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弗兰卡这番话,伊芙的紫水晶眼眸中微微沉凝。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视线从弗兰卡身上移开,转而凝视着窗外那些在微风中摇曳的翠绿枝叶。
“弗兰卡……”
伊芙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水面:
“你从来都不是什么附庸。至少,对于我来说,你不是。”
弗兰卡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
但罗恩敏锐地注意到,半龙人女仆紧握的双手已经缓缓松开。
“小时候,每当我因为‘魔噬’症状发作而痛苦不堪时,总是你陪在我身边。”
伊芙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温柔的回忆:
“你会用那些古老的摇篮曲哄我入睡,还会偷偷给我准备那些能缓解疼痛的草药茶……”
她转过头,紫晶眸子直视着弗兰卡:
“那时候的你,眼中从来没有‘职责’或‘义务’,只有发自内心的关怀。”
弗兰卡抬起头,那张通常古板严肃的面容此刻变得柔和许多。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殿下还记得那些摇篮曲啊……”
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慰和温暖。
“当然记得。”
伊芙轻笑道,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特别是那首《草笛和种子龟》,你总是在我最难熬的夜晚轻声吟唱。虽然我从来没听懂过龙语的歌词,但那旋律却一直陪伴着我成长。”
“那首歌的歌词……”
弗兰卡的声音有些艰涩,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讲的是树精们哼唱草笛,在黑暗中为迷路的种子龟指引方向,让它们安全回到亲族身边。”
伊芙的眼眶微微发红,但她努力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谢谢。”
片刻后,少女轻咳一声,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
“好了,继续说正事吧……”
“是的,殿下。”
半龙人女仆此时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少见的情绪外露,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关于保菌种家族的筛选标准,实际上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残酷得多。”
伊芙则起身走向房间一角的特制柜台,那里摆放着一个罗恩之前从未见过的奇特装置。
这个装置呈现出复杂的几何形状,由数十块不同颜色的水晶组成,每一块都在微弱地脉动着,如同有生命般呼吸。
“这是‘历史投影装置’,是尤特尔爷爷同那位‘观察之眼’共同研发的,也是王冠氏族的珍宝之一。”
伊芙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装置上的各个水晶模块:
“它能够捕捉并重现某些重要历史事件的残留印记,让我们以更加直观的方式了解过去。”
随着她的操作,装置开始散发出柔和的银光。
房间中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仿佛时间本身都在缓慢流动。
罗恩能感受到,一股古老而深邃的能量波动正在聚集。
那种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链接“隐者星”时的奇异感受,整个人都被幻景所笼罩。
“让我们从最开始说起。”
弗兰卡开始讲解起来:
“第二纪元末期,当深渊侵蚀达到顶峰时,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银光逐渐凝聚成形,房间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立体投影。
那是一片令人不安的远古景象——天空呈现出病态的深紫色,如同淤血般粘稠,大地上散布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建筑遗迹。
更可怕的是,那些残破的城市废墟中,到处都是扭曲变形的生物尸骸。
它们曾经是强大的龙种,如今却只剩下被深渊侵蚀后的可怖残骸。
“看到那些废墟了吗?”
