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蛤洞府
“贵楼楼主要见我?”康大掌门看着身穿薄纱的燕清薇轻声发问,语带惊疑。后者捂嘴在笑,胸口颤起来的阵阵波浪有些勾人。
说来也怪,明明这碧蛤洞府足有百丈方圆,算不得逼仄十分,可随着燕清薇款款走近,康大宝却觉得室内尽都遭这处子香气填得满满当当,沁人十分。
“祖母她老人家向来爱才,好些年前便晓得道兄年轻有为,乃是山南地方不可多得的青年俊彦。多次都想要请道兄登门一会,只是难得遇到时候,这才拖到今天。”
这坤道声音软糯到有些抓耳,却与康大掌门首次与她会面时候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毫不相同。
燕清薇如今便连无畏楼白衣执事标配的白衫都不穿了,不止这着装日复一日的愈发大胆,便连这一颦一笑之间、半嗔半喜之际,竟是都显露出来些熟美味道,不禁令得人生出些遐想出来。
好在康大宝早已非是吴下阿蒙,这些年榻上力气没有白费,到底是吃过见过的。是以饶是不晓得燕清薇是从何处学来的媚术品阶不差,但康大掌门照旧紧守心神,未显丑态。
燕清薇见得康大宝这番模样,非但不心生恼怒,面上的热切反还更增了一分。
作为假丹亲女,金丹嫡脉,自小姿容出众、资质上佳的燕清薇不晓得受过多少奉承热络。寻常殷勤在其眼中早已算不得值钱了,康大掌门这番如此端正的模样,还要更讨人喜欢些。
这自不是燕清薇犯贱,就是爱看这脸色。而是自从其听了姜宏道那老儿谏言、母亲开解,决心挤入康大宝后宅的那一刻伊始,这坤道便就下定了决心,要舍下过去珍视的那些脸面尊严,挣份前程罢了。
是以若是康大掌门急色起来,轻易便就上钩,反还显得燕清薇寄望的这颗道种心性不坚,难得长远。
这不是她燕清薇自甘下贱,而是求道修行,远要比常人以为的艰难许多。
莫要以为身为金丹之后,便就可以不愁资粮。
佘芙亦其下的子女婿媳、入室亲传算不得少,其中大半都能筑基倒是不难,可成得假丹者寥寥无几,至于成品金丹,便数整个无畏楼而今都只得佘芙亦一人罢了。
依着佘芙亦猜度,而今未满百岁的康大掌门应当就已不差寻常假丹许多,仅是如此,也足以勾得世上许多坤道以为依靠。
更莫说,那奔赴外海、企望结成上品金丹的黑履道人与康大宝交情匪浅、如师如父,真若是成了,重明一门怕是都要贵不可言。
那么依着燕清薇这二灵根的资质,不是无有万一可能肖想大道。
康大宝不晓得只这么几息时候,眼前这婀娜女修脑海里头便就过了这许多念头,他只是稍稍思虑一阵,便就应声言道:
“无畏楼曾与重明宗有过大恩,多年来又是照拂有加,确是康某失礼,早该求请拜见楼主才是!”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道兄客气。”这娇娃脸上喜色更浓一分,继而问道:“不知道兄何时可以动身?”
“不好令前辈久等,劳燕道友稍待,康某归宗交待一二,这便出行。”
“那小妹便在此恭候。”
燕清薇这话黏得吓人,康大掌门被似是被饴糖糊住了嗓子眼,不好回话,只做拱手、迈步出去。
燕清薇与康大宝一道出了碧蛤洞府,后者先往重明宗内行去,这坤道却是笑容一滞,又在目中生出来一丝幽怨。
“偏这鱼儿久不咬钩.”
垂钓者以贝齿轻咬丰唇,恨不能尝些咸腥味道。只是细声一叹过后,却也无法,收拾好心情过后,又垂下螓首,将本就松垮的抹胸又往下拉扯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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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路潜行匿踪,只花了约莫两日时候,便就来到了燕清薇口中无畏楼主修行之地。
“无畏楼总坛,竟是设立在寒鸦山之中?”康大掌门语带惊奇,行在前头的燕清薇听后却笑,她早已换了件方便在外行走的衣服,却还是不晓得有意无意地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脯,脆声应道:
“道兄这一回却是言差了,我们无畏楼,又哪有什么总坛可言?”
