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人主五壅
韦香儿前脚刚走，一名从洛阳快马赶来的班剑女婢，又给太平公主带来了一则重镑消息。
风波接朣而至，令人应接不暇。
原来，河北“杀官事件”发生之后没多久，红叶商会设在洛阳的商会总肆马被关闭查封了，商会最重要的几名掌柜也已经被拘拿下狱。同时，红叶商会设在长安和终南山的商肆与厂房也已被查封，下狱之人多达百人。
最令太平公主震惊和愤怒的是，有大理寺的公人跑到洛阳的太平公主府里，想要捉拿虞红叶本人到案。留守公主府的杨思勖出面阻拦，双方酿出了冲突。杨思勖死守府门，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想要强行突入。岂料杨思勖武艺高，被数十人围攻仍旧不落下风，还打伤了对方多人。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后来大理寺公人乱箭齐放，杨思勖身数箭浑身浴血，仍旧死守府门寸步不让。
最后，虞红叶自己打开了府门走了出来，主动要求归案大理寺接受调查。杨思勖苦苦哀求甚至抱着虞红叶的双脚不让她离开，无奈虞红叶还是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了。
“终于还是，直接打到我们头了”太平公主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怒过，她的指甲都已经掐进了手掌里，鲜血迸流。
官婉儿连忙拿出自己的丝绢手帕给太平公主包扎，一边劝道：“殿下勿急。想那司刑寺即大理寺也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敢将红叶当真如何。”
太平公主双眼微眯，眼似有薛绍临阵时的那般溢溢杀气，沉声道：“奉谁的命”
官婉儿怔了一怔，一时无言以对。沉思了片刻，她只道：“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皇帝陛下的手腕和作派。”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对官婉儿的看法表示认可。官婉儿说得没错，真要是武则天下了命令要捉拿虞红叶归案，从宫派出一名宦官加一纸圣令，远成百千的大理寺公人厉害得多。似这般强行闯府硬要拿人，与其说是奉公办案倒不如说是肖小作乱。
“看来有人故意先下手为强，强行要将虞红叶卷入到杀官一案当。”官婉儿说道：“如此一来，姑且不论虞红叶最终是否会被定罪，百姓仕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认定虞红叶跟此案脱不了干系。行商最重一个信字，这一事件定然会对红叶商会的声誉产生极大的负责影响。”
“若是连东家和商会都没有了，还何谈信誉”太平公主的脸色越加阴沉，咬牙道，“婉儿，你可别忘了郭安之死。现在我们的敌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们再也不会像以往那般温吞隐晦了。”
这时，前来报信的班剑女婢又道：“殿下，宫眼线还传出了重要消息。”
太平公主精神一凛，“说。”
女婢道：“数日前的黄昏，也是杀官一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前昔，宰相宗楚客入宫求见神皇。君臣二人在龙舟之私谈多时，所谈之事多半与驸马有关。”
虽说武则天是皇城禁至高无的唯一主宰，但太平公主自幼在宫长大，官婉儿更是侍驾多年。二人想在宫培植起一两个精干得力的心腹耳目，倒也并非难事。
女婢继续道：“宗楚客自称要死谏吾皇，写了一份极厚的奏章列数驸马的无数罪状。其细则如何无从知晓，但宗楚客当时说了一些话，如今想来是与虞夫人的被捕下狱颇有关联。”
太平公主和官婉儿同时神色微变，“说下去”
女婢应了诺，说道：“当时宗楚客引经据典，说人主有五壅：臣闭其主曰壅，臣制财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义曰壅，臣得树人曰壅。又说，臣闭其主，则主失位。如今薛绍独掌军事无人可制，诸军只知薛绍不知陛下，这不是蒙敝圣听是什么”
