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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

作者:大冰 | 分类:女生 | 字数:0

五、西藏往事 ・ 2

书名:他们最幸福 作者:大冰 字数:0 更新时间:01-09 03:24

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

虽然是个好人,但成子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2003 年冬天,成子生日,大伙儿照例聚集在大昭寺门口晒太阳喝甜茶聊大天儿。他扛来一个巨大的塑料桶,自告奋勇去打青稞啤酒那时候我们是唯一敢在大昭寺门前饮酒的团体,也算是唯一获得寺院僧侣和藏民默许的团体。成子走之前说打完酒后,大家把酒为盟,成立一个晒太阳的专门社团组织,说得大家无比期待,当然,主要是期待新鲜出锅的青稞啤酒。

我们等了好久好久,墙垣下的弟兄们已晒得外焦里嫩,仍不见酒来过口,急忙组团去寻找。找遍了八角街,寻遍了冲赛康,才在尼泊尔餐厅旁的小酒作坊里发现成子,他早已“阵亡”。

不到下午五点,他已被灌得如同一摊烂泥,不省人事。旁边一堆酒酣胸袒尚开张的康巴汉子弹着弦子围着他的“尸首”载歌载舞。

他错就错在一进门就说自己今天过生日,求求老板娘打个折。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说:“哎呀,我老公今天也过生日,求求你连喝带拿,千万别给钱。”

一弹指敬天一弹指敬地,三口一杯,一杯接一杯,于是他便没能站着走出酒馆。

喝醉的人沉得像只狗熊,我们七八个,男男女女连拎带拖才把他再度弄回大昭寺广场,后面还跟着一串又唱又跳的酒气熏天的康巴汉子。怎么弄他都赖着不醒,实在没办法了,大家搞来了一塑料袋冰块,一块一块地塞进他裤子里。真管用,立马就出声儿了,张嘴就喊妈妈,闭着眼睛喊,生动至极。

成子睁开眼就开始演戏,他哀伤欲绝地抓着别人的手痈:“乡亲们都撤了吗”

打了个酒嗝,又问:“粮食都藏起来了吗”

大家说:“放心,安心地去吧,组织不会忘记你的。”一边继续往他裤子里塞冰块。

成子说:“你们对我太好了嗷巴扎嘿”

旁边的康巴汉子拍着巴掌,和我们一起喊:“嘿巴扎嘿”

郑钧的回到拉萨已经很久没听人唱过了,我想起那首歌的副歌:雪山,青草,美丽的喇嘛庙,没完没了地唱,我们没完没了地跳。该怎么描述那时的欢乐氛围,一句歌词已经是全部。

当天晚上,成子纠集了所有晒太阳的人,在70 年代酒吧组建了后来名噪一时的“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

王小波曾说:“生活就是一个被缓慢锤骟的过程。”

成子在成立仪式上跳到桌子上说:“做猪也要做野猪。”

他发起了一个专门以晒太阳为主要目的的组织,领着一群“野猪”坐在生活那柄大锤起落之间的夹缝中。彼时,一定没有人去考虑这个组织所象征的意义,大家孩子气兴致勃勃地过家家酒而已。玩笑一样的组织,后来规模最壮大的时候,队员一度逼近200 人。除了宁夏,队员涵盖全中国所有省份,包括港澳台地区,个中还有不少来自北欧或南非的洋奇葩。几乎将那时混迹拉萨的第三代“拉漂们”一网打尽。

生产队成立的第二天,内部开始流行一种歪理邪说:晒两小时太阳等于吃一个鸡蛋。

我怀疑是成子自己为了论证晒太阳行为的合理性而杜撰的组织纲领,但当时大家几乎都信了。于是,每天各路队员们聚集于大昭寺门口比赛吃“鸡蛋”我短暂有过的高原红也是那个歪理邪说的产物,暗红的两团顶在脸蛋上,显得健康得要命,谁看了谁都说我淳朴。

比赛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下午四五点,众人如同高原操场迁徙的牛羊,转场去吃藏面。随后,打上几壶青稞酒或者酥油茶,继而迁徙回到阳光下的围墙边。

十年后,那面围墙被导游和背包客们改名为“艳遇墙”,墙下晒太阳的后来者们不再琢磨着比赛吃“鸡蛋”,他们压低帽檐、戴着墨镜、捧着单反,复习着拗口的路线地名,心里惦记着那些单身女游客们胸前的那对儿大“鸡蛋”。

下午六点,太阳慷慨的光芒被山岳收纳走一半,天还亮着但不再灼热。生产队的成员们也随即开始一天的工作,有人回去开店做生意,有人摆摊讨生活,有人拿出琴,带上鼓,沿街卖唱。

我那时候在拉萨的身份是流浪歌手,天天傍晚晒完太阳后站在藏医院路口卖唱挣银子,搭档是彬子,后来有了二宝、成子、赵雷。

彬子是北京人,当时和我正着手装修我们的小酒吧浮游吧,装修缺钱,卖唱解决。彬子和我的故事,贯穿着“浮游吧”这三个字的始终,从丽江到拉萨,从拉萨到阿富汗最初卖唱的时候,龙达觉撒的老板小二哥戴着牛仔帽,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跑来掺和一下敲敲鼓什么的,我和彬子都特喜欢他家的招牌:龙达觉撒。龙达是过雪山垭口时漫天挥洒出去的彩色经文纸片,觉撒是随风飘荡的样子。

