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音和愣住,还从未有人这般凶她,平日家里爹爹娘亲如珠如宝,入宫后官家都不曾这样发雷霆。
又是因为这个女人………………
蒋音和眼睛薄红,掉下两滴清泪,柳湛却早已抱着萍萍奔远,快到几乎脚不沾地,还一直问最近的?馆和郎中。
精舍中,副末色??已离开窗边,面无表情将木盒收入袖中。
杨廉怔怔望着,她才不是被踹倒,跌了个狗吃屎??
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还有,她刚刚射的什么?
她会武功?
??扭头,不?不慢瞥了杨廉一眼,她比他矮上许多,扬起下巴也才将将与他平?,但这一眼却让杨廉恍?她在睥睨他。
更?以置信的是,他竟被震慑住,突然再不敢对她拳打脚踢。
少顷,杨廉看底下人手尽被捕获,败局已定,才记起正事,火急火燎吩咐剩下那名长随:“快快快,回去把版都烧了!"
他自己又急急去拿墙上的宝剑,双双忽道:“蠢货。”
她说什么?
杨廉尚在反?,就?后脑一痛,被双双敲晕在地。双双抠下他手中宝剑,拔剑对着杨廉的心口捅了又捅,确认气绝才收剑入鞘。
双双再将屋内信鸽全都杀死,朝门口看了一眼,才翻越侧首矮窗,抄近路去追长?。
蒋望回后脚追查到屋?,见杨廉躺倒血泊,心下一沉,蹲下来探鼻息,果然死了,再看屋子里信鸽东倒西歪,全部毙命。
屋内三面有窗,蒋望回三面都瞄了一眼,翻过侧首矮窗,出屋搜寻。
焦山上下山并不只一条路,只是旁人不晓得,杨廉的长随便钻近道走,双双在后喊他名姓:“宋大哥,你等等我,大官人还有话忘记了,让我通传。”
声音又甜又脆,但那长?出门时窥到一点,哪里还敢再信,只觉这悦耳女声犹如催命符,撒腿跑得更快,脚下打滑,从两丛树中间穿过去,带得树叶梭梭,山石滚落。
双双一跃落到长随前头,长随吓得手脚并用重新往上爬。双双?追不舍,长随颤声央求:“姐姐,姐姐饶命!”
双双冷面冷血,一剑直刺,忽有另一柄剑横挡面前,寒光照面??是蒋望回持剑救下长随。
双双眸如鹰隼,毫不犹豫?向蒋望回,不曾有一句言语,不是打他咽喉、胸口,就是胯下。蒋望回也无话说,紧闭双唇,与之对战,双双还想趁他不备,偷?长随,蒋望回护住,接下来便身法加快,十招内堪破双双剑法,再两、三招就逼上双
双脖颈,而他自己却剑意未尽。
蒋望回正欲生擒双双,她突撒出一大把白色粉末,遮蔽蒋望回视线。他以为?是面粉,合唇屏息,伸手护住长随,欲再重新擒双双,那粉末却呛入眼中,混了姜蒜椒芥,?为刺激,蒋望回一时?以睁眼,流下泪来。
双双趁机逃离。
焦山,吸江楼。
女?已经拔除萍萍体内银针,也止了血,仔细上好疮药,包括私密处,而后才唤侧着身子,伫立窗边的柳湛:“大官人,好了。”
柳湛闻言旋即转身看向萍萍,她仰面躺在床上,披着被子,仍陷昏迷。
女?见他目不曾移,眉不曾展,便道:“要不......给她用下附子?附子强心,没准您家娘子能早点醒来。
柳湛一步步走向萍萍,缓缓接口:“不要用附子。”
“放心吧大官人,我用附子开方子,都会搭配人参、生姜、甘草这三味,压制附子毒性,您娘子不会有事的。”
“你出去吧。”柳湛依旧拒绝。
女医走后,他拉了张圆凳在床边坐下。
方才碑林里自己方寸大乱,郎中来后,才想起外男不能近身,该请女医。女医才后,才记起自己也是会医的,润州本地郎中未必比他医术好。
虽然之前已经搭过两回脉,但这又过去半个时辰,许有变化,柳湛手探入被褥,搭在萍萍腕上,细细诊脉。
还算平稳,只是有些涩细,如春蚕吐?,难以名状。
等她这次病好以后,就不再督促她喝那药了。
柳湛轻柔抽手,重新搞好被子,胳膊却不放下,反而往上抬了数寸,再前探,不自禁去触她的脸。
和岐黄之术一样,他镇定后同时也在想,世上真有待他人胜过自己,甘愿替对方去死这样的爱??
在指尖距离萍萍脸颊还有数时,柳湛手收回来,垂下空握。
萍萍将醒未醒间,隐隐约约听见什么“用附子”,“不用附子”,缓了一会,才睁眼彻底清醒。
“你醒了。”柳湛旋即就说,话音落地萍萍才迟钝撑手,要坐起来,柳湛倾身去扶,又道:“你不要用力。”
萍萍望一眼陌生卧房,眼神仍有数分呆滞,说话也?慢:“官人,这是哪里?”
“我们还在焦山上,这里是吸江楼。”
她脑子转得很慢,但就这样慢慢地想,从柳湛问她想不想去焦山,到孤身坐船,要带回的“妆奁”,一直想到柳湛突然出现在碑林。
“是不是还不舒服?”柳湛柔声关切,“要不再躺会?”
萍萍摇头,过了片刻,才问:“官人,你是不是有事?我?”
柳湛目往左眺,看那幔帐。
萍萍始终凝视柳湛眼睛,哪怕他没对视,她也端详那双眸子,阿湛?该还是喜欢她的吧?情没有变,只不过他忘了……………
“官人,这些年你真的是在林员外家做长随吗?”萍萍平静缓慢问出口,“那天早上,你有没有想过等一等,我们一起坐船?”
