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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镜

作者:沧月 | 分类:玄幻 | 字数:0

第六章 湮灭 ・ 2

书名:云荒・镜 作者:沧月 字数:5.0千字 更新时间:01-08 18:55

“少将在里面喝酒”南昭脱口惊问。

“应该是吧。”士兵却是不明白将军为何如此惊讶,转头看看里面黑洞洞的房间,“属下在外面听到好几个空酒坛砸碎的声音了。”

“搞什么”南昭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往里便走,再也不顾士兵的拦截。

偌大的别院居然没有点一盏灯,安排来服侍少将的人应该都被赶出去了,空空荡荡。南昭的脚步声响起在廊上,一路拨起风灯。风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让他忍不住蹙起眉头,却隐隐担心

“奶奶的醉成什么样子了啊。”嗅着浓烈的酒气,南昭喃喃,一把推开门。

“搜到了吗”里面的人听得动静,冷冷问,没有半分醉意。

然而暗夜里冷刀也似的眼睛一闪,转眼感觉到来的并非当日派出的士兵。恍如电光火石,黑暗中陡然有白光横起,刺向他心口镇野军团将军骇然之下来不及拔剑,佩剑往胸前一横,剑柄堪堪挡住,却转瞬被击得粉碎,那道骤然而起的白光击碎他佩剑后仍然直刺他胸口,撞在胸甲上发出一声脆响。

“是你你来干什么”黑夜里,剑光忽然消失,那个声音冷冷问。

虽然对方最后瞬间收力,然而南昭还是猝不及防地被击出一丈,后背重重撞上墙壁。他在被击中后才来得及抽出佩剑,却发现已经没有必要。那样猛然受挫的失败感让他悻悻将佩剑收入鞘中,没好气:“听说你喝酒,怕你醉死在里面。”

“呵醉死”黑暗里,云焕的声音却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在浓烈酒气里冷笑,“差点死的就是你。”

“如果这一剑不能及时收住,那就是你真的醉了。”南昭抚着心口那个几乎被击穿的地方,直起身来苦笑只是微微一动,只听暗夜里一阵喀啦啦脆响,胸甲居然裂成几块散落,不由心下骇然:瞬间震碎铁甲却毫不伤人,这样收发自如惊人的剑技,演武堂出科时在云焕和飞廉的那一轮交手中他就见过了,然而再次看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由得喃喃:“好剑法哎我本来以为飞廉的剑技是军中第一,却没料到你原来一直藏私,最后出科比试的时候才亮出绝活儿。”

“飞廉飞廉。”那个昔日同窗的名字此刻仿佛刺中了少将,云焕陡然低声冷笑,带着说不出的杀气,“嘿嘿。”

“听说他现在被派去南方泽之国了吧那边最近很乱,”南昭眉头一蹙,不明白云焕骤然而起的杀气由何而来,只是叙旧,“好像有人叛乱听说还是高舜昭总督牵头,闹得很大。”

“哦。”云焕只是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一字一顿,“希望他顺利回京。”

那样的冷意和杀气,让南昭陡然一惊。

“我没醉,你可以走了。我在等派出去的人返回。”云焕的声音始终冷定,暗夜里狭长的眼睛冷亮如军刀,“南昭将军,下次不要没有我的允许就闯入要知道,军中无戏言。”

南昭也不答话,只是在暗夜里看了同僚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出门外。

沙漠半夜的冷风吹进来,胃里的绞痛让云焕吸了口气。那一阵一阵的痉挛如同钢刀在脏腑里绞动,伴随着欲呕的反胃。他用手按着胃部,感觉额头的冷汗一粒粒沁出。

外面廊上的风灯飘飘转转,光亮冷淡。门内的黑暗里,云焕想站起来,却打翻了案上一只半空的酒瓮,砰然的碎裂声在夜里久久回荡。浓烈的酒气熏得他一阵阵头晕,所有喝下去的酒全部吐出来了,胃里空空如也,却还是压抑不住地干呕。

那个瞬间,精神和身体上双重无力的感觉让他颓然坐入椅中,久久不愿动一下,忽然低声在暗夜里笑了起来真是可笑自己居然会和那些人一样试图用酒来获取暂时的舒缓和平静然而,上天连这个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他。越喝只是越发清醒,如钝刀折磨着每一根神经,提醒他眼前必须面对的严酷局面。

“怎么了”折身返回的南昭在听到暗夜里奇怪的笑声时大吃一惊,手中的药碗几乎落地,“你没事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笑,笑”

“你回来干什么”那样虚弱的状态下,神志反而分外敏锐,云焕略微诧异地抬头,语气里已经隐隐有敌意。

“去给你拿了碗野姜汤。”南昭却是不以为然,将碗放下,“你一喝酒就胃痛。”

显然有些意外,云焕在暗夜里沉默下去。

“别点灯”静默中,只有沙漏里的沙子簌簌而落。然而从窸窣的动作上听出了对方的意图,云焕蓦然阻止,那样的语气成功地让南昭一惊住手,却不放心:“到底出什么事了”