伊芙则指向投影中一座半坍塌的巨型建筑:
“那里曾经是第二纪元最辉煌的龙族都市之一,居住着各种龙族及其眷属。”
投影画面开始移动,仿佛一个无形的观察者在废墟中穿行。
罗恩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
那些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墙壁上,刻满了绝望的抓痕;
街道上散落着巨大的骨骼,有些明显属于成年巨龙,但都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扭曲成了不自然的形状。
“这种破坏程度……”罗恩轻声自语,眼中闪过震撼之色。
“深渊侵蚀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的破坏力,而在于它的‘活性’。”
弗兰卡的声音,在投影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沉重:
“它不是简单地摧毁一切,而是将一切都转化为它的一部分。”
“根据王冠氏族保存的最古老记录,这些龙种实际上是跨界逃难者。”
伊芙调整了一下投影,新的画面显示出一幅更加宏大而恐怖的景象:
无数巨大身影在虚空中穿行,它们的形态虽然威严,但眼中却满含着绝望和恐惧。
在它们身后,有着某种难以描述的黑暗正在追逐。
那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虚无”,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在消失。
“它们知道强行跨越世界会带来存在的不稳定,以及缓慢的消亡。”
伊芙的声音变得异常低沉:
“但它们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因为入侵它们所在世界的存在,比深渊的侵蚀更加恐怖。”
画面中,那些龙种在穿越世界屏障的瞬间,身体开始出现明显的衰变痕迹。
原本完美的鳞片开始失去光泽,强大的能量开始泄漏,就像是精密仪器被强行移植到了不兼容的环境中。
“这就是所谓的‘外来性’。”
弗兰卡补充道:
“任何跨越世界界限的存在,都会面临这种根本性的问题。它们的存在方式与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律产生冲突,导致持续的衰变和不稳定。”
罗恩在心中快速分析着这些信息。
如果龙种确实是跨界逃难者,那么它们身上的血脉不稳定就不是简单的遗传问题,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存在性缺陷。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即使是最强大的龙种,也会在深渊侵蚀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按照我所了解到的资料,据说最初的呼吸法就是起始于龙族,后来才被巫师与血脉骑士们改良为适合人类的版本。
所以龙族创造呼吸法,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询问道。
“部分正确,但这不过是一次徒劳的尝试。
呼吸法的创造者也并不是最强大的龙王,而是那些相对弱小但更加智慧的龙族学者。”
伊芙解释道:
“他们意识到,纯粹的力量无法解决存在性的根本缺陷,只有通过精细的自我调节才能延缓衰变的进程。”
画面中,部分龙族身上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
原本狂暴的能量波动变得平和稳定,失去光泽的鳞片重新焕发出微弱的光芒。
“每种完整的呼吸法都对应着一种特定的星环血脉,这绝非巧合。”
弗兰卡接过话题:
“这些呼吸法本质上是一套复杂的生物调节系统,通过特定的呼吸节律、肌肉控制和精神力导引,来抑制血脉中那些狂暴不可控的因子,同时激活和稳定有益的遗传特征。”
罗恩想起了自己修习的《日冕呼吸法》。
那种复杂而精密的能量调控方式,确实像是为了解决某种根本性问题而设计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呼吸法的修习如此困难。”
伊芙继续道:
“它不仅需要强大的意志和精确的控制,更需要与特定血脉的完美匹配。错误的组合不仅无效,还可能导致血脉崩溃。”
“但这种努力最终还是失败了。”
伊芙的语气变得沉重:
“当深渊侵蚀达到临界点时,再精妙的呼吸法也无法完全抵御那种根本性的污染。”
画面转向了第二纪元末期的最后时刻:
天空被撕开了无数裂缝,从中涌出的不是光明,而是更加深邃的黑暗。
