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正是重阳。
重阳之称源自《周易》，九在《周易》中为阳数，九九就是重阳。
这一天正是夏秋交替之际，粮食就要丰收了，天气也渐渐凉爽，所以，汉唐以来慢慢就演变成了一个重要的节日。
重阳节正是登高赏秋之时，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也会举行野宴。
这天下午酉时许，夕阳西下，拉木伦河南岸的草原上那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跑马的汉子正挥舞着鞭子收拢牛羊，妇孺正在帐篷外准备丰盛的晚宴，小孩子则在一旁跳着笑着，期待着。
突然间，地面开始颤抖起来，那木桶里的水都出现一圈圈的涟漪。
紧接着，便是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响起。
这是骑兵，最少数万骑兵。
草原上的牧民对这情形简直不要太熟悉。
这个时候谁会率数万骑兵从西面的荒漠方向跑过来呢？
他们朵颜三卫的骑兵在南面，这个大家都知道。
那么，草原上还有哪股势力能有如此多的骑兵呢？
西面按理来说应该是土默特部和喀喇沁部的骑兵。
不过，这会儿土默特部正在挨揍呢，他们求援的快马就曾从这边经过，这个大家也都知道。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图们汗的骑兵了。
朵颜三卫在附近的几个游牧部落倒也没有吓得惊慌失措。
因为这会儿明军越来越强大了，草原上各大势力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了。
这个时候图们汗不可能会率军来攻打他们。
或许是察哈尔部也被明军揍了，所以图们汗率骑兵去支援经过这里。
大部分牧民都以为是图们汗的人马，所以，他们只是驻马观望，并没有想着要跑。
不过，随着那黑压压的骑兵渐渐接近，那驻马观望的牧民都吓得如同火烧屁股一般掉头就往自家帐篷狂奔而去，甚至连正在驱赶的牛羊都不管了。
那清一色的戎装，是明军骑兵啊。
而且，那黑压压的骑兵前面竖起的大旗他们都认识。
戚字大旗，那是明军封为战神的戚继光啊！
很快，草原上便狼烟四起，兵荒马乱，不知道多少人骑着战马，坐着马车在往南逃窜，就好像白灾来了一般。
这会儿他们的狼烟还是乱七八糟的，而且也没有专门修建烽火台，南面的部落看到狼烟那也只会胡乱一阵点，根本不能传递什么确切的消息。
狼烟传到燕山附近朵颜三卫骑兵大营的时候，长秃、长昂和董狐狸等那都是懵的。
东面、南面、乃至西面传来狼烟他们还都能理解，北面突然传来狼烟他们是真不能理解。
因为东面是辽东镇，南面是蓟州镇，西面宣府镇的骑兵也可能杀过来，北面那是图们汗的地盘啊。
这会儿他们可没跟图们汗起冲突，而且，他们假假意思跟图们汗还是姻亲呢，图们汗怎么可能突然率军杀过来呢？
他们压根就搞不清楚状况。
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只能派去侦骑赶紧去北面查探情况了。
结果，侦骑还是第二天下午才赶回来的。
明军骑兵突然杀到拉木伦河南岸来了，最少有七八万！
长秃、长昂和董狐狸等收到消息，那都不由得吓一大跳。
明军主力不是正在土默特部那边吗？
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拉木伦河南岸？
他们是真的吓坏了，吓得都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至于什么集结人马跑去北面跟神武营骑兵拼命，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那一杆戚字大旗足以吓得他们退避三舍了。
当初他们就是不信邪，认为戚继光没什么可怕的。
结果，跑去蓟州镇硬碰了几次壁。
那就是铁壁。
长秃都被戚继光俘虏了，他们的人马也损失惨重，这会儿都还没恢复元气
现在他们的骑兵还不到五万，青壮全加起来也不到十万。
明军骑兵可是最少有七八万，而且还是明军战神戚继光率领的。
还去打，找死呢。
人家骑兵没他们多他们都不一定干得过，更何况人家的骑兵比他们还多。
朵颜三卫的部落首领那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他们只能请来蒲州三大豪族的人商议了。
蒲州三大豪族的人可不会随着他们的骑兵到处乱窜，人家就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享受，有事了还得派人去请。