这么多年回头看看,我们几个飘荡藏地的孩子,或喜或悲,各有各的龙达觉撒。

后来声名鹊起的民谣歌手赵雷是在当年生产队中晚期来拉萨的,一来了就高反,一晒太阳就好了。有人说治疗高反最好的方法是卧床休息,照我看,不如在大昭寺门前晒太阳吃“鸡蛋”。

那时天天有一帮藏族大嫂子,小普木捧着脸来听他唱歌,他那时候在拉萨已经很红了。

彬子、我、赵雷一起为生产队整了个队歌,粗俗顽皮,适宜合唱,叫做没皮没脸:

我们全是一群没皮没脸的孩子 我们从小就他妈的那么放肆

我们全是一群浪迹天涯的孩子 我们从小就他妈的那么放肆

别人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干涉了你丫会倒霉的 你丫会倒霉的

寒气渐盛的夜色中,我们边走边唱,一直走进月光照不进的巷子里,漆黑漆黑的小巷子,晦涩得好像过往的青春。我们大声唱歌给自己壮胆,回声却屡屡让人汗毛起,再阴暗的小巷子也有走到头的时候。月光在巷子口候着我们,不论脚步加快或者放慢,它就那么不离不弃地候在那里。可成子和我却每每赶在最前面跑出巷子,好像万一走慢了的话,就会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衣襟。

那时候怎么敢慢下来呢,深沉的暮色里,一条接一条的小巷子,有着忽明忽暗的前路。

看不见的文身

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唯一永久驻守拉萨的人是三哥。

三哥玩了十年户外,打死都改不了新疆口音。他生性彪悍硬汉一枚,有一家小小的文身工作室,开在藏医院路靠近宇拓路的巷子口。很长的一段时期,藏族小古惑仔们都流行去他的店里文身,很多初次入藏、热血沸腾的骑行侠、背包客们也热衷去他那里文点儿六字真言、万字符什么的,但基本上没有不后悔的。他文身有个特点,哪儿明显他给人文哪儿,搞得一帮回到城市里需要上班打卡的人大夏天不敢捋衬衫袖子。我后来在合肥遇到过一个受害者,那位仁兄红着眼圈儿攥着啤酒瓶和我说:“真的,哥,我好几年没穿过短袖圆领衫了”

文着文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干脆改名叫做三文鱼,一条搁浅在拉萨河谷的会文身的鱼。

三文鱼的入门师父是捷克斯洛伐克的国际名家,后来他自己又四方拜师,包括国内首屈一指的济南烈火堂的老傅在内,他攒了一个排的师父。在大昭寺晒太阳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勾引我文身,说我命硬,背上皮肤又好,非让我在背上文一尊满背全彩马头明王。我说我不文身,如果非要文,那就文上一个不想淡忘的名字。他断然拒绝,说你小子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我来了劲,和他争论了半天。他恼了,踢翻了盛甜茶的暖瓶,扬长而去。转过天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偏不文”

我说:“好了恩公,我不让你文就是喽。”

他又说:“你如果不喜欢文明王,我给你文个阿修罗好了”

我后来接触过的文身师傅里,有一些轻易地就给人文名字,半点儿没有三文鱼的坚持和执拗。我每次都忍不住和他们聊起三文鱼,有人默然,有人哂笑,有人不置可否。

在重庆,有一个年轻的文身师问:“你看过他身上的文身没”

我没看过,一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在三文鱼的后背上,文的是明王还是阿修罗,或者,是一个名字。

三文鱼后来也收了很多徒弟,他现在只给老外文身,价码要得高高儿的,依旧是老毛病不改,哪儿都敢文,包括小鸡鸡。我上次回拉萨的时候把一只阿拉伯手鼓留给了他,他把鼓腔上的金属漆刮掉,说要在上面写满八大咒十小咒。

三文鱼皈依了一位上师,文身店挣的钱他每年拿出一大部分供养上师。最后一次离开拉萨时,他开车送我去机场,中途买了肉夹馍给我吃。他把车停在贡嘎机场外,车里放的是大宝法王的唱诵。三文鱼问我:“大冰,什么时候再回来”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回来多好啊随便做个小买卖,兄弟们在一起慢慢变老,每天磕磕长头喝喝甜茶,一辈子晃晃悠悠就过去了。”

白得晃眼的阳光在我们左手边,起起落落的飞机在我们右手边。

我默默地吃着肉夹馍,满手油腻。

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的政委叫老g,是个东北人,超有钱。

这里说的有钱,是相对于其他的队员,老g 那时身上大约有一两万的现金,是当时“拉漂”中罕见的万元户。他逃婚到西藏,认识了一女孩叫猴子,爱得死去活来,各种海誓山盟。但最后还是分手了。

生产队本来只有队长,没有政委,因为他失恋后视金钱如粪土,整天带着一帮人跑太阳岛打牙祭,所以成子封他为政委。他知道这一帮人都是蹭吃蹭喝不脸红的主,但向来来者不拒。

很快,老g 就变成了我们中最穷的,他最后一次带大家吃饭吃的是海鲜,那时候空运到拉萨的螃蟹是只,长得也就鸡蛋大小。老g 豪气万丈地给我们每人点了一只,大家欢天喜地地吃,他点上一根烟,笑眯眯地叼着。

他冷不丁地说:“真奇怪,钱花光了,失恋也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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