康大宝先是一愣,继而哂然一笑,对这燕清薇的回答倒是深以为然。
他不是笨人,自是晓得对于无畏楼这等匿在暗处的势力定不会只在一处落脚,说不得康大掌门今日才来过此处拜见无畏楼主,转天这里便就又只剩几所空无一人的山蛮坞堡。
只看这坞堡形制而言,这蛮部当年规模当也不大,或只有几个练气蛮巫居中主持。
燕清薇立在坞堡之前,手头掐了个古怪的咒印,门环上头的谛听兽像诡异地翘起嘴角,两扇仍旧坚挺的青灵石大门轰然大开,现出来的,却不是康大掌门本来以为的破败场景。
入目是一条简素的白玉石阶,门口值守的,则是两具无有生气、足有丈高的傀儡护卫。一者持戈披甲、一者挎刀背弓,煞气逼人、不似凡品。
两具傀儡身上无有生气,面上却有怒意,看得康大掌门汗毛倒竖,饶是晓得燕清薇无有害自己的理由,亦是暗中掐好指诀,一双小眼鼓胀起来,眸中金光泛起、严阵以待。
燕清薇俏脸上未见惊色,当是已对眼前这场景司空见惯了。只见得她素手一翻,现出来一支三纹紫节竹简,亮在两具傀儡面前。
两具傀儡甫一见得信物,便就收了刀兵,让开道路。
“请,”燕清薇顾首相邀,却见得康大宝仍将目光投在两具傀儡上头,有些好奇,便就开口解释道:“这两具假丹境的斗战傀儡是从鲁工派在腾文府的店铺中购来的,值守本楼已逾三百年,当是劳苦功高。”
“三百年,这倒是颇为划算!”康大宝随着燕清薇迈入白玉长梯的时候还在低叹,只是购得假丹傀儡这件事情重明宗赞还难做得成。
这等物什可不是什么门户都能摆在家中的,价格贵贱还只是其一,御主神识强弱、平日养护、部件替换.都需得好好思量。
算下来,不比伺候一只同阶灵兽来得撇脱。遑论高阶傀儡师比起同阶兽师而言都能称得凤毛麟角,山南道这边鄙地方更难得见。
若不然巧工堡这一区区筑基门户,怎么能在云角州左近数州都稍有名气?是以若是无有相熟的傀儡师,待眼前这两具傀儡出了损伤,怕还难得寻得到人来做修复。
“无畏楼这两具假丹境傀儡不会都是去请鲁工派的傀儡师以为养护的吧?元婴大派的弟子出手,这费用可是”
康大宝操闲心的毛病复又犯了,好在他这算盘打了不久,便就回过神来,看到了白玉阶梯的尽头。
入目之内,只见得高达百丈的穹顶之上嵌满了留影星砂,流转着各色光斑,耀眼十分。
环殿回廊上头立着几面溯影镜,上头映着形形色色的各样影像,有修行者闭目盘坐、良久不言;有放荡儿狂放不羁、流连床榻;有慈母挑灯含笑、夜缝新衣.
康大掌门自然晓得眼前景象不是无畏楼真正机密所在,但只是这目下所见,便就令得他颇为惊奇。
“无愧有那般大的名气。”
他这念头才起,燕清薇便就引着他穿过回廊,来到了一处寝宫。安置在寝宫中央的那座红粉锦帐足有十丈方圆,帐外是十余个模样上乘的宫装侍婢,环肥燕瘦、各不相同。
除了这些勾人的俏婢之外,康大掌门在寝宫内还见得了两个熟人。
姜宏道这老儿终于换了一身马夫装扮,身着儒衫的他书生气十足,看不出半点儿平日里头那混不吝的老痞模样。
另一赤眉老修,自是上次来寒鸦山相援的无畏楼丹主羊决,看向康大掌门的眼神难辨其中意思,只是看得出比起姜宏道来要少了许多亲近。
“呵呵,是康小友来了?”
康大宝还未及与这两名老修见礼,便就听得锦帐中有一女声传来,固然用银铃声三字来做形容十分落俗,但却也贴切十分。
燕清薇近了康大掌门身前,稍稍一扯后者衣角,他便当即反应过来,迈步上前、长揖作拜:“晚辈康大宝,拜见前辈。”
一熟美妇人从掀开纱帐,赤着一双小脚,踩在地上。
说来也怪,她明明身着素袍、紧捂胸口,足称得上端庄十分,可康大宝却觉其还要比前几日衣着凉快的燕清薇诱人许多。
这妇人明明面上无有半分烟视媚行之色,可举手投足之间,却也还是令得人口干舌燥。
她赤着双足小跑过来的时候,一对沉甸甸的脱兔被紧缚在衣衫之中难得脱出,可却还是颤颤巍巍、勾人眼球。
一双洁白的小脚踩在地上、发出“砰砰”响声的同时,似是也将旁人的心田种下来一串美丽的脚印。
“不错,好一条昂藏汉子,无愧是能斗败雪山妖僧、扬我山南儿郎威名的英才!”
