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iny:27.
之后的半个月过去,邵临没有再出现,而贺仕也没有到她家亲自道歉。
听她父亲说,生意上的事没有因为那件事儿被影响,具体大人们是怎么交涉的就不清楚了。
尽管童云千想问问情况,父母也没让她再多掺和这些事情里。
那晚的惊恐和悸动随着脸颊的愈合也淡淡飘走,期中的考试和小组作业的紧张也让她逐渐忘了那件事。
习真被那次事情吓到了,最近很听话,一放假就在家里待着,晚上九点半以前乖乖回家。
有时候童云千会恍惚,觉得被贺仕灌酒的事情不像真实发生的。
可邵临在拨开人群,抱她起来时怀里的温度,还有他半夜乘风翻墙进来,在他身上闻到的血气和马鞭草混起来的味道......都还历历清晰。
没想到风波过去一切都跟没发生过一样。
上流圈这些富家子弟没人再敢提及,痕迹也都被抹去。
不过自从那晚之后,童云千晚上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漫长的梦境里,她被困在闭塞昏暗的牢笼中怎么都挣脱不了。
有时会有张着尖牙的虎豹冲击她,有时又有不知从哪流过来的血蔓延到她脚下。
不管她怎么喊,怎么求都没有第二个人出现。
玻璃被打碎的咔嚓噪音始终不断,震痛她的鼓膜耳蜗,头痛欲裂。
童云千眼泪啪嗒掉个不停,除了把自己蜷成一团别无他法。
“救救我......”
“我好害怕…………”
“好吵......不要再吵了......”
她很怕,恐惧到灵魂都在?抖。
可却不知道为什么。
噩梦持续了半夜,等她实在挨不住梦里的痛苦才挣扎着强迫自己醒来。
童云千睁开眼, 看到了卧室窗外日复一日的皎洁月光松了口气,抬手一抹发现脸上满是泪痕。
十年来一直被困在这种虚无的恐惧和应激之中,她想自己绝对会在某天彻底崩溃。
可是小时候她曾经问过父亲知不知道她原生家庭的事情。
答案是没有。
没人对她的来历完全清楚。
童云千坐起来,恨不得用被子将自己团团包住。
她垂着湿漉漉的眼睫,半晌看向玻璃窗,看向那块曾经被小石头砸过的地方。
从那天之后。
她就总是莫名其妙想起邵临。
譬如此刻。
好像只要去回忆他高高的个头,宽阔的肩膀,壮实的后背。
就可以平复些许噩梦之后的余悸。
后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童云千吃了一颗褪黑素才闭了眼。
药效太强劲,以至于第二天童习真闯进来叫起床她都没意识,直到妹妹扒开被子摇晃她肩膀童云千才一点点醒来。
“童!云!千!"
“别睡啦!我可不想因为你错过出去玩的大好时机!!”
“在家愍这么久装乖乖女,可算能出去撒欢了!!”
童云千坐在床上还惜着,揉了揉眼睛,“…………”
"......?"
童习真挑眉,指指玻璃窗,“看看谁来接我们了?”
“邵贺新!是邵贺新!!”
她一下子清醒不少,“啊?什么?贺新哥。
“对!你的贺新哥!”童习真无奈,拖腔带调说:“他今天要跟朋友去郊外野营,路过咱家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正好期中都忙完了,放松一下,咱俩不正好周一都没课么?”
“连玩三天!爽不爽?”
童云千事先并不知情,自从那件事之后和贺新哥也已经小一个月没碰面了。
她一下子有些失措,“啊,那,我们......”
“哎呀去吧!其实邵贺新堂哥上次灌你酒之后,咱们两家的关系就一直怪怪的。”童习真撅嘴:“我还以为有这尴尬的事之后,贺新哥会跟咱避嫌呢,没想到他看上去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温柔暖心。”
“不过他堂哥真是龟怂,从医院出来了也不跟你道歉,估计还觉得自己没错呢。”
童云千懒洋洋下了床,“事情过去都过去了......就不提了。”
“你抓紧一点!人家在楼下等着呢!”童习真把她推进卫生间,关上门:“快点啊!磨叽的话就让你自己打车去!”
