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突然出征了。
六月初一癸亥，一大早卯时许，天刚朦朦亮，京城南面突然就蹄声雷动。
神武营骑兵毫无征兆的从南苑狂涌而出，直奔宣府镇方向而去。
紧接着，上万禁军轻骑也从避暑山庄蜂拥而出，直奔西面而去。
辰时许，两条长龙便在昌平州汇合了。
他们竟然还是马不停蹄，直奔宣府镇而去。
而且，神武营骑兵出完紧接着便是神机营的粮车和炮车。
很明显，这次京营并不是在演练。
因为神武营骑兵都抵达宣府镇了，还在一路往西狂奔呢。
那骑兵和粮车、炮车组成的长龙都有三四百里长了，南苑方向还在不断的出兵出车。
这会儿炎炎的夏日才刚刚开始呢，京营竟然就出征了，这一点朝堂之上的文官着实没想到。
他们都以为京营要等到秋季粮食丰收之后才会出征呢，因为这会儿大同镇那边根本就没什么粮草啊。
几十万人马连口粮都没准备好就出征，这谁能想得到？
还有，九月份和十月份还要举行武举会试和殿试呢，这土默特部是三四个月时间就能拿下来的吗？
那就是开玩笑了，土默特部的地盘可不是一般的大，方圆那是上千里都不止，如果人家到处乱窜不跟京营打，三四个月时间那都不一定找的到人家的藏身之处。
难道今年的武举会试和殿试不办了吗？
小皇帝这么重武轻文的，竟然武举会试和殿试都不管了，这谁能想得到？
蒲州三大豪族余孽那是压根就没想到。
万历这突然间犯病着实把他们整得措手不及。
如果万历就这么率九万骑兵一举杀到土默特本部和达拉特部的放牧区域，那土默特本部和达拉特部绝对会损失惨重，甚至一举被万历给灭了都不一定。
他们跟三娘子和扯力克都以为京营最早也要十月份才会出击啊，这一仗拖着打一两年都不一定，这会儿土默特部所属的部落压根就没开始迁徙躲避。
这一下把蒲州三大豪族的余孽给吓得，那是想尽办法连忙派人去土默特本部报信。
万历若是真想搞偷袭，那三天时间就能冲到土默特本部和达拉特部的放牧区域啊！
还好，万历还没病到这种程度，几十万大军，口粮都没有，就这么杀到塞外去，那不是去征讨北虏，那是去寻死。
午时许，骑兵前锋抵达张家口南面河岸边时便停下来开始安营扎寨了。
这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那高挂的艳阳就如同火炉一般烤人。
万历那是热得里面的单衣都快湿透了。
他身上还穿着盔甲呢，那家伙，甲片都有点烫人了。
说实话，大夏天是真不适合出征。
不过，他也没办法，六月份还不出征，那今年就有可能拿不下北平行都司故地了，他们还得转运两个多月的粮草呢。
宣府镇的河谷之中依然蹄声雷动，前面的禁军却已然减速进入阑珊围起来的硕大营地了。
万历单手搭在眉头上往前看了看，随即便打马往董一奎和一众边军将领汇集的地方跑去。
这会儿营地里的帐篷都还没搭建好，整个营地里到处都是先期抵达的京营将士和禁军将士，万历和皇贵妃秦兰还都是京营将校装扮，身上还都穿着盔甲，董一奎竟然还没发现他们已经到了。
万历打马来到近前，他这才看出来。
他连忙带着一众将校疾步迎上去，拱手躬身道：“参见万岁爷，参见皇贵妃娘娘。”
这大太阳晒得人是真有点受不了了。
万历直接打马来到他们跟前，这才勒住战马，飞身而下，急匆匆的招手道：“免礼免礼，走，去凉棚里说话。”
还好，董一奎考虑的很周到，还在旁边搭了一个大凉棚，里面还有个丈许长半丈左右宽的大条桌，条桌上还摆了很多水壶和水杯。
万历着实热得有点受不了了，他毕竟是当皇帝的，这么大的太阳他是真的很少晒，更何况一晒就是大半天。
他看见桌上的水杯里水都已经倒好了，那是拿起来就往嘴里倒。
李玄成却是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他的杯子，一口喝下去，随即砸吧嘴道：“咦，这水竟然这么清凉。”
说罢，他又提起水壶倒了一杯，喝了个饱，这才倒了一杯递给万历。
他倒不是显摆自己是万历的亲舅舅，故意抢万历的水喝，他这是为了万历的安全着想。
万历接过杯子一口喝下去，竟然真的冰凉冰凉的，这一口下去他就感觉不是那么火热了。
他将杯子递给皇贵妃秦兰，示意她也赶紧喝点，随即忍不住好奇道：“一奎，你们这也有冰吗？”