香气与美妇人的清冽语音一道扑面而来,康大掌门紧守心神,不敢抬头,只思忖道:
“这无畏楼主媚骨天成,她这做祖母道行可要比燕清薇这个雏儿强上太多。只看这副热情模样,今日召我前来,当也无有什么好事才是,需得小心。”
不过心头是如此想的,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半分,只听得康大宝待得美妇人话音落地、恭声应道:“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今日来不是要见小友做这些虚礼的,”美妇人笑容亲切十分,柔荑轻轻一点,十余侍婢便就从这寝宫之中携过香风、鱼贯而出。
待得宫中只余下五人过后,美妇人方才轻声言道:“还请小友抬起头来。”
康大宝应命起身过后,便就见得美妇人手中持有一器、宝光耀眼。
“此物名为璇玑冥契鉴,乃无畏楼镇楼之宝。”
“确非凡物,晚辈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美妇人祭出此宝,可不是要与康大掌门这晚辈面前来做卖弄。只听得她又笑一声,脆声言道:“康小友与我无畏楼渊源不浅,是以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康小友可知道,两仪宗莫合谷前往云角州廷辖内五州所搜寻的,可是一位伤重的金丹上修?!”
“伤重的,金丹上修?!”康大掌门面色一震、惊呼出声过后,美妇人又开口言道:“嗯,当是二百年前被蒲红谷收容的那位血道金丹,似是姓彭的。”
美妇人言到此处话音一顿,眼波流转,嘴角翘起,淡笑言道:“当是被小友妻家那位扁毛老祖害成了如此下场。”
言罢了,这一回美妇人未有继续说话,只是伸出葱指,朝身前矮几上的翠玉瓶轻轻一点,一股墨黑色的浊气从玉瓶中分出一丝,投进鉴中湖泊。不多时,湖面上浮现出一枚复杂的篆字,大部皆为墨色,只有字体边缘,似是有几丝玫红流转。
康大宝只觉神异,却不看不清其中门道。燕清薇年资亦低,过往时候也如康大掌门一般未曾看过这面宝鉴。
一旁的姜宏道见得此景,却是轻咳一声,过来讲解。这老儿显是在无畏楼内身份颇高,便连面对着美妇人这等金丹上修,亦不过是不卑不亢地行过半礼。
只见得他转向康大掌门淡声言道:“适才楼主所用,乃是'璇玑冥契鉴'这三阶顶阶法宝的其中一样招数,唤作‘镜湖溯因’。我们求请两仪宗人从彭道人两具三阶铜尸身上,采得了一丝彭道人所留精气,这才得行。以此方法,吉兆应为赤篆、无事当为青篆、凶兆该为黑篆。”
姜宏道话音落地,康大宝这心头便就了然,亦就是说如无意外,那位彭道人,当是还处在生死一线之间。
璇玑冥契鉴这件伪灵宝的神异之处显然不仅于此,随着美妇人指决一变,那鉴中黑篆便渐渐在鉴面裂解开来,在鉴面铺成了一个晦涩难懂的卦象。
康大掌门于卜筮一道向来不通一窍,见得此卦倒是来了兴致,自告奋勇地掐指一算,却是未有一次能得成功。
这下倒是令得美妇人与姜宏道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还是燕清薇看不下眼,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龟壳出来帮康大宝忙活一阵。
最后约莫过了盏茶工夫,康大宝才看着手中的卦象若有所思。
“平戎县?”
“确是平戎县,”
康大掌门登时晓得了此番无畏楼主为何要见自己了,依着自己将平、斤二县治理得水泼不进的程度,除非那些修士能以力破局,否则早晚要被自己布置的各阶巡查查个清楚。届时若是报到州廷去,无畏楼怕要十分尴尬。
“那么前辈需得晚辈去做什么?”
“调集辖下所有人等,让他们去县中大索排查!无畏楼也会着专人过来相助,切记了,莫要让彭道人未经照顾、便就殁在其中,”美妇人又言道。
“是,”到底之前欠了无畏楼不少善功,这一回当是可以一把还回去了。康大宝如此思忖一阵过后,却也才反应过来:“这事情我是不是也可与费家言语一声?!天勤老祖,当也很乐意晓得那血道金丹的下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