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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止何安

作者:姜厌辞 | 分类:其他 | 字数:0

18、18 第二场雪

书名:风止何安 作者:姜厌辞 字数:0 更新时间:01-09 07:19

已经是大三下学期,叶芷安的课少到每周满打满算不到五节。

在她正式开学的两天后,失联已久的盛清月发来消息,要她去一趟江城。

品牌定制剧拍摄计划周期在十天内,叶芷安看了下自己课表,“我周三和周五有课,只能周五下课后去江城,在那待上四天。”

盛清月不为难她,“就按你这边的安排来......周五几点下课?”

“下午三点。

“行, 到时候行李不用收拾,我这边会安排好,带上手机和人过来就好。”

通话一结束,盛清月就给她订了张头等舱机票,另附一个大额红包。

前所未有的周到舒适体验,给了叶芷安一种盛清月才是助手的错觉,而自己是去享福的。

下飞机抵达拍摄地点后,这种认知土崩瓦解。

今天的江城气温跌至零下五度,一开始风也大,不断刮擦着脸颊,留下难忍的刺痛感。

盛清月大多数时间都忙着拍戏,无暇顾及她,导致叶芷安饥寒交迫的窘况持续整整两天,晚上见到一点火光,都差点以为自己要变成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那几天里,唯一能安抚心灵的是扑进耳朵里的各种八卦。

主人公很杂,爱豆,演员,rapper……一个都没放过。

叶芷安正听得津津有味,人群中响起一声:“谁知道盛姐去哪了?”

她猜测这人问的是盛清月,举了下手,上前应答:“刚才补了段泼水戏,这会正在换衣服补妆,有什么事吗?”

“下场戏马上开始,麻烦你去催一催。”

叶芷安一刻也没有耽误,迈开腿就跑,隐约听见身后有人问:“这人也是盛清月助手,怎么不跟在她身边?一天到晚就跟柱子一样杵着,也不知道要她过来做什么的。”

这问题叶芷安也没想明白,把消息带到后,原路折返回去,那几人还在议论:“她背后可是有人的,而且来头不小。”

然后说起盛清月半个月前上星的那部古装剧,“有人在王府井给她砸了好几个广告牌,就为了给她做宣发,而且一周没带停的,这是多少真金白银才能砸出来?”

不是叶芷安的错觉,这人挑起这话题时,朝她瞥了眼,别说避讳,巴不得她能听到,再给出些反应。

盛清月像提前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在她来之前,再三强调了句:不管在片场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她都要当做没听到,这对谁都好。

叶芷安还记着这交代,懒懒打了声哈切,双眼渐渐失焦,装出灵魂出窍的模样,谁看了不得说一句:演戏的好苗子。

这天倒没下雪,只是天色雾蒙蒙的,能见度极低,导演决定提前结束拍摄,叶芷安收到盛清月消息,要她自己回酒店。

叶芷安回了个OK,低头看手机的时候,险些撞上一个人,还没看清这人的脸,先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应该是特制的,但尾调类似TF黑漆,侵略感强烈。

这张陌生面孔出现得突然,架势又风风火火的,很难不被人注意到,离她最近的几名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停下手上的工作,短暂的缄默凝固了气氛,十余秒后才有人上前问:“请问找谁?”

一身的高定名牌,看人时微扬下巴的姿态,就算不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也和富贵沾上边,不好招惹。

那会叶芷安的注意力已经没落在这位戴墨镜的女人身上,而是专注地盯着路边的凹槽看,皎洁的雪色里露出星星点点的黑色,莫名像斑点狗身上的某块皮肤。

她没忍住笑了笑,凑巧的是,笑声和女人那句“盛清月在哪”突兀地重合上了。

叶芷安一愣,但没回头,故作平静地离开片场。

她和盛清月同住在一间套房里,当天晚上十二点,还不见人回来,她拿上手机回了客卧,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传来动静,猛地惊醒,拖鞋都顾不上穿,跳下床。