那些曾经强大的龙王们,一个接一个地在侵蚀中倒下。
它们的血脉优势,在那种超越理解的污染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就在这种绝境中,人类巫师们提出了‘保菌种’计划。”
弗兰卡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感:
“与其眼睁睁看着所有龙种血脉消失,不如选择其中最有希望延续下去的部分,通过人工保护来维持传承。”
投影画面切换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场景:
一座巨大的实验室中,数十名黑袍巫师正围绕着一个复杂的魔法阵列工作。
阵列中央,一头龙种被束缚在特制的平台上,周围密密麻麻地插着各种管道和探针。
它的眼中满含绝望,但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筛选过程极其残酷。”
伊芙的声音变得冰冷:
“巫师们需要对每个候选家族进行彻底的血脉分析,包括基因稳定性、遗传纯度、繁殖能力等等。那些不符合标准的,会被直接处决或用作实验材料。”
罗恩看着这些画面,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即使他已经习惯了巫师世界的残酷,但这种系统性的种族筛选和控制,仍然让他感到不安。
“更可怕的是,这种筛选不是一次性的。”
弗兰卡补充道:
“每隔几代,巫师们都会重新评估各个保菌种家族的价值。那些血脉开始衰落或者繁殖能力下降的,会被无情地淘汰。”
投影显示出另一个场景:
一座曾经繁荣的龙裔城镇变成了一片焦土,残存的建筑上还能看到巫师法术留下的痕迹。
地面上散落着大量骨骸,从体型和特征来看,明显属于龙裔家族的成员。
“第四纪元初期,‘鬼面氏族’因为连续三代都无法产出合格的血脉觉醒者,被王冠氏族下令清除。”
伊芙的声音毫无感情:
“整个家族,包括老人和孩子,全部被处决。他们的血脉样本被收集起来,用于最后的研究价值榨取。”
这种赤裸裸的种族灭绝描述,让房间中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罗恩能够理解这种做法背后的“理性”逻辑,但同时也为这种冷酷的效率感到震撼。
“现存的保菌种家族,都是在这种血腥筛选中幸存下来的。”
弗兰卡的声音中带着苦涩:
“我们不仅要保持血脉的纯度和稳定性,还要时刻证明自己的价值。一旦失去利用价值,等待我们的就是鬼面氏族的命运。”
罗恩心中快速盘算着这个体系的规模和影响:
“您提到的卡杜氏族,在现存的保菌种家族中地位如何?”
“我们算是中等规模。”弗兰卡如实回答:
“现存的保菌种家族绝不仅仅是我们这一支。在整个环渊大陆群的各个角落,还有至少七到八个类似的血脉传承,每一个都对应着不同类型的星环血脉,但龙种无疑在其中占据主导。”
投影画面转向了更加详细的保菌种家族分布图:
整个环渊大陆群被标注着各种颜色的区域,每个颜色代表着一个不同的保菌种家族。
“位于北方冰原的‘霜鳞氏族’,保存着霜巨龙的血脉,他们的族人能够在零下六十度的环境中正常生活,甚至能够短暂地抵御深渊冰咒的侵蚀。”
“无尽海群岛的‘深潮家族’,继承了深潜龙的遗产,他们不仅能够在深海中自由行动,还掌握着操控海洋生物的特殊能力。”
“大沙漠深处的‘烈阳血统’,拥有着仅次于法鲁克家族的阳性能量亲和力,但他们选择了完全不同的发展路径——与沙漠中的元素生物融合,形成了独特的共生关系。”
每介绍一个家族,投影就会显示出相应的影像片段:
霜鳞氏族的战士在暴风雪中如履平地,身上覆盖着一层天然冰甲;
深潮家族的族人在海底宫殿中优雅地游动,身边环绕着各种听话的海洋生物;
烈阳血统的成员与沙漠中的火焰精灵共舞,身体周围环绕着炽热的能量光环。
“这些家族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
伊芙解释道:
“表面上我们是盟友,共同承担着血脉保存的使命。但实际上,我们也是竞争对手,都在争夺有限的资源和庇护者的关注。”
“每三十年一次的秘密集会,名义上是技术交流,实际上更像是一场隐蔽的较量。”
弗兰卡的语气中有些无奈:
“每个家族都要展示自己的最新成果和血脉进展,同时暗中评估其他家族的实力和价值。那些表现不佳的,往往在下一次集会前就会‘意外’消失。”
即使是受保护的保菌种家族,也必须时刻为生存而战。
“那么法鲁克家族为什么没有被选中?据我所知,他们的血脉源头也相当强大。”
罗恩适时提出这个关键问题。
“当然,这是我接下来要回答您的问题,我记得您就是出身于法鲁克王国。”
随着伊芙的调整,投影画面立刻切换到一个新场景:
一个身披铠甲的高大身影站在战场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