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倾,柳湛才如梦初醒,缓?虎口,放开萍萍。
她揉了揉手腕:“官人你怎么了?”
虽然知道不?耿耿于怀,却不由自主想起他上回斥她不知廉耻的事,再一细忖,方才柳湛脸上无笑,看向她的目光颇有些审视意味。
萍萍揉手的动作??变慢,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难过。
她先压下这些情绪,挤出笑容:“你怎么也过来瞧铺子?”
柳湛已恢复往常笑意:“蒋兄上回说若是开了?饼铺,一定要通知他,我早上就去告诉他了,”他放柔声音,似乎还有那么一两分羞赧,“然后跟你一样,心里老记挂着铺子,绕道过来。”
他嘴上说着,抬手再次探向萍萍手腕,萍萍胳膊本能一缩,柳湛见状滞了滞,须臾,笑容更温柔:“方子在我那,我明日去抓吧。”
萍萍伸回胳膊,任他把药包拿走,她回身蹲下:“快看看这只狗怎么样了?是不是红烧肉吃坏了?”
柳湛也随之蹲下。他想起灶台上干净的空盘子:“你昨晚留了肉?”
“是啊,我想着天冷??能留一晚,还特意放碗柜里防耗子呢。”
“人不?得,但其实天已经渐渐热起来了。”柳湛睁眼说瞎话,伸二指探流浪犬鼻息,忽抿着唇无声笑起,嘴角越扬越高。
萍萍睁大眼:“你笑什么?”
柳湛指放自己唇上,示意她噤声,而后凑近萍萍,在她耳?轻道:“它吃舒服了,睡着了。”
萍萍来润州路上,也曾数日流浪,饥寒交迫,后来吃道一碗热汤,舒服得倒头就睡。她感同身受,不疑作伪,忙点头??好好,别吵醒它。
萍萍不曾往某方面想,柳湛却因离得太近,不仅自己呼出的气息扑入她耳,也能感受到她肤上那一点点散发的热度。
阳光下,甚至连萍萍的汗毛都清晰可数。
柳湛原本规律的心跳突然变得紊乱。
这一霎他连自己都诓到,也?得那狗定是红烧肉吃舒服了才睡?,完全忘记蒙汗药的存在。他牵起萍萍退往街上,有?,伸臂护她:“我们走,别打扰它。”
日子有盼头时过得颀快,指缝溜走,一恍就到?饼店开?。
店铺两侧各挂一串红灯笼,店内墙上也贴着若干“开市大吉”,喜庆的鞭炮炸一节短一节,萍萍捂耳欢笑,柳湛伫立身?,时而看鞭炮时而瞥萍萍,既高兴,又要防着炮别炸到她身上。
噼里啪啦的响声刚止,柳湛和萍萍就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合力拉下牌匾上的红绸,“三水?饼”四个大字映入?人眼帘。
这名字他们之前商议过,那天萍萍在柳湛身后走来走去:“你没有姓我也没姓,只能取名里的......唉,刚好我们都有三点水,不如就叫三水汤饼?”
柳湛扭头侧身,反问:“我没有姓?”
“我不记得有。”萍萍搓手,记忆里对他不是喊“官人”就是唤“阿湛”,“也许有,我忘了......”
柳湛噙笑:“我没有。”
萍萍又搓了下手,那她记的是对的。
“你也没有姓吗?”柳湛微微回身,目光移向桌上账目,汤饼铺的荤臊子打算就在朱方巷采买,那巷名也有一个方字。
“没有啊。”萍萍不假思索接话,“我记得和官人您说过,以前你还鼓励我......
“就叫三水汤饼吧。”柳湛打断她,终止了这场谈天。
这会,他们揭完牌,柳湛又点了一挂鞭炮。
“恭喜恭喜!”街坊邻里都来祝贺。
萍萍逐一拱手:“??大家,谢谢!”
街坊们可不仅仅只道喜,皆要在小店吃一碗。开张前萍柳二人提前擀好银丝面,三水汤饼卖的臊子不仅有?桐皮和笋泼肉面,还添小排。
食客比预估的要多,起先按照约定,萍萍接待,柳湛煮面,渐渐没了擀好的面,臊子也不够了,于是柳湛揽过接待的活,萍萍擦桌端碗间隙,赶着和面剁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谁也没留意街上一辆寻常马?路过。
一过三水汤饼,那车挑起的半指宽帘缝就落下。
车厢内,长随问端坐望外的裴小官人:“郎君不去吃碗面吗?”