“宗楚客还说，臣擅行令则主失制。如今但凡事关突厥，无论军事邦交大小事宜尽由薛绍一人独专。他的眼里非但没有了朝廷法度更没了天子圣威。长此以往，这大周之天下究竟是神皇之天下，还是他薛绍之天下呢”
“宗楚客又说，臣得行义，则主失明。臣擅行令，则主失制。这些年来薛绍总领军事，凡麾下将校士卒之人心，尽皆被其收买。陛下可还记得当初韦待价接掌夏州之事否那些曾经效力过薛绍的将士多半都不理会韦待价，导致军心不齐下离叛，这才有了灵州之败河陇之失。尔后薛绍单枪匹马重回河陇，转瞬间重聚百万之师收复疆土。薛绍此举功劳固然不小，但是朝廷正式封授的封疆大吏和君王的恩威还不如薛绍一人之恩信，这背后隐含的真相，难道不思之令人脊背发寒吗”
“宗楚客还说，臣得树人，则主失党。这些年来薛绍在军队里广结党羽竖立恩信，乃至如今大周的军武一脉唯薛绍独尊，朝廷之令都还不如薛绍的只言片语来得管用。这对大周社稷、对陛下来说，都是极大的隐患啊”
“宗楚客最后说的，便是臣制财利，则主失德。如今的红叶商会的店肆遍及天下，除了自身经营的财货获利滚滚，凡大周商旅走卒还都将财货存入了他们的钱庄。如今，天下财货几乎已有半数归入红叶商会之囊。古有吕不韦最多也富可敌国，现如今大周之国库与红叶商会相，恐也是远远不及。一但他日薛绍别有所图，振臂一挥应者云集之余，连军饷钱粮亦是半分不缺。陛下，此一危机甚至远胜于三十万大军啊”
听到这里，太平公主已经在用深呼吸强力的压制自己即将暴走的情绪。
官婉儿连忙挥手示意那婢子别再说了，另道：“殿下，宗楚客与武三思等人沆瀣一气处处为难夫君，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他会在陛下面前说出此等话来，想来也是不足为。”
太平公主没有对官婉儿的话发表看法，只是问那女婢：“当时陛下是何等态度”
“陛下并未多言，只说朕心有数。”
“仅此一言”
“对，仅此一言。”
太平公主沉吟了片刻，说道：“宗楚客的进言，怕是早在我母心思虑过千万遍了。此等浅显的君王之道，她岂能不知”
官婉儿点头，“殿下所言甚是。人主五壅，非但是陛下了如指掌，连我这个曾经陪伴在陛下身边的女官，亦不陌生。”
“但也正因如此，宗楚客的进言才显得字字诛心，异常危险。”太平公主说道，“人的心思向来复杂，任凭出现什么样的想法都不怪。但是，一但这个想法刚好被外人说，它会显得格外的刺眼，格外的引人注目。”
“如此说来，宗楚客选在流言盛起之前进此一言，当真是用心极其险恶了”官婉儿惊叹道，“这也不怪，大理寺的人都敢闯到太平公主府前去捉拿红叶了”
“婉儿，你不妨把人心想得更加险恶一点。”太平公主的脸色已是阴沉之极，“不能是，宗楚客刚刚知悉了杀官一事便火速进宫谏言，随即又派人在京城广散流言将杀官一事闹得沸沸扬所吗”
官婉儿睁大双眼深深的呼吸，“确有，这种可能”
太平公主慢慢的站起了身来，“看来，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殿下，是想”
“你亲自安排一下，我今夜便要密会太子妃韦香儿”
太平公主的话几乎才刚刚落音，门吏来报说有神都来的使者，宣告官旨意。
“来得好快”
无奈，太平公主只得亲自接旨。
武则天的旨意很简单，命令太平公主火速回京，入宫面圣。
既然是“火速”，那容不得半分耽搁。宫的使者连马车都替太平公主一并带来了，叫她只须接过了圣旨便立刻一脚踏马车即刻启行。只带一两侍婢随行伺候便可，几乎连换洗衣物都不必整理携带了。 ǎng
官婉儿等人很是惊愕，与其说是召见，但仿佛更像是拘押
“不必惊慌，料也无妨。”太平公主倒是镇定，她将官婉儿叫到一旁低声叮嘱了几句，便泰然自若的踏了马车，只是带了琳琅姐妹二人骑马随行，便匆匆朝洛阳而去。
这些年来，自幼在宫长大的官婉儿也算是见过风浪了。但是此刻她双手捂着胸口，只觉胸口一顿砰砰乱跳，差点要六神无主。
“官夫人，殿下有何嘱咐我们现在，该要怎么办”班剑女婢，到前来请问官婉儿。
官婉儿深呼吸了一口，说道：“你的本事，起琳琅如何”
女婢略微一怔，“不知夫人，将要交办何事”
“我叫你夜入禁宫私见一人，完全不被宫的三岗五哨有任何发觉，你能做到吗”天才一秒记住噺バ壹
“绝无问题”
官婉儿轻吁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那便，辛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