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霎时哄闹起来，半大孩子们的窃窃私语无比兴奋，像是油锅里的炒豆崩沸，响个不停。
“大春，你又打老师。”
“那有啥，这打得多好啊！”
“就是，马老师飞那么快，咚一声！我都没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
“我要玩蹴鞠有这准头，上回比赛就不可能输给陈氏武馆那帮人，要我看还得是大春啊。”
“嘿嘿.....”
听着周围人的夸赞，大春摸了摸瓜皮脑袋，两道浓眉动来动去，笑得居然有一丝羞涩：
已经是中年男人的马老师此刻正贴着铜门半坐在地上，脑袋一晃一晃，一溜鼻血小蛇似地蜿蜒而下，顺着下巴缓缓往下滴答。
哒——
溅到地上。
在这种地方学武，那能学到正经东西么.....李焕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走，准备换下一家看看。
突然间
啪——
他小腿突然被一把搂住，力道极大，李焕抬了两下脚都硬是没扯出来。
李焕低头看去，有些无奈地开口：
“马老师，您这是？”
“这位小青年，我看你刚刚就站在——咳！”
老马上身半立起来，抱着李焕的腿，简直像是国足门将抱住他平生第一次扑球。
他偏头吐出一口血痰，继续说道：
“站在门边，想必是对我马氏武馆心向往之，我说的对吧？”
李焕解释：
“没有，我就是路过...”
“先入馆，再交钱！”
老马径直出声打断，顺手又往上搂了搂，捏了捏李焕大腿肌骨，眼一抬，再扫过李焕年轻的脸庞。
他那原本迷蒙的眼睛眼睛不知为何，登地一亮。
老马声调扬起：
“一年八两银子，包吃住包入关，有正经武学传承，入不了关到时还能退你一半！”
马老师原本是沉稳浑厚的男中音，此刻却微微变了调子，透着一股隐隐的激动。
这是看上我什么了......李焕眨了眨眼，暂时没说话。
另一方面，不得不说地上这位确实是武师。
被弟子势大力沉的一脚到门边躺下，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爬起来这继续拉客。
武道实力行不行先不说，论心理素质那肯定是一流的。
李焕往后拔了拔，腿上跟粘了个秤砣似的，紧巴巴地捆绑着，硬是甩不掉。
李焕叹了口气：
“马老师我没钱....”
老马双手搂得更紧了，像是生怕他跑了，呵呵一笑，自信开口：
“钱不是问题。
我这能借，学费住宿费一块包了，算月息只要一年五厘，不高。”
死皮赖脸的，搞校园贷是吧.....李焕眉头拧起，又抬头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他神色微动。
这里头的学生大多衣着简朴甚至能说穷酸，头发枯燥蓬乱，裤头显然反复浆洗过，手上基本都带着没洗干净的黑渍。
都是穷苦人家，一双双眼睛明亮，透露出质朴而清澈的愚蠢气息。
再结合老马刚刚看起来就胡咧咧的讲解，以及被学生一脚踹飞的表现。
李焕心中一转，已经明白。
看来这家武馆的生存之道就是吃弟子的学费利息，至于退学费什么的，估计到时也是套路满满。
上辈子他在警校见识过不少这类诈骗案例，社会人以培训费，学费为理由，利用学生的善良单纯与对未来的期望。
来骗！
来偷袭，小年轻为数不多的那点生活费，没想到换了个世界，套路虽迟但到。
不过毕竟是家武馆，进去了解下消息也行，我目前对这世界的认知太少，武道力量体系，大烈的内部情况，外部情况，全都一概不知.......李焕心思一动，想了想，低头说道：
“行，我了解下情况再说，你先撒手。”
“真的？一言为定。”
老马喜不自胜，连忙站起来，一个晃悠差点没站稳。
李焕伸手一扶，抓住老马的小臂往上带了一带。
他动作忽地一顿。
入手处触感绵软干瘪，皮肉垮塌，像是软塌塌的布条，早已失去原先的弹性和劲道。
武师......就这？
李焕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放开手，没多说什么。
老马恍若未觉，拍掉屁股上的泥土，笑呵呵地走在前面，往院子里走。
他边带路，边冲那群学生昂头说话，面色如常，嗓音浑厚，气度沉稳，丝毫不觉得刚刚的事情尴尬。
“大春，下次出手别这么快了知道吗？
老师身体不要紧，但你不能养成打老师的习惯，不然以后还了得啊？”
大春双手紧贴裤缝，脸皮火烧火燎，羞愧地低下头：
“对不起，马老师，我刚刚没忍...”
“哎！”
老马笑着一摆手，示意没事，又冲另一边昂起头：
“小祁，你先维持一下课堂纪律，带大家在这练一练调息，口诀我说过，没忘吧。”
“知道啦，放心吧马老师。”
有人出声应答。
李焕瞥了一眼，是个轻灵隽秀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条细长。
眉眼灵动，眸子清亮，透着一股子古灵精怪的灵气，像是山间飘摇的一株野花，鲜活又伶俐。
她见李焕看来。
脸颊忽地飞过一抹红色，别开脸，又挺了挺脊背，啪啪拍着手用很大的声音说道：
“安静！大家跟我一起练调息，马老师有事，都不要吵啦！”
嗓音脆生生的，干净悦耳，如莺雀啼鸣。
学生们立刻很给面子的安静下来了，排排坐好，显然平日纪律不错。
只是时不时依旧有半大男女的眼神偷偷斜瞟过来，飞快地在李焕脸上停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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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好奇又带着兴奋。
李焕倒也不在意，冲他们友好地回以一笑，跟着老马往里走。
院子不大，长宽二十丈左右，大概就是半个足球场大小。
地面都是泥地，铺了一层细软沙，上面一圈圈地摆着石锁，铜柱，兵器架等等一系列练身器械。
李焕扫了一眼过去。
兵器架上的各类刀枪剑戟已经锈蚀严重，刃锋粗粝，一溜溜的铁锈挂下来，甚至已经将枪杆与架子粘连在一起。
“你看咱们这，要练什么都有，咱们武夫跟道人不同。
练身入门，讲究四法，身法，桩法，打法，器法。
咱们这场地大，练什么都晃的开，不局促。”
老马一路上点头哈腰地殷勤介绍，领着李焕穿过练武场，往后面的中堂方向走。
李焕好几次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总觉得这架势像是健身房销售领着你推销办卡。
“再往前，前边就是咱们正式的授课堂，一般理论性的东西都在里边讲。”
李焕点点头，没搭话，正低着脑袋琢磨东西。
前面忽地没头没脑地说响起轻轻一声：
“其实我以前真的很强。”
李焕一下抬头。
老马却头也没回，从背面看就是个正常身材的中年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普普通通。
从侧面看脸上依旧和气一团，那是被社会操练过的人特有的一种和气，与世无争，唾面自干。
“这儿还每天有人送饭，吃的也不用愁，武师的饭得专人做你知道吧，我这儿全包了....”
他笑着给李焕介绍这介绍那。
那句压得很低的话像是微尘，飘在空中荡了几荡，又无声地跌在地上。
仿佛只是一声幻觉，根本没人说过。
李焕迈着两条大长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他眯了眯眼睛，好半晌，唇边忽地带出一分笑意来。
对这间落魄又奇怪的武馆，突然间兴趣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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