第三天一早辰时许，王崇古的孙子王之采才姗姗来迟。
这家伙也就二十来岁，一副乳臭未干的样子，那神情还有点自傲。
长秃、长昂、董狐狸、把兔儿、炒花、花大等朵颜三卫的酋长竟然如同众星拱月般迎了上去，将他迎入帅帐之中，请到帅椅上坐下来。
他们自己则站在两侧，如同明朝的巡抚乃至总督召集武将议事一般。
王崇古的确出任过总督，不过，王之采也就是个秀才而已，并非什么总督巡抚。
朵颜三卫的酋长们之所以供着他，那是因为蒲州三大豪族对他们很重要。
他们的武器装备、粮食、布匹、生活物资等等都靠蒲州三大豪族提供，还有，蒲州三大豪族还给他们刺探情报、通报明军的动向、甚至联合其他部落跟明军对抗等等。
可以说，他们就离不开蒲州三大豪族，而王家一直就是负责跟北虏做生意的。
前两年万历露出收拾蒲州三大豪族的迹象之后，王崇古便将亲族全部送到北虏部落来了，包括他的幼弟王崇教，孙子王之采、王之柱，还有堂侄、堂孙等等。
这会儿蒲州三大豪族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明面上虽然已经不行了，但暗地里实力还是很强的，而且，他们的人会炼铁、会织布、会打造武器和生活用品，所以，他们在北虏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蒲州三大豪族或者说八大皇商在北虏中的地位是真的很高。
历史上顺治帝入关后在皇宫宴请八大皇商就不说了，顺治朝相当于内阁首辅的文官范文程见到八大皇商的范永斗那都是大兄大兄的叫，自己甘当族弟。
蒲州三大豪族或者说八大皇商在北虏中的地位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这是史实，他们在大明虽然是内贼，在北虏中却是贵人，是大爷。
长秃、长昂等这些算不得汗的部落酋长见了他们那都得恭恭敬敬的。
这会儿王之采虽然脸上还带着点自傲之色，其实他也是懵的。
大同镇那边传来的消息，小皇帝的确是要在龙城卫举行武举会试和殿试啊。
那边武举会试的场地都搭建好了，参加武举人也坐着神机营的粮车赶过去了，小皇帝也经常露脸巡视考场，好像一点出击的迹象都没有。
谁知道，京营骑兵突然间就杀过来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问道：“你们决定怎么办？”
长秃小心道：“大人，我们要不假意投降把明军骗回去？”
他是真被戚继光打怕了，竟然想投降！
王之采假意满脸凝重的摇头道：“你应该也知道，这小皇帝对你们的人凶残得很，你不知道那些被明军击败的部落变成什么样了吗？
告诉你，但凡被明军逮着，青壮会屠戮殆尽，老幼妇孺则会分给那些因军功封侯进爵的将领当奴隶，包括你们的牛羊马匹。
他们的军功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屠戮你们的青壮来的吗，你们能让他们屠戮你们的青壮，让你们的老幼去给他们当奴隶放牧，让你们的女人去给他们当奴仆吗？”
这家伙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被突袭击败的北虏部落大抵是这样，只是，投降不一定会这样。
问题，朵颜三卫这些酋长不知道这会儿投降会是什么结果啊。
他们都被忽悠的以为是这结果了。
如果投降是这结果，那还不如拼了呢。
长秃一看一众酋长群情激奋的表情，连忙问道：“大人，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觉得你们应该跟京营干！
小皇帝就仗着京营耀武扬威呢，你们若是能把京营给干光，小皇帝就完了。
王之采阴阴想了想，随即郑重道：“你们赶紧派快骑从西面的山谷跑去向图们汗和喀喇沁部求援。
青把都儿台吉和图们汗跟你好歹是姻亲，而且，明军骑兵威胁的也不光是你们，如果不想办法干掉明军骑兵主力，喀喇沁部乃至图们汗迟早也要挨揍。”
这个，联姻大多是为了有福同享啊，有难的时候他们会同档吗？
长秃小心道：“他们会出兵吗？”
干就完事了，你管他们出不出兵呢。
你们哪怕打不过，那也能消耗京营的实力啊。
北虏就是他们用来对付小皇帝的，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要利用北虏把小皇帝手下的人马干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翻盘。
王之采又阴阴想了想，随即果断道：“这样吧，我写封信，你让你们的人带去交给我在那边的家人，他们会帮忙劝说图们汗和青把都儿台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