盛清月跌坐在沙发边,茶几上的水杯因没拿稳摔落,水涸湿羊毛地毯。

昏暗的灯光下,她惨白的脸色像上了层娇黄釉,不见任何瑕疵,却孱弱到极点。

叶芷安不敢大力碰她,缓慢将她扶起,安置到沙发上,然后拿一张薄毯盖住她的肩。

盛清月终于找回失散的魂魄,眯起眼去瞧正替自己抹消毒液的女生。

她做这动作时,微微抬起了下巴,叶芷安注意到她脖颈处的索沟??怎么来的,不难猜。

“我可以开顶灯吗?”叶芷安问。

盛清月点头,发出来的嗓音晦涩难听,“开吧。”

客厅瞬间灯光如昼,盛清月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无处遁形,叶芷安心里泛起酸意,抹药的力度又轻了不少。

低气压弥漫开来,时不时响起吸气声,盛清月稍愣后笑起来,“受伤的是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疼?”

小姑娘头也不抬地说:“我心疼你啊。”

偏偏就是这样理所当然却直来直往的语气,杀伤力最大,盛清月喉咙就这样被她的温柔和善良堵到发不出声音,一面又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只弱小的动物,正在痛苦地用微弱的呜咽声向外传递出求救信号。

冗长的沉默后,盛清月又挤出一个笑容,“叶芷安,你很适合谈恋爱。”

“为什么?”

“你是个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女孩,和你在一起,心情没那么沉重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将她留在身边的另一个原因。

她话锋一转,“但你不适合结婚。”

叶芷安还是问为什么。

“男人么,总喜欢在外面乱搞,但你的性格太软了,到时候要真闹出事了,你压不住他们的。”

叶芷安第一反应是她怎么就压不住人了,随后眼前浮现出一张脸,明明知道他身上也有不少男人的通病,比如傲慢,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替他说话,“也会有例外......的吧。

盛清月不置可否,这话题莫名打开她的倾诉欲,她开始自言自语道:“今晚我和陆显朋友待在一起,这人你也知道,暮山溪那晚,就是他。”

她抬起红印明显的手腕,“一个变态,喜欢玩SM那套。

叶芷安觉得自己该顺着话题说些什么,结果到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是不是还很疼,我给你吹吹吧。”

盛清月拦下,继续说:“今晚是他找上我的,知道我在江城,正好他来这出差......我拒绝不了。

“那陆显知道吗?”

“他知道了估计也只会拍手叫好。”盛清月替她捻捻耳侧一络碎发,“你别忘了当初是他把我送到这人床上的。”

叶芷安之前从盛清月经纪人Mona姐口中得知盛清月和陆显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但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程度的惨烈分手,才会让他们的关系变成今天这般,互相利用,互相折磨,再互相仇恨。

盛清月忽然有点想抽烟,于是忍着痛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给自己点上一支,云雾缭绕间,话锋转得突然:“你是不是认识纪公子?"

偌大的纪家自然不会只有一个少爷,但承得起这称谓的目前只有一个人,叶芷安反问:“你说的是纪浔也?”

自她和纪浔也同框后,问这问题的人一个接一个,哪怕其中并未参杂不怀好意的试探,叶芷安心里都会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成了纪浔也的挂件,又或者是对方用来攀权附贵的阶梯。

好在盛清月问得直接,听着没那么刺耳。

盛清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你们什么关系?”

叶芷安顾虑的东西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盛清月又说:“前几天纪浔也在观月阁给你出气这事,已经传开了。”

那圈子里可藏不住什么秘密,就算李明宗不敢将自己犯浑惹出的事对外宣扬,也架不住那天在包厢里其他几颗看热闹的心。

添油加醋、搬弄是非的嘴一张,这会已经出现了好几个英雄救美的版本,也有不少人在打探这“美”究竟是什么身份。

纪浔也消息压得及时,所以至今没几人知道叶芷安的身份,盛清月也是从陆显那儿听到一些关键信息点,推测出的。

叶芷安低低哦了声,“我不骗你,我们现在还没有关系。”

盛清月深深看她眼。

轮到叶芷安转移话题,“今天有人来片场找你,是个女人。

“我知道。”