童云千快速洗漱换了衣服,背包跑下楼。
今天父母都不在,家里太安静,院外越野车待停的嗡嗡声就更明显。
邵贺新今天了件白色卫衣套风衣,在清晨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他靠着车边不知正在给谁发语音,滞停在半空的眼神爽朗惬意。
一个月没见的陌生感在看到他的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还记得那晚邵贺新的神色。
事情过去后他仍然潇洒温和,那晚脸上的紧迫与严肃荡然无存。
邵贺新发着语音,一偏眼看见出来的姐妹俩。
他一眼就锁在童云千身上,桃花眼勾起来,清晨微寒中潋滟。
与邵贺新对上视线,童云千肩线一紧,也笑了笑。
“贺新哥谢谢你还想着我们哈。”童习真率先走到他身边,一见帅哥两眼冒泡泡。
邵贺新跟逗小姑娘似的反问:“哪次出去玩儿没带上你们啊。
童云千拎着包跟上来,趁着那两人聊天之际往周围看了看。
没来吗?
也对,贺新哥出去玩一般都有很多富二代同行,他那么孤僻应该没兴趣吧。
“怎么了?”邵贺新敏锐发现童云千的异样,问:“在找什么吗?”
她立刻回头否认:“没有,我发现你这辆车换了新漆。”
“是,好看吗?”邵贺新弯腰下去和她平视,就这么静静盯着她的脸。
邵贺新这双眼睛太有杀伤力,根本没人能在他的温柔注视下撑过十秒。
童云千被盯得脸颊发热,悻悻微笑,“怎么了吗?”
“三周半。”他漆黑的眼瞳在侧照下泛着剔透的棕光,“三周半没见。”
“有没有把我忘了?”
童云千喉咙发紧,眼睛频眨:“怎么会………………”
邵贺新哂笑,似乎每次看她这么娇憨地回答他的所有问题都会很满足。
“看你脸上恢复得不错我就放心了,我再替贺仕跟你道个歉。
他自然而然接过她的包,绕到后备箱,“上车吧。”
童云千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猝不及防抵上一堵人墙。
熟悉的撞感和?度袭来,她倏然回头,对上邵临垂着睨她的视线。
童云干惊讶:“你。”
邵临手里拎着个便利店的袋子,穿着松松垮垮的oversize卫衣,整个人生活气息浓了很多。
“干嘛,见我跟见鬼似的。”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拧开。
童云千下意识以为是给自己的,伸手,“谢......”
邵临仰头,握着矿泉水瓶子喝着,挑眉询问。
似乎在说:我喝水,你谢什么?
她顿住一秒,收回手脸色爆红。
自作多情了……………
童云千尴尬找补:“原来你也去,还以为只有贺新哥一个人。”
邵临拧上瓶盖,被水润得嗓音十分悦耳:“怎么,不愿意看见我?”
她也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怎么反应都不对。
面前人敞开塑料袋给她,“挑挑,请你喝。”
童云千往前一步,看见他袋子里买的全是生可乐。
她
默默抬眼看他一下,悻悻后退。
“......”感觉像故意的。
邵临轻嗤,“看不上?”
“不喜欢喝生可乐。”她如实说:“不够甜。”
他笑了一声。
兄弟俩在前面,邵临一上了车就蒙着卫衣兜帽睡觉,邵贺新倒是一直在和她们搭话。
童云千坐在邵贺新的斜后方,总是能从后视镜看见他往后瞟来的眼神。
长条状的镜片仅仅展示着他的桃花眼,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更大。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抵达郊外。
邵贺新的朋友早就订下了河边最好的位置,他们到的时候,早到的人已经在扎帐篷了。
因为总是跟在邵贺新身边,所以这些跟他玩得好的二代们多少都对她面熟,打招呼叫他们过去。
十一月崇京已经冷了,他们订的地方是整个度假区地理位置最便捷的,步行抵达河边,附近就是连带着出租的民宿别墅。
童云千柔柔弱弱的,又是邵贺新带在身边的妹妹,没人敢让她干粗活,她溜来溜去到最后就领到一个去旁边供水池洗苹果的活儿。
度假区定位中高端,冬天连室外的供水池的水都是温热的,她慢吞吞洗完了水果往回走。
走到最外面的帐篷背面的时候,童云千听见有人站在河边说话。
因为帐篷的遮挡,对话的两个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
“所以你是为了云千?”
童云千的步伐被邵贺新的声音打断,一下子愣在原地。
“张昊那天在现场,他刚刚问我是不是我让你这么干的。”邵贺新踩着河边的碎石,表情严肃不解。
邵临蹲下,挑了个石头在手里掂着,“你怎么说的?”
“我怎么说的重要吗?”
他说:“你不是多管闲事儿的人。”
“哥,虽然事情让舅舅平了,我还是觉得你太冲动。”
“当天所有在场的人都是证据,留了把柄不说,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传你。”
邵临抬眼,“你觉得我是冲动?”