董一奎连连点头道：“是啊，万岁爷，将士们听闻冰块特别赚钱，要的人也多，所以挖了很多冰窖。”
冰块还很赚钱？
万历不由诧异道：“冰块能赚多少钱？”
董一奎比划道：“万岁爷，尺许见方的冰块就是一文钱一块啊，每个将士一天凿个几十块那是轻轻松松啊，有的不怕冷的，直接光着膀子站结冰的河面上，一大锤下去那就能敲出丈许方圆一个大窟窿来，那就是几十块啊。
这家伙，一天几十块，一个月就是十多二十两银子啊，去年冬天好多将士都在练冬泳呢，直接砸个大窟窿出来，掉进去往上丢冰块就行了，那家伙，河面上被他们砸得到处都是窟窿啊。”
呃，冰块真这么赚钱的吗？
万历又忍不住问道：“谁买这么多的冰啊？”
董一奎解释道：“买冰的人很多，那些有钱人家里到了夏天都用冰块了，那些卖鱼卖肉的也需要冰块，京城都有好多商贩都划着那种包了棉被的船来进购呢。”
你这怎么跟人聊起冰块来了？
皇贵妃秦兰从马背上取来扇子和毛巾，便给他扇风边把毛巾递上来，关切道：“万岁爷，还热吗？”
这站在冰凉处再喝杯冰水那火热的气息一下就没了。
他的确对冰块来兴趣了，因为某部戏好像叫唐山大兄什么的，里面的主角就是在造冰的地方干活。
这就说明，在没有冰箱之前，这冰块需求是很大的，而且，民间越富有，冰块的需求量越大。
冰箱一两百年之内是不大可能出现的，所以，这冰块生意还有得做。
现在大明还没真正进入盛世，有闲钱的平民百姓还不多，等所有平民百姓都有闲钱了，冰块估计会家家都用，一文钱一块谁用不起啊？
这行当好像还真能赚不少钱，不说别的，起码能给这些在严寒之地驻守的边军将士找条生财的门路。
万历接过毛巾抹了把汗，随即又问道：“一奎，用大锤在河面上砸冰有危险吗？”
董一奎连连摇头道：“没有危险，那些敢这么砸的那从小就是在河里玩水长大的，水性好得很，没这本事他们也不敢这么砸。”
看样子这门生意真能做，冬泳还能强身健体呢。
不过，他并不是过来谈生意的，这个还是以后再说。
万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一奎，你们这有多少粮车，都准备好了吗？”
董一奎连连点头道：“万岁爷，宣府镇有五千辆粮车，都准备好了，就在张家口的城池里面。”
五千辆有点少，不过，宣府镇离得近，来回不需要费多少时间。
万历微微点头道：“嗯，那你派个副将带着粮车跟着后面神机营的粮车一起去大同镇。”
呃，去大同镇？
大同镇不是没什么粮草吗？
他还以为是从京城方向往大同镇拉粮食呢。
董一奎颇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拱手躬身道：“末将遵旨。”
万历也没解释，因为他不想走漏了消息，上次蒲州三大豪族就是个教训。
这次如果走漏了消息，蒲州三大豪族发起疯来烧粮那可就麻烦了。
他就不说，这会儿除了李廷机，还没人知道他要削藩呢。
这时候，一骑突然狂奔而来，一个壮硕如山的将领直接飞身下马，疾步走进凉棚，拱手躬身道：“报，万岁爷，神武前营所有人马全部赶到。”
你小子是来看姑姑的吧？
这种小事报什么报？
万历微微点头道：“嗯，让将士们扎营休整，明天一早卯时继续出发。”
秦邦屏连忙拱手躬身道：“末将明白。”
说罢，他又对着皇贵妃秦兰憨憨的笑道：“小姑，听说你生了个小皇子。”
你小子现在才听说的吗？
这小子做梦都想当大将军，这当上了大将军就连姑姑都忘了，竟然这么久都不进宫来看看。
皇贵妃秦兰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给他倒了杯冰水，这才问道：“怎么样，领兵打仗学会了没？”
秦邦屏闻言，一拍脑门道：“哎呀，我还得赶紧安排他们扎营休整呢，小姑，我先走了。”
说罢，他便把冰水往嘴里一倒，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疾步而出，飞身上马，往自己手下将士那边狂奔而去。
皇贵妃秦兰见状，不由尴尬道：“万岁爷，这小子憨头憨脑的，都忘了跟您告退了。”
这证明这小子下意识里已经把朕当自家人了。
万历微微笑道：“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