她这反应似乎还料到了那人是为什么来的。

叶芷安掩下心头的疑惑,没再多说。

第二天有早戏要拍,叶芷安只睡了四小时就被铃声闹醒,盛清月需要用来遮挡身上的痕迹,起得比她更早,连续拍摄十来个小时才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就在那空档,穿戴得光鲜亮丽的女人又出现了,这次叶芷安被人当成了枪使,一场务指着她说:“这位是盛姐的助理,有什么事你可以找她说。”

叶芷安躲都躲不及,只能迎头而上,挤出礼貌得体的笑容,“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带我去见盛清月。”

“清月姐在休息,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回头我再转告她。’

女人勾起红唇笑了,“盛清月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算什么?”

叶芷安镇定自若地回:“算个人。”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软糯,乍一品,像个好拿捏的软柿子,等你拿锐利的嘴脸瞧她,才能发现她身上还有一层刀枪不入的保护壳。

“清月姐昨晚没怎么睡,现在精神不太好,如果你实在想见她的话,麻烦等她休息好了再去找她。”

女人嘴角的笑瞬间瓦解,“你倒是护着她,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可以看出她已经恼到极点,靠着教养才没说出一些更过分的侮辱性词汇。

别气别气,她才是狗。

你要是咬回去,那就真的证明你也是狗了。

叶芷安憋着气不能说话,还非得维持住笑容,渐渐的,两腿的肌肉都僵硬到生痛,直到一道清淡的女嗓出现:“你找我什么事?”

叶芷安脊背一绷,糟糕的预感涌上心头,身子还没侧过去,先听见响亮的巴掌声。

盛清月半张脸瞬间红透,但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平静地重复了遍:“你找我什么事?”

“为了什么你心里没数?怎么,当三给你当傻了?”

盛清月这才给出些反应,蹙了下眉,四两拨千斤道:“我名声一直不好,这事传出去对我造成不了太大影响,倒是??"

她压低音量,“陆显......你把事情闹到不好收场,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舆论一起,陆家股票暴跌,你未婚夫还能像现在一样,立稳自己的继承人身份?你这陆家未来少奶奶的头衔又能挂住多久?”

盛清月想通过说明利害的方式逼退这来势汹汹的人,但她估算错了,这世界上有些人是受不了反威胁的,一时口舌之快的下场是,电光火石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抄起一旁桌几上的玻璃杯,重重朝她砸去。

然而设想中的痛觉并没有出现,只有肩膀传来些压力,是叶芷安的脑袋枕了上去,余光里,玻璃已经碎成渣。

有人代替她高喊:“快叫救护车!"

叶芷安从来没想过要当任何人的救世主,也不打算通过舍己的方式成全别人,以至于当她下意识替盛清月挡了这么一击后,她比受到保护的当事人还觉得不可思议。

失去意识前,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只飞蛾不要命似的扑向路边的仿古灯。

真傻?。

叶芷安昏迷了差不多十个小时,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前,摁下纪浔也的号码,只说了那么一句,电话都忘了掐,昏昏沉沉又睡过去,醒来时大脑没那么混沌。

晚冬的江城夜晚要长于白昼,从窗外灰蒙蒙的曙光里,叶芷安推断出现在最早不过六点。

她调整了下枕头位置,背刚靠上去,一双懵懂的眼精准捕获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纪浔也也已经醒了,定定看着她。

一霎的眼神交错,并未让叶芷安遗失他眼底风雪寂灭时的空虚和更为深沉的东西,直到他们在一起后,她才明白这里面藏的是他对自己的厌弃。

她心悸难忍,脸色瞬间煞白,直到他快步朝自己走来,眉宇间的郁结荡然无存,只剩下独一无二的温煦,而他高大的影子,也柔和地覆盖在她身上。

大概就是因为太温柔,迟缓地勾起叶芷安心底的茫然、不安、委屈,以及想要同人分享的喜悦,一见他张开双臂,她就扑进他怀里,缠绕在头上的纱布都险些被她的大动作震到一松。

隔了几秒,难为情取代复杂的情绪,她松开环在他后颈的手臂,吸吸鼻子,傻里傻气地笑了笑,“我以为在做梦,结果你真来了。”

他神色困倦,眼下两团青黑不容忽视,大概是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

她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呀?”