邵贺新点头:“他欺负云千是不对,但解决办法有那么多,你偏偏选了代价最大的一种。”
“而且你和云千才接触多久?我有点不懂你。”
“如果你是因为我和她的关系好才出手,你也应该先问问我。”
“你就没想过,如果舅舅不出手,老妈又被他们架着,真要闹起来你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儿。”
童云千站在帐篷后面,攥着果篮的手紧了紧。
果然,当时事态肯定很糟糕。
道理都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邵贺新的这些话,她莫名有些失落。
“我不在的时候,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名啊。”邵临的嗓音再度响起。
邵贺新不懂:“什么?”
他手指摩挲着石头表面,抬眼嘲谑:“事后诸葛亮。
“哥。”邵贺新无奈了,肩膀塌下去:“我明明是担心………………”
“我跟你不一样,要是事事都想清楚了再行动,估计我都活不到今天。”临站起来,对着河面眯起一只眼瞄准,手臂一挥把石头打出去,“你说我是因为你,才为她打了贺仕。”
石头再河面上飞出漂亮的连环水漂。
他偏头,笑得有些懒,眼神却锐利。
“那我问问,你跟她什么关系?”
童云千站在后面听到这一句,心跳恍然漏了一拍。
每一秒被无限拖长,让她疯狂挣扎着抉择不定。
是留在这听邵贺新的答案,还是,还是………………
下一刻,她抱紧果篮转身跑走。
慌乱中选择逃避。
因为太害怕那个不好的答案,所以干脆她什么都不听,干脆就当做不知道这一回事自欺欺人。
童云千揣着忐忑往人多的地方跑。
童习真正坐在烧烤架边看热闹,瞧见姐姐跟逃命似的跑过来,“干嘛呀慌慌张张的。”
“没事。”她蹲下递给妹妹一个苹果,脸上的失措昭然可见。
朋友们买来的食材够这群人吃一顿烧烤,连波士顿龙虾都买了过来,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二代围着那眼睛还会动的龙虾思考怎么做成熟的吃。
有人拿着手机正提议雇个厨子班底过来做饭。
“不是,你大爷的把自己家星级厨师拉过来,那还叫野炊吗?”
“哈哈哈,就是,谁家野外烧烤不自己烤啊。”
“我服了那你们说怎么办,怎么着难道把龙虾放生是吗?”
童云千坐在长木凳上发呆,这时身后回来了人,掀起一阵风。
随之邵贺新长腿一跨,直接坐在她身边,笑着问:“吵什么呢,什么放生龙虾。”
说着他把手里已经搓热的暖手宝塞在童云千手里,动作自然流畅,熟稔至极。
有同行的女生留意到这个细节,起哄的“哟”了一声,“哎哎,我们这儿为了大伙的午饭激烈讨论,有些人别趁机撒狗粮啊,狗粮当主食我不同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纷纷看向邵贺新和童云千,也跟着起哄。
“不是新哥,真处了就别藏着掖着呗!”
“你眼瞎,贺新这也没藏着掖着啊,这不疼得挺大方的吗?”
“哈哈哈,说得好!贺新女朋友要是童云千我同意,至少艳压群芳!”
“你去一边子吧,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同意上了。”"
这时候邵临从河边慢悠悠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朋友们围着他们起哄八卦,两位主角肩并肩坐在一块,郎才女貌格外相配。
几句话的功夫童云干脸已经红得像番茄,紧握着暖手宝埋头羞涩。
邵贺新似乎早就习惯大家这么起哄了,恣意舒展地晃着腿,笑着不置可否。
“哎哎,行了啊,说正经的。赶紧解决午饭。”
邵临抄着兜站在他们身后,静静看了几秒。
他走到烧烤架前,看了眼龙虾和其他海鲜,“我来弄。”
身边两个男生赶紧让开,“你………………你会?”
“你烤的能吃吗......?
”
他乜斜一眼,“放心,吃不死你。”
男生:“......”
童云千看见邵临,揉弄暖手宝的动作变慢了些。
刚刚听到的对话又浮现出来。
【那我问问,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那个问题的答案,现在只有邵临知道贺新哥嘴里的那个答案。
要去问问他吗?
要怎么试探呢。
刚刚她一味只知道逃避,不敢继续听。
18......
童云干将视线从邵临身上缓缓挪到身边的邵贺新脸上。
邵贺新感受到她的注视,偏眼,“嗯?”
他抬手揉揉她的脑后,安慰小动物似的:“饿了?再等会儿马上就开饭,先吃点零食。
她凝视着这个近在眼前的,十年如一日都对自己这么温柔的人,试想着。
万一,如果。
答案没那么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