暗夜里嘴唇无声地弯起了一个弧度:“别点灯,我现在这个样子很狼狈。”

“好吧,真是的。”南昭实在吃不准现在这个帝都少将的脾气,摸索着把药碗放在案上,“快趁热喝了那次你勉强喝酒,闹了一晚上,真是吓得我们不轻。”

“是啊。”云焕触摸到了那碗滚烫的药,却没有拿起,轻声,“我总是觉得什么事情自己都应该做到结果那次弄得连晚课都无法去,差点被教官查出来如果不是你们帮我掩饰,恐怕我读了一半就要被从演武堂逐出去了。”

声音到了最后逐渐低下去,消于无痕。

南昭显然不承想云焕还记得那回事,搓手笑:“是啊,你小子居然在营里喝酒大家也不敢去找军医,最后还是飞廉半夜翻墙出去替你买药别看他一向婆婆妈妈,可轻身功夫连教官也追不上,天亮前一口气往返一百多里拿到了药,没误了早上操练。”

药碗到了嘴边,却忽然顿住了,云焕长久地沉默,不说话。

“怎么”南昭在暗夜里也察觉出来,脱口问。

“唰”一声响,是药泼到地上的声音。不等南昭惊问,云焕扔了药碗,在暗夜里霍然起身,横臂一扫,将满桌的酒器扫到地上,点起了桌上的牛油蜡烛。

“南昭,你过来看看,这张布防图上几个关隘可标得周全了”灯火明灭下,南昭只见云焕俯身抽出桌上一张大图,手指点着标出的密密麻麻节点,眼睛忽然间冷定到了不动声色,“空寂城周围一共有官道三条,各种小道若干,牧民的寨子分布在东南方向你觉得如果把守住了这几个地方,能扼断一切往沙漠里去的路吗”

“我看看。”南昭也不想别的,便凑近去看,一看之下他就脱口惊叹了一声,“真有你小子的花了多少时间”

惊讶地抬头,看到的却是同僚的脸灯下的帝国少将戎装上满是酒渍,也没有戴头盔,长发散了一半,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狼狈落魄。然而冰蓝色的眼睛里隐隐冷光闪动,脸色竟然是罕见的苍白严肃。

“这几天反正也在等消息,闲着没事。”云焕淡淡回答,手指敲击着地图,“我把送上来的文牒全看了,行军图有的没有的,我都标注上去了,也分配了兵力你看看是否合适。你毕竟在这里当了那么多年将军,对这一带比我熟悉。”

不知为何,虽然那样淡漠从容地说着,南昭却觉得这个同僚宛如一根绷紧到了极点的弦,有某种焦虑危险的气息。那样的感觉,记忆中从未出现在这个人身上哪怕是当初演武堂出科比试,到最后一轮不得不和飞廉对决的时候。

“奶奶的还有什么好说的”收回神思,看着这张详尽的地图,南昭叹道,“平日巡逻也就那么几条路。你看了多少卷羊皮地图才凑出这些好一些路是牧民以前逐水草而居踏出来的,大漠风沙又大,地形经常变,我也不知道如何定位。”

“我已经让军士们伏到了那些路口附近,”云焕的手指敲击着地图,眉头紧蹙,不知不觉地用力,竟然将案几击出一个小洞来,“我还在等消息如果十五日后还没有找到那个东西,看来就不能指望牧民们了,另外得派出将士们全力寻找。”

“找什么”南昭怔了一下,忽然会意过来了,压低了声音,“如意珠”

云焕霍然抬头看着他,眼里神色变幻,慢慢冷笑着低下头去看着地图:“怎么,巫朗连这等机密也对你说了”

“倒不是巫朗大人这几年在大漠,经常看着半空那只怪物呼啸来去,别的将士牧民不知道,我好歹还能猜出来几分,”南昭却没有感觉出同僚声音里的冷意,老老实实回答,“那个迦楼罗,在演武堂的时候永勖教官不就和我们提起过”

云焕低头看着地图,眼神稍微变了一下,显然也回忆起了那个人。

“后来他忽然离开演武堂,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都猜是被派去砂之国试飞迦楼罗了。还有几个军里的同僚,也都是有去无回。个个都是精英啊”南昭叹息,声音里有惋惜的意味,“几个月前空寂城忽然震动,大漠深处黄沙冲上半空高牧民都说是沙魔出来作恶,我却担心是迦楼罗再度出事了。”

“三个月前,征天军团苍天部长麓将军试飞迦楼罗失败,坠毁博古尔沙漠。”事到如此,云焕也不隐瞒,冷冷道,“和以往不同,那次连护送迦楼罗的风隼都被摧毁,无法取回如意珠,所以彻底失去了迦楼罗的踪迹帝都对此非常重视。”

“长麓”显然也是认得那个将军,南昭脱口,眼神震惊,“又死一个”

“下一个就是我。”云焕忽然笑了起来,烛光下那个笑容如同刀上冷光四射,“我此次奉命前来寻找迦楼罗座驾和如意珠。找到了如意珠回京后,将负责下一次试飞。”