裴小官人发现右袖压角,抬起来重新捋:“今日开市,何必惹她不快。”
长随是前两年跟裴小官人的,虽然不晓得前事,但主人绝对是个好人。
“郎君就是做人太善,才尽吃苦。”长随忿忿不平,裴小官人?眼靠上墙,没有接话。
马车渐行渐远。
三水汤饼铺里,小“夫妻”仍在忙碌。
来吃面的但凡从灶前过,都给柳湛报出需求,柳湛一一记下,再回头望一眼看他们坐哪了。萍萍在旁?轧面,估摸好重量,均分到案板上?的十来个空碗中。柳湛顺手拿起一碗银丝面煮进锅里,再将煮好的那碗?皮的添上臊子,推给萍萍:
“四,戴垂脚幞头的。”
他俩给五张桌子编了号,四是左上角落里那张。
萍萍忙端给主顾,隔壁三号桌一行四人刚好吃完,她顺道擦桌、收碗,回案板边正洗,柳湛不回头,只口中吩咐:“切点葱。”
萍萍擦手动刀,给葱碗加满,随口问道:“小官人今日怎么没来?”
柳湛加葱:“哪个小官人?”
“蒋兄。”
“兴许忙,过几天来吧。”柳湛说着把煮好的面推给萍萍,“五,带孩童的娘子。”
萍萍端面去店外那桌,为了节省时间,回店一路小跑,经过灶台时柳湛明明眼睛盯着锅里的面,手上的碗,口中却道:“小心一点。”
萍萍笑,她看银丝面又用掉大半,主动和起面来。
二人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没了客人才收摊。
理完账后回家,萍萍边走边同柳湛喜道:“比我预估的多赚三成,看来之后得多进些面粉,鱼皮不变,笋和小排要再加购。”
柳湛点头,账他也有过目,萍萍安排不差。
他从前偶尔出?,在东京光顾汤饼铺子,看店主人煮面,以为平常。现在自己亲力亲为,才晓得看事容易做事苦,最忙的巳至未时,连一口水都没时间喝,而赚到的钱,远比他以为的少。
体恤民生不易,柳湛不禁同萍萍轻道:“你辛苦了。”
走得好好的萍萍一愣:“怎么突然客气………………”
天在这刹那变黑,前方的路暗下来,萍萍旋即挽住柳湛胳膊。
二人相携归家,要绕过肉铺进入纵巷,却发现肉铺附近围着七、八身影,或蹲或靠,或踱步。
往常有过这样的事情,不待那些黑影开口,萍萍已自有了五分数。
“萍娘子回来了!”囔囔的男子借着灯笼光能辨认出,是这家肉铺的少东家。
七、八黑影朝萍萍快速聚拢,都是同住这条深巷里,白天去汤饼店捧过场的街坊。
当中胡娘子一手提灯,一手拧两小?酒,朝萍萍扬了扬:“晓得你们忙,所以等到现在才庆祝。”
柳湛留意到人人手上皆抱?子,能嗅到酒味,看样子是想找他喝一场。
纵然人群中没有张屠及其手下,柳湛也不会喝的。他觑了眼萍萍,却出乎意料见她?好,快步上前,接过一?胡娘子的酒,和另一?碰了碰。二女都仰头喝下一大口。
灯笼?动,光也?曳,柳湛晃悠悠瞧见萍萍嘴角漏下的酒珠。
他蹙眉,杀猪巷里住的女人,个个豪放?
“兄弟,喝酒!”男人们已经围上来,一只胳膊勉强能兜住的大坛直往柳湛身前送。她不提,他只好自己开口:“这么晚了,诸位小哥还不歇息?亥时就得上工吧?"
屠户们大大咧咧:“唉??这大喜的日子谁睡呀,等下直接开张!”
萍萍也回头笑道:“官人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条小巷子里,只要有喜事,大伙都会聚着庆贺,喝点小酒。”
柳湛眉头仍锁,什么庆贺,就是一群酒鬼找个理由酗酒。
萍萍看出柳湛为难,折返挡到他身前:“要让诸位失望了,我官人喝不得酒。
“怎么喝不得嘛!”
萍萍记忆里自己酒量一般,阿湛的酒量却不赖,她撒谎时止不住眨眼:“他一喝就不舒服。”
?人仍围着不信,萍萍便含笑主动揽过那只大坛:“这样,我代官人喝了,行不?今夜不醉不归?”
