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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幸福

作者:大冰 | 分类:女生 | 字数:0

五、西藏往事 ・ 1

书名:他们最幸福 作者:大冰 字数:0 更新时间:01-09 03:24

浪荡天涯的孩子中,

有人通过释放天性去博得成长的推力,

有人靠历经生死去了悟成长的弥足珍贵。

我始终认为在某个层面上而言,

个体人性的丰满和完善,即为成长。

民勤在春秋时是秦和西戎的辖地,东邻腾格里沙漠,北连内蒙古巴丹吉林沙漠,西接祁连山脉。我没去过那个地方,那是我兄弟成子的故乡。

我有两个过命的西北兄弟,一个是兰州胖子大松,一个是民勤散人成子。

成子和我一起在海拔5120 米的那根拉垭口旁经历过生死,他是我弥足珍贵的江湖兄弟。

成子六岁时生父罹患胃癌过世,欠下一屁股债。十一岁时母亲再嫁,继父的前妻亦是患病离世,膝下尚有三女一子。继父虽对成子极为关爱,但四个异姓弟妹并不接纳他和母亲。成子早早就忘了如何去争宠撒娇,学着如母亲一样忍辱负重。

他和大松一样,都是个早早就没有了童年的孩子,也和大松一样,不甘心一直活在儿时的抑郁中,一旦成年,立马热衷折腾,自觉或不自觉地投身于热闹的人生之中,来弥补童年的缺憾。

他在学校领导过罢课,在铸造工厂组织过罢工,在公司谋划过集体跳槽,在拉萨大昭寺广场上组建过一个神奇的“拉漂”组织。

成子曾经是我的队长拉萨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的创始人。

浪荡天涯的孩子中,有人通过释放天性去博得成长的推力,有人靠历经生死去了悟成长的弥足珍贵。天性终究逸不出人性的框架,对生死的感悟亦如此。我始终认为在某个层面上而言,个体人性的丰满和完善,即为成长。这份认知,是以成子为代表的第三代“拉漂们”给予我的。

成子癫狂叛逆的前半生几乎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他刚刚启程的后半生几乎将是一个传奇。

他的成长履历貌似异端个例,实则是一场关乎人性本我的修行。

那时拉萨

成子是2003 年6 月 日进藏的。

当时他被公司派往西藏开拓市场,算是变相充军发配。从兰州坐火车到青海格尔木,再换乘汽车前往拉萨。一行7 人被高原反应折磨得死去活来,唯有成子和司机表示对高原反应毫无压力。司机长年往返已经完全适应,初次进藏的成子则不明原因地安然无恙。

翻过唐古拉山口抵达海拔4700 米的那曲。成子的眼前出现了一幕幕似曾相识的景色,他疑惑,并且觉得好笑。司机打趣道,那你应该去一次拉姆拉措,在冰湖上看看自己的前世今生,说不定前世你是藏北高原上一只羚羊。

对于这种打趣,当时成子说:“切”

十年后旧话重提,成子说:“嗯”

在拉萨安顿后,成子迅速处于一种放养状态:母公司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没人管他这个充军的小卒子,任由他自生自灭。返程的路费也没着落了,无所事事的成子靠晒太阳聊以度日。他一点儿也不着急,迅速扎根在了大昭寺门前的墙垣下。

那时,飘荡拉萨的神人很多,大都是常驻拉萨的全国各地的神人。神人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酷爱晒太阳和后来络绎不绝的背包客不同,那时候晒太阳的人没几个背单反穿冲锋衣,甚至戴墨镜的都很少。

那时拉萨远没有现在热门,买布达拉宫门票不用早起排长队,东措青旅刚起步,赫赫有名的平措康桑还没开张,资深的吉日青旅里半夜还有大老鼠啃鞋子,仙足岛还不到三家客栈,宇拓路午夜十块钱的烤羊蹄可以吃饱吃撑,翻过色拉乌兹就可以逃票去看色拉寺的喇嘛啪啪拍着巴掌辩经。

我们晒太阳的那面墙还没人管它叫“艳遇墙”。

那时晒太阳的“拉漂”是群好玩儿的人,分为几个不同的小圈子。每个小圈子类似于一个大家族,大家带着不同的往昔依偎在拉萨的阳光下,同吃同住,相互扶持守望,过着半共产主义的生活。名字在这里被简化成了最简单的符号,大家彼此之间只称呼外号,没人在乎你曾经的社会标签,除非你刻意倾诉,不然也没人刻意关心你的过往。

起初,不同圈子的人彼此是不太热衷交际的,基本是各玩各的,见了面只是笑笑打个招呼,然后各晒各的太阳,各发各的呆。

十年前的大昭寺门前是个让人忍不住去发呆的地方,那时的阳光是可以用来直接呼吸的。受想行识、眼耳口鼻舌身意全部被重启置于绚烂的阳光下,诵经声喃喃不绝,此起彼伏磕长头的人们近在咫尺,煨桑的烟亦近在咫尺,看到的,嗅到的,听到的不自觉地就让人沉默沉静深思。

我爱那时的大昭寺,没那么多所谓的背包客,没那么多咔嚓咔嚓的单反,没那么多猎奇的表情。有的是散落在广场不同角落的呼吸缓慢的一粒粒灵魂。我们靠着墙,相互依偎着,斜歪着躺着。有时也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永远滚烫的大理石地面,烙饼一样烙着我的大腿、我的后背、我的后脑勺,我苍白匮乏的青春年月。