“什么”南昭惊得跳了起来,“你接了那个送死的任务奶奶的,你可向来不傻呀”

“那是命令,没得挑,”云焕将桌上的地图卷起,冷然,“其实也是额外容情了我原先在泽之国失手了一次,贻误军机便当处死,此次已是给了我将功补过的机会。”

“什么将功补过分明是送死。”南昭愣了愣,半晌道,“你你也会失手”

“呵。你以为我是谁”云焕笑,将地图收好,拍了拍南昭的肩膀,“你我以前的眼界都太小了南昭,前些日子去了泽之国一趟,我才见识到了真正的强者。”

南昭蓦然一惊,看向同僚让勇冠三军的少将用这样的敬畏语气称赞,该是如何厉害的人物整个沧流帝国里难道还有这样的人

云焕也是长久地沉默,眼前闪过的却是鲛人傀儡师,以及师兄西京的脸那样的世外高手都云集在了桃源郡,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东方泽之国,如今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局面。

“禀告少将”沉默中,室外忽然传来了军士奔来的脚步声,在黑暗的门外下跪复命。

“东西拿到了”那个瞬间云焕眼睛忽然雪亮,厉声问,同时推门出去,一把拉起了那个回来复命的军士,“白日里让你带人去古墓外,可有找到那个东西”

“找、找到了”一日来去奔波,那个镇野军团的小队长也已经筋疲力尽,此刻被长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所有、所有沙蛮子留下的东西属下都打包带回来了请、请少将查看。”

借着微弱的月光,南昭莫名其妙地看过去,看到回来复命的军士身后放着大包的杂物:酒壶、佩刀、红红绿绿的布帛,还有装着供品的篮子,七零八落地缀着羊骨头和石子,他记得是那几个孩子费尽心思弄出来献给所谓“女仙”的都是前几日曼尔戈部在古墓前祭神后散落原地的东西,不知道军队费了多大力气才将这些杂物全部拾回。

“退下”云焕一眼瞥到了那一堆杂乱中的某物,眼角一跳,低声喝退了下属。也不和南昭说话,自顾自地弯下腰去,非常仔细地检查着那一大堆搜罗回来的曼尔戈人遗弃的杂物。

云焕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南昭正在纳闷的时候,忽然看到少将矫健颀长的身子震了一下,脱口问:“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背对着房里,云焕脸上的表情他看不见,只是听到少将的声音里有了某种奇异的震动。仿佛极力控制着情绪,云焕将手慢慢握紧,撑在膝盖上,站直了身子。他的脸侧向月光,光影分明中,深深的眸子居然如军刀般雪亮,只是静静看了南昭一眼,对方便不敢继续追问。

“牢里抓来的几个小沙蛮,都给我放了。”静默中,云焕忽然开口吩咐,“事情已经结束了。”

南昭吃了一惊:“不是说要关到少将离开吗昨夜那帮人敢夜袭军营,只怕也就是为了抢这几个孩子回去。现下就放”

“我说放,就放”云焕忽然冷笑起来,有些不耐烦,“已经没有必要留着了。”

“是。”南昭是军人,只是立刻低首领命。

“我要出去一下,”看了看暗沉沉的夜,云焕不自禁地握紧了手,然而声音却有了难以抑止的震颤,依稀听得出情绪的波动。在走出门前,他停住脚步,忽然低声嘱咐同僚,“南昭,你还是不要回京了,将家人接过空寂城这边反而好真的。”

南昭沉默了片刻,低声:“想是想。可巫彭元帅看顾着我家人呢”

那一句话让云焕出人意料地沉默下去,帝国少将把脸侧向烛光照不到的暗里,许久忽然问:“南昭,令尊令堂眼下留在帝都,你很担心,是吗”

南昭一愣,脱口:“废话,怎么能不担心那是我爹娘兄弟啊”

“那么”云焕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你为了他们,做任何事都肯吗”

那样直截了当的问话让南昭变了脸色。灯影重重,高大的身躯不住地来回走动,带起的风让牛油蜡烛几乎熄灭。南昭搓着手来回走了很久,脸色变得很难看,须发都颤抖着,然而最终定下了脚步,霍然回头,眼神冷冽:“直说吧少将要我做什么”

云焕在灯下一眨不眨地看着同僚脸上神色的更替,冰蓝色的眼睛里也有看不透的变化,忽然道:“叛国,你肯吗”

南昭陡然愣住,定定地看着同僚,不可思议地喃喃:“叛叛国”

“呵。说笑而已。”云焕看着他,却忽然莫名地笑起来了,不知道下了什么样的决定,双手握拳,猛然交击,“算了,就这样”

“啊”根本不知道同僚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南昭诧然,“怎样”

“收着这张图,替我派兵看着各处关卡。”云焕将桌上的地图卷起,横着拍到南昭怀里,“这一个月内不许给我放一个人出去,否则我要你的命”

他握紧了手里的那个东西,大步从黑夜的军营里离开,走向了那一座古墓。

是的,他已经无路可退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干脆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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