纪浔也粗略估算,“接到你电话的三小时后。”

“你到了为什么不叫醒我?”他的衣领、下摆都皱巴巴的,看的她心脏也皱起一块。

“看你睡的熟,舍不得。''

她脸上依旧带着初醒的迷蒙,憨憨的,很可爱。

他心一动,俯身下去吻她,却在唇齿相依的前一秒,看见她泪水又涌了出来。

他身体不受控地一顿,用指腹抹开她的泪,半哄半纵容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我亲你,我不亲就是。”

叶芷安立刻摇头,结果差点把自己摇到晕厥,不适感导致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是开心才会哭的,纪浔也,我好开心哦,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就挺开心的,现在你来了,我就更开心了。”

纪浔也愣了下。

她一在电话里说完那句话,就开始小声地啜泣,他只当她惊魂未定,又对这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感到委屈,才会收不住情绪,结果现在告诉他,这姑娘是开心到哭了。

他也是头一次遇到有人因为开心哭得这么??凄惨。

“看样子,这几天是水做的。”

叶芷安止住哭腔,噗嗤一笑,顾不上脑袋的钝痛,献宝似的拽住他的手,“纪浔也,你知道吗?就在不久前,我还完了所有债。”

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听到催债时难听的污言秽语,不用再忍受旁人得知她这一身债务由来后下意识露出的怜悯反应,也终于可以抹除生理意义上的父母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

纪浔也诧异,“五十万全都还完了?”

她重重点头,手指向纱布,“那个砸我脑袋的人,不想我把事情说出去,就给了我一大笔封口费,清月姐也给我一笔钱作为补偿,还完债后,我自己还能存下好几万......这伤受得可真值。”

纪浔也见不得她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笑一下子收了起来。

叶芷安察觉到他生气了,但没揣摩出他生气的原因,脖子一缩,做足战战兢兢的姿态。

纪浔也看得一阵好笑,“干什么呢?"

“怕你骂我没照顾好自己。”

他笑笑,“放心不骂你。”

“真的?”

“最多说你几句。”

纪浔也拍了下她的脸,“叶昭昭,你受的伤和你得到的补偿是没法画上等号的,伤了就是伤了,什么东西都弥补不了。要是所有事情都能通过事后补救的方式抹除,那人当初受到的伤害不就成了笑话?”

叶芷安认真琢磨他的潜台词,“你这是要我就这事计较到底?”

他笑得神秘莫测,“我可没这么说。”

半夜叶芷安醒过一次。

房间里没开灯,窗外稀疏的亮光掩映进来,勉强照亮家具的轮廓,纪浔也已经不见踪影。

她以为他有事离开了,有些失落,睡意瞬间全无。

她伸手想去开灯,意外摸到床头柜上的打火机,是他的,机盖纹理分明,刻着他名字的首字母。

倏地想起他抽烟时的模样,宽松的大衣裹身,藏不住玩世不恭的姿态,眼眸被火光映得一半深一半暗,看着清醒又堕落。

叶芷安将打火机放了回去,摁下开关键,灯没开,正对面的墙上却出现投影后的画面,是故宫的雪景实况。

效果太真,给她如临其境的感觉。

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又反手关上,这人也不往里走,慵懒地倚靠在门边,捕捉到她的目光后,脑袋微侧,对着她笑。

她讷讷问:“这是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准备的?”

“是啊。”他拖着懒洋洋的调。

“为什么要准备这个,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你不是最喜欢雪?”

纪浔也笑说,“那就用这场雪来庆祝我们昭昭小姐,即将迎来崭新的人生。”

她才不是最喜欢雪。

叶芷安在心里默默接上,心血来潮下扬起一个笑脸,双眸被雪景映得清澈明亮。

她问:“纪浔也,你要不要和我谈场恋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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