那时大昭寺旁偶尔还会走来一只放生羊。它坠着红布条儿,慢条斯理地随着人们转经,偶尔路过我们的身旁,偶尔彼此淡定地侧目凝视一会儿。听说度不少,但我只赶上了尾声,只见过两回。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同一只羊,阳光把羊毛刷洗出透明的边缘,那只羊简直是笼罩着光环。它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一会儿,看得我毛骨悚然。那羊不怕人,也不叫,比狗还通人性。

那次以后大昭寺旁的放生羊绝迹,有个上一代的“拉漂”大姐和我说:“拉萨的一个时代快结束了。”

这句话到2007 年火车开通时我才觉得自己明白了。但到2008 年3 月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真心明白了。

现在是2013 年了,我发现我其实早就彻底明白了。十年前,最后那只放生羊盯着我往死里看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明白了。

陌生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成子天生一副爱折腾的脾性,他出现在大昭寺门前后,像条泥鳅一样三两下就拱开了原有的局面。他很迅速地把四五拨不同流派的人搅和在了一起。成子喜欢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和人讲话,一种介于亲和力和讨人厌之间的语气。

我记得他搭讪的第一句话:“你有火机没”

我说,我没有。

他又问:“那你有烟没”

我说,我没有。

他哈哈笑着拍我肩膀说:“太好了那我请你抽一根兰州。”

他掏出一根皱皱巴巴的烟,直接塞进了我嘴里。

很多年后,我听宋冬野唱歌,他唱:鼓楼的夜晚时间匆匆,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拉萨那个季节晚上九点才天黑,成子当年请我抽烟的时候是阳光明媚的晚八点,我们坐在大昭寺广场温热的地砖上,彼此是彼此的陌生人。

一根烟抽完后,我们依旧是陌生人,带点儿莫名温度的陌生人。

除了拉萨,我再没在这个世界上别的角落,以这种方式遇到过这样的陌生人。

成子慢慢变成了那个时期晒太阳的人里的交际花,那扇墙慢慢变成了一个半固定的沙龙,沉默的人们以他为轴心,开始彼此开口聊天。聊天人数逐渐增长,由起初几个小圈子拓展到部分厮混拉萨的穷老外,乃至部分操着半生不熟普通话的安多喇嘛。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大家每天轮流从幸福甜茶馆打一暖瓶八磅甜茶,大家边喝边聊。再后来,几个女生固定每天从雪域餐厅带两块酸奶蛋糕来,大家边喝茶边用脏兮兮的大拇指轮流抠着吃,一边各种断断续续地聊天。

那时闲聊的内容基本涵盖在四个主题下:一是如何省钱逃票,比如如何从八角街的巷子里翻墙进大昭寺,如何蹭墨脱兵站的饭,成子专门找了个本子记录大家的各种心得,那个手抄本一度风行在拉萨的穷鬼“拉漂”中,还被人摘抄精华发到了当时声名鹊起的磨坊户外论坛上,为我国的旅游票房事业狠狠地做出了负贡献。

二是彼此交流一些当时还算生僻的线路知识,聊一些想去还没去的地方,比如阿富汗和撒哈拉,比如当时还没太多人知道的泰北小镇pai ,比如成子一直想去盖房子的色达五明佛学院,比如我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之梦,比如如何去转鬼湖,如何走双湖,比如如何重走当年大卫尼尔的进藏路,以及陈渠珍的羌塘路。

当时大家想去的地方后来陆续都去了,有不少人实现了当年的梦想,定居在了彼处,每年给我邮寄来五花八门的明信片。只剩下我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之梦,迄今未完成。

三是彼此把有限的藏文化知识互相灌输传授,像萨迦教派曾经的辉煌,波密王的传说,阿底峡尊者的生平,等等。人群中深藏不露的大有人在,好几个人不仅会讲拉萨话,还会康巴藏语和安多藏语,几种不同藏语之间的语音差别几乎雷同山东话和广东话之间的差别。我也是在那时候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藏语对话,一直到今天都没忘记。

四是聊吃的,包括吃过的好吃的和接下来的饭辙。

那么浮躁的时代,大昭寺门前的闲聊算是一个难得的补习班。

那时候大家都穷,不论在内地有过怎样的经济基础,扎根拉萨后都变成了穷光蛋。没办法,那么大的藏地那么好玩儿的高原,谁不想痛痛快快地用脚丫子度量上几遍,谁不想多爬几座雪山多转几个神湖。人人都有个环球旅行的梦,几年走下来盘缠再省也是个小小的天文数字。那时候“穷游”的概念还没被烂炒成现在这么矫情,揣着足够包车的银子一路蹭车的事儿,大家还都不太乐意抹下脸来干,藏地路险多舛,上了车命就交给司机了,有钱干吗不给人家点儿所谓能省则省,要省只能从日常开销中省。为了省银子,一天只吃一顿饭的朋友,我见过不止一个。后来“穷游”成了时尚,免费蹭车成了谈资,沙发客成了行为艺术。每当我遇到这些年轻的后来者时,总忍不住和他们讲讲当年那些也打工也行走的拉漂,讲讲生活方式和“生活表演方式”的区别。

当年的大昭寺前,成子是话题的枢纽人物,他总能把含着口水的话题落实在实践层面。他有个很神奇的本事,人再多也能搞到蹭饭的地方。有时候,一天还不止一顿。

成子是个热心肠的人,也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他每次都喊上一大帮人去所谓的蹭饭,是为了不伤到某几个真正穷光蛋朋友的自尊。很多次他所谓的蹭饭,我知道最后都是他自己偷偷结的账。

有一次我说:“成子是个好人。”

成子反问我:“咱们谁不是好人”

在他当时的世界观里,还是坚信微笑是一定可以换来微笑的。

话说,我们谁最初的世界观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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