说着她就拔塞仰脖,一个劲的吞,直到快呛到才停止。
“你这都已经喝了我们能说什么?”街坊们无奈。
萍萍冲众人笑笑,单手抹去唇边漏出来的酒,再次仰头,痛饮第二口,这回真呛着了:“咳、咳!”
柳湛原本打算就让她喝光,却又于心不忍。他忖,萍萍喝了这么久,除了着急呛着,别无它事,那这酒应该没毒,遂夺过她的酒坛:“你别喝了,剩下的我喝。”
众人一片起哄声。
柳湛提起酒坛时另一手同时抬起,袖子掩住嘴和酒坛相接处。
“唉唉唉,遮着做什么?不会趁我们瞧不见,把酒倒袖子里吧?”
“没有。”柳湛抬的那只袖里正好无剑,可以展示给他们看。这点酒还不至于作弊,还是不放心,刚用袖袋里的碎银试毒。
无毒。
柳湛这才一口入喉,旋即蹙眉??酒比预想的更劣,口感异常辛辣,但好在只是劣,却不烈,应该比?里的酒还不容易醉。
柳湛心里有数后,一饮而尽,还将酒坛反扣,展示一滴不剩,赢得满堂喝彩。萍萍微笑瞧着,今夜,不对,今天,记忆里的官人好像回来了。
柳湛余光扫见她看自己,回以一笑。
他从胡娘子那要来萍萍还没喝完的小坛,代她喝尽。
无事,柳湛笃定默道。
然后到家门口萍萍还在开锁,他就觉脚步虚浮。
这劣酒后劲忒大,现在上来了。
萍萍开门柳湛跟着跨入,几分发晕欲抬手扶额,却见萍萍反锁好门回身看他,柳湛的手就没抬起来。
萍萍今晚喝的也比往常多,风一吹微醺,脚下搀了两搀,不可控仰面,却发现漫天繁星,仿佛天宫打散了水晶帘。
萍萍不知不觉睁大杏眼,驻足凝望,她想和柳湛分享:“官人,你要不要来看星星?”
柳湛已经推开卧房门,闻声摇头,都快显露醉态了还看什么风花雪月?他站在门口,朝她招手:“早点过来睡了,明天还要煮面。”
说罢自己摇摇摆摆,朝床走去,柳湛刚坐上床沿,听话来睡的萍萍就跌跌绊绊扑过来,柳湛伸臂把她兜住,拥在怀中。
萍萍醉眼惺忪,心里也迷迷糊糊,但她确定在官人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眸中水波流动,官人还是喜欢她的,哪怕之前凶他好几次,哪怕偶尔冷漠。
萍萍有些想哭,回抱住柳湛:“官人我真喜欢你。”
半晌,她抬头,立刻就说:“你脸红了。”她继续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径直伸指在柳湛左颊上画:“我以前听人说,前朝什么莲花郎面,我家官人却是桃花郎面。”
柳湛看她咧嘴的样子,微微摇头??他两颊泛红那是因为喝醉。
“说什么胡话呢。”他轻声斥她,却没有不允她继续画,哪怕面颊痒痒,也没捉开萍萍的手,只搂着道:“好了好了睡觉了。”
说着就往下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怀里还多个萍萍。她被带着一道倒上床,压着他,然后咕咚滚进里边。
两个人都顷刻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柳湛察觉腹上一重,又是腿对吧?他看也不看,摸黑捉她的脚踝,怎么摸不着?
难不成睡了这会自己酒还没醒?
柳湛坐起身找,萍萍小腿搁在他大腿偏上,因着落差和醉酒,裙裤坠,她露出一截光洁白净小腿,腿腹微微凸起,那只脚踝却又极细,脚也好看,趾长隐约见青筋。
一股热流倏涌上,柳湛心头发烫,一定是醉意又起来了,人才发昏,竟鬼使神差,继续捉住萍萍脚踝。
掐住那一霎柳湛心乱跳不停,最最怕她现在醒了。
他万分忐忑,却贪恋更甚,竟侧首从下往上扫,目光到萍萍的唇才定住??这人丰腴,嘴唇也不薄,红润欲滴,比脚还好看。
他不禁回味起上回学煮面时的那个吻。
柳湛呼吸加重,自己也知道,勉力抑制,呼吸却越来越重,几近于喘。他一只手仍捉着萍萍脚踝,另一只手撑着床,上身寸寸俯下,心跳得太快了,感觉随时都会从胸腔里蹦出来,柳湛不得不腾出撑床的那只手,捂住胸口。这做贼的滋味可真
不好受,却还是不受控,唇一点点凑向萍萍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