这会儿停靠在避暑山庄附近的水师战船好像已经分批往这边拉粮食了，他停在这里等囤积了充足的粮食再出塞也正常。
水师的战船的确是紧接着便过来了，也拉来了不少粮食。
不过，还拉来了一个不是很正常的人。
这个所谓的不正常并不是指此人脑子不正常，而是此人的身份特殊。
此人就是密卫统领骆思恭。
这家伙好像很久都没在京城露过面了，也不知道暗地里在忙活些什么。
万历之所以让大军在这里驻扎，其实就是为了等骆思恭过来。
这天下午酉时许，天将擦黑，骆思恭终于坐着水师战船赶过来了。
万历连忙叫来了戚继光，随即命人将骆思恭招到了马车的客厅之中。
骆思恭走进客厅一看，那都不由得一愣。
这会儿天都黑了啊，这厅堂里面竟然灯火通明，跟白天一样。
那墙上的灯还是他从没见过的玻璃灯，一个个都用铜架固定着，上面还有喇叭样式的铜罩壳，罩壳好像还通过铜管直接伸出车外了。
万历见状，不由得意道：“思恭，怎么样，这灯不错吧？”
骆思恭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躬身道：“微臣参见万岁爷，参见国公爷，万岁爷，这灯很好，微臣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灯。”
这还不是普通的煤油灯，而是改进了的宫灯，造型那是相当的精美，烧的也是无色无味的灯油。
万历抬手让其坐下来，随即微微笑道：“以后市面上就有这种灯卖了，连灯油都有得卖的，这种高档灯油没有一点异味，你说，这灯具多少钱一套你会买？”
这个，玻璃和铜都挺值钱的啊。
骆思恭细细想了想，随即估摸道：“如果按镜子的价格算，这套灯具二十两银子微臣都会买。”
嗯，先狠宰有钱人一笔。
反正炼油这个行当也不是一下就能发展起来的。
炼油规模没上来之前，就卖这种看上去想当值钱的精致灯具。
等炼油规模上来了，京营、边军、水师将士每家每户发一盏普通的油灯，灯油和煤油的销量那肯定立马暴涨，后面的生意也会越做越大。
不过，他不是招骆思恭来谈生意的。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郑重道：“怎么样，朵颜三卫征召的密卫操练的怎么样了。”
骆思恭连连点头道：“都操练的差不多了，微臣给他们配的就是北虏纯种战马，武器装备也是从北虏那边缴获的，至于穿着打扮，那就按他们原来在塞外的穿着打扮来的。”
嗯，不错。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他们的身份都伪造好了吗？”
骆思恭还是连连点头道：“都伪造好了，有土默特部的，有喀喇沁部的，还有察哈尔部的。”
很好，还有察哈尔部的。
万历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他们怎么把刺探到的情报传回来呢？”
骆思恭细细解释道：“万岁爷，微臣准备把他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混进北虏的部落里去，一部分则伪装成零散部落的牧民在我们边关附近百余里内放牧。
那些混入北虏部落的刺探到情报之后只要交给外面这些零散在外放牧的就行了，他们自然会安排人送回来，微臣会安排他们的五个千户和五十个百户在各个边关等着。”
这办法也可行。
万历点了点头，随即对戚继光道：“元敬，今年朕之所以命边军骑兵到处突袭北虏，其实主要目的是想把这些密卫送进北虏部落去。
这个你来帮思恭完成，一奎那里朕已经说过了，你去跟麻将军、如兰、杜松和杜桐传朕口谕，让他们率骑兵出塞突袭的时候把这些密卫也带上，这些密卫干什么他们不用管，他们只当没看见就行了。
对了，密卫特殊的身份标识让他们都认清楚，别到时候把自家的密卫都当北虏干掉了。”
哦，原来到处突袭是为了在北虏内部安插密卫啊。
戚继光连连点头道：“微臣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