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贫民窟内。
这里是十几排的大开间,又在外头搭建了各种小棚,将原本宽敞的路堵得弯曲狭窄,走进去跟迷宫似的。
再加上住在这儿的人都穷苦得很,残疾生病的更是一抓一大把,没法走出这地方,便只能将屎尿脏水都泼在门口。
久而久之,这地方还没走进去,便能嗅见浓郁令人作呕的臭味。
其中一间还算干净的茅草屋里,宋里里被五花大绑,丢在了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若是换做旁的姑娘,遇到这情形便早就吓得哭喊求饶了。
可宋里里却一声不吭,琥珀色眸子古井无波,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你不害怕?”男人被她这么瞧着,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宋里里缓缓摇头,道,“赫赫有名的赤金将军,护国功臣,我有什么好怕的。”
闻言,男人一怔。
面罩下的眼睛转了圈,不断往外迸射怒火,“你以为认出我,我就会害怕把你放了吗,别做梦了!”
什么狗屎赤金将军,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他就是个废人!
他走到宋里里面前,用脚尖勾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一番,脸上露出嗜血的笑,“确实长得不错,落我手里可惜了,可谁让你非要当劳什子的世子妃呢,如此,只能想法帮你断了这念头了。”
宋里里看着他,声音仍旧平静,“当真要这样自甘堕落吗,赤金将军,你越是这样做,就越是叫她看不起吧?”
赤金将军手中已经攥住了一根带倒刺的荆条,正要往宋里里身上抽时,却怔住了。
他满眼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什么她?”
“自然是你心仪的那个她。”宋里里回答,“你自甘堕落的时候,她肯定很看不起你,也后悔自己怎么当初瞎了眼,居然会喜欢你这种人呢?”
“闭嘴!”赤金将军恼了,伸手就掐住了宋里里的脖子,“连阿阮都敢编排,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啪嗒!
宋里里身上的绳子忽然就断了,绷开的绳子反弹抽在赤金将军的脸上,打得他恍神一瞬。
再回过神来,宋里里已然将他踹下了木板床,缓缓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怎么可能?”赤金将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宋里里语气平静,“没什么不可能的,赤金将军的手筋脚筋不是都已经挑断了吗,而我自幼习武,最近更是练得比较勤,这条小绳子自然是困不住我的。”
更别说,宋里里早就预想到了今日的情况,故而连自己最喜欢的鞭子都没带,而是在腰带里藏了仓颉的那把软剑。
没运气前,软剑跟腰带别无两样,可刚才她悄悄运气,软剑便瞬间锋利地将身上的绳子给割断了。
没了束缚,即便是赤手空拳,她也能与赤金将军打得有来有回。
而赤金将军也不是好惹的。
他虽然手脚使不上力气,可毕竟还有当年的本事在,抄起板凳就要砸向宋里里。
宋里里眼皮都没眨,直接用软剑就将那板凳劈成了两半。
赤金将军觉得不可思议。
他这些年不是没遇到过会武功的姑娘,可女孩子嘛,就是学几招防身而已,花拳绣腿,实则身上一点肌肉都没有,都不消用劲,随便捏两下便疼得掉眼泪,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可宋里里不一样。
她真的会武功,而且,很厉害!
刚才那一脚踹在他胸口时,很痛,很重。
更别说用软剑劈开板凳的飒爽英姿,甚至让他有种回到了战场上的感觉。
只有强劲的敌人,才能将软剑用得如此虎虎生风!
可——
“你分明是个只会围着凌水洲跑的蠢货,怎么会武功?”
宋里里面露苦涩无奈的笑。
她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啊,居然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就只知道谄媚讨好凌水洲,明明有一身真功夫,却从未使出过一招半式。
不过,眼下倒是要感谢昔日这么‘低调’的自己,这才让赤金将军没有过多防备,她才有机会能占据上风。
“我为什么会武功这事,就不劳赤金将军操心了,我只想问赤金将军,真的愿意让阮喜彻底失望吗?”
阮喜两个字,像是一把刀,硬生生地扎进了赤金将军的心脏里。
他张大嘴,却仍旧感觉自己呼吸不了分毫。
最后只能猩红着眼怒斥,“闭嘴,我和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我自然不想管,可赤金将军这样厉害的人,却要和心上人误会到死,我看了也觉得心痛。”宋里里回答道。
今日这事,她完全可以直接制服赤金将军,然后将他扭送去官府。
这样一来,支妙倩便难逃干系,必然要遭罪。
而赤金将军也会丢了最后那点声誉,彻底成为一个邪恶奸淫的坏人,所过之处,人人喊打。
可明明以往的赤金将军,是人见人夸的大人物。
“即便赤金将军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你,但起码这辈子,别给自己留遗憾。”宋里里轻声道。
赤金将军的瞳孔剧烈震颤,否认得很干脆,“不,我没什么遗憾的,什么遗憾都没有。”
“当真没有吗,赤金将军怎么就不敢承认,是因为当年负伤回京时,被心上人嘲讽是个废人,转头嫁了旁人,所以才自暴自弃,真的废给她看了呢?”宋里里继续追问。
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如重锤,狠狠砸在了赤金将军的心上。
他的眼睛变得猩红无比,朝着宋里里咆哮,“你懂什么,如果连她都看不起我,那还有谁看得起我?!”
谁也不懂。
他当初被大金贼人凌虐时,每一刀都屈辱得他很想死,更别说时候被得全身都是屎尿,还赤条条地被前来救他的大部队看见。
他那个时候就想死了,却坚持吊着一口气,硬挺着回了晋州城。
只要见到阮喜就好了。
他想,或许就这样和阮喜去个无人认识的乡下,过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日子就好了。
可阮喜见到他,却将他给推开了,说是厌恶他那满身的疤痕,说他身上有洗不净的屎尿味,甚至转头便嫁给了他在朝堂上的死对头。
他彻底没了希望,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既然无人看得起他,那他干脆就烂到底好了!
“可如果,她当初那样做是为了你呢?”宋里里的声音,却再次钻入了赤金将军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