柳湛闻言不由自主抬眼,与萍萍对视,在对上那一霎他突然极害怕此刻萍萍的眼神,急忙站起坐到床上,用身体代替手扶住她:“我不知道你一个人去会变成这样,到了码头没找见你人,我从来没有那么急过。”
萍萍听他讲得急切,语气诚恳,心道从前那些记忆,还有想起来的可能。
他只是忘了,才这样。
柳湛想把她搂紧,才觉踏实,却顾忌萍萍身上伤,不敢用力触碰,因为急,他的坐姿也不太对,身子扭着,手别着,格外难受,但只要萍萍舒服就好。
柳湛始终保持这个姿势讲:“说来话长,我的?是长随,但员外却不是普通员外,他是当今御史中丞林元舆,林公。我这几年都在他家中做护院。林公南下调查一桩伪钞案,牵涉颇多,临行官家特意叮嘱了要低调,免得打草惊蛇,所以不得不
瞒。我也不愿你知晓过深,徒增担心。你在焦山见到的那些人,便是私印伪钱的贼犯,希颜心急,为引鱼上钩,私下扮作也想作伪的商贩与之交涉,此事我不知情,若我晓得那包金子是用来交易的,打死也不会允你一个人上船。
不敢用力楼,柳湛就将脑袋凑近了些,贴在萍萍的头顶,心才稍稍踏实他主动摩挲她的青?:“我保证以后再不瞒你。”
他说,她便信了,因为这是她的阿湛。
不?是一个眼神就心意相通,舍命护她的阿湛,而且是记忆那个义不负心,忠不顾死的阿湛。
她脑袋稍稍往后,倚靠上柳湛胸膛:“我记忆里的金山寺方丈肯屡次出手救我们,就是因为你也曾帮过他们,那时有群恶霸大闹佛堂,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打跑了他们,自己也受了伤。你答应方丈此事莫再提,回到家后便不说,我以为你是
寻衅胡闹受的伤,骂了一顿,你也不反驳......对了,我在碑林和他们交易时,他们说有个箱子给蒋小官人,类似妆奁,当时掉到地上了,你们可有拾到?没影响御史大人查案吧?”
“你受伤后我就急匆匆抱你寻医,旁的一概不清楚,等你病好了我们可以一道问一问。”他看看怀中佳人,低下来,第一次主动吻了萍萍,啄在额头,一触即分:“伤你那个令人逃跑了,我一定会抓到她,严惩不贷,为你报仇。”
萍萍微微扭转身子,柳湛赶紧随她姿势调整坐姿,始终稳稳扶好。
萍萍仰面,本来也想在他额上回以一吻,却高估了自己重伤后的力气,踮不到那么高,只落在唇上。
她不是个扭捏的人,遂将错就错,闭上眼就唇粘唇。
柳湛下意识收臂将她拥找些,也闭上眼,须臾便烫如烙铁,挨得太紧,怕她能感受到,又念着她才转醒,身有重伤,遂后倾分离。
柳湛手仍扶着,人却下了床:“你身上不好,应当好好歇息。
萍萍的确虚弱,应了声好,柳湛便扶她躺下,盖好被子,才道:“你先睡,我到外面守着。”
“不用守,”萍萍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刚抓到贼人,正是诸事要忙,你快去帮林公,我这里能照顾好自己。”
柳湛犹悸,哪愿意再让她孤身一人,他朝床.上的萍萍点了点下巴:“你先睡。”
说完出去,轻轻带上门。
蒋望回已无声候在门外许久,他眼睛伤了,罩着一圈黑纱。
柳湛转身时目光扫过蒋望回,却未停驻,他朝前下台阶,再步院中,直走到中央石凳石桌的休憩处,才驻足。
柳湛挑了只石凳坐下,面朝萍萍所卧厢房,她听不见他言语,他却能时时刻刻督守着她。
石桌上方搭有垂丝海棠的花架,眼下季节花尚未开,日辉透过绿叶和木架的缝隙,斑驳投到桌面上。
蒋望回跟得算紧,柳湛坐下不久他便来了,正往?上坐,柳湛关切:“眼睛好些了吗?”
蒋望回点头。
柳湛又道:“这些日子走路慢点,别像刚才那样快。
蒋望回埋首道了声谢。因着柳湛这几日只守萍萍,不曾过问伪钞案,蒋望回便向他汇报:“胡氏父子那厢,林公还在审。”
其实又查出官银也有问题,但前因后果,乃至证据皆不详细,蒋望回打算等十拿九稳了,再禀柳湛。
他只说些确定没眉目的:“胡忠恕说上方有保,恐怕是扬州那位,然而我们却始终找不到丝毫证据,那位......撇得干干净净。”
胡忠恕所言,成了空口无凭,无据之谈。
“总要到扬州走一遭。”柳湛回应。
蒋望回颔首,接着从怀中掏出两只巴掌大的飞刀,乍看毫无分别,他将双道递给柳湛:“这里面有一把是他们整理战场时在碑林拾到了,和陋巷中袭击郎君的飞刀别无二致。看来那日袭击郎君的,也是杨廉这伙人。”
柳湛沉默着摸上刀柄。
“只是属下不解,那时我们便已引起他们注意了吗?那为何后来还同我们交易,还会中计?”
柳湛回想飞刀替萍萍挡下流星锤那一幕,自知不是杨廉等人,却顺着蒋望回的话道:“兴许他们一开始仅只怀疑试探,”他将两把飞刀收好,不再还给蒋望回,“然疑行无成,疑事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