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萍连头都不敢抬,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老侯爷快步上前,“皇后娘娘说的是,其实上次里里回府,我们便很心痛,想过要来贞女堂讨个说法,但又想起里里毕竟是负罪进来的,总归是理不直气不顺的,只得作罢,私下补偿她了。”
“原来如此,说起来本宫也没给里里安抚,那便说说你们给了什么,本宫照着给一份吧!”徐皇后又问道。
老侯爷张开嘴,却也结巴了。
给什么了?
他们什么都没给啊!
“老侯爷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给得太多,担心皇后娘娘随不起吗?”德胜公公在一旁讥讽开口。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时间有些久远,微臣有些记不清了,等回去后,再给娘娘草拟个清单,行吗?”老侯爷绞尽脑汁的找借口。
徐皇后爽快应下,“好,看来是给了不少,那本宫便等着吧。”
这事才算是被揭过。
宋里里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脸上没有半点涟漪。
心里觉得挺可笑的。
笑侯府这帮人演技精湛,说谎话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更是笑徐皇后明明是要利用她,却还在这时候为她撑腰,给她一颗甜枣。
是等着她感激涕零吗?
可宋里里只想赶紧离开。
待在这个地方,过往的回忆便重重叠叠地砸过来,让她好像又回到了在贞女堂受苦的时候,气都喘不过来了。
而徐皇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又将目光落在了宋梨身上,“罢了,既然侯夫人都求本宫给你做主,那你说说看,究竟是谁把你弄到这儿的?”
“没、没有人。”宋梨浑身一震,拼命地摇头。
沈海萍不相信,“小梨你说实话,有皇后娘娘在呢,皇后娘娘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宋里里却一口咬死,“真的没有人,就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想感受一下姐姐之前在贞女堂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所以我就来了。”
说着,还跑过去抱住宋里里的大腿,“姐姐,你以前过得这么惨,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啊,都怪我不好,若是我能早点把你带回家,也不至于让你遭那么多罪。”
宋里里俯身,轻声开口,“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假惺惺的样子,真的很恶心吗?”
宋梨愣怔,连嚎哭都忘了。
手指被宋里里一根根掰开,她跌倒在地,眼泪掉得更凶了。
可心里,却涌着滔天恨意。
凭什么?!
如果不是宋里里误导她来贞女堂,她又怎么可能会受这种苦。
在贞女堂的这四天,生不如死!
而宋里里却还能这样坦然,说她假惺惺,说她恶心?!
若不是怕牵扯到宁贵妃,她早就指证是宋里里把她骗到这里来的了。
贱人。
宋里里这个贱人!
而徐皇后蹙眉,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当真是这样吗?”
宋梨低着头不敢和徐皇后对视,说话结结巴巴,“是,是这样的。”
“可你方才明明说,要侯夫人救你,你自己来的,想走便走了,要谁来救?”
这……
宋梨圆不了谎,开始慌张得眼珠子乱转。
宋里里在心中骂了一句蠢货,大步走上前,“皇后娘娘,大概是她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累得糊涂,真把自己当成我了吧,毕竟,我当时就每天都在祈祷着,能有谁能来把我给救出这个鬼地方。”
起初,她真的这样恳求过。
用结了薄冰的水洗衣服时在想。
背几十斤的柴火时在想。
吃已经发馊发酸的饭菜时在想。
被那些这里的前辈们拳打脚踢时在想。
可没有人来救她,她只能强撑着,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对,我就是有点糊涂了,我一想到姐姐当时就这么痛苦,下意识就喊出口了。”宋梨顺着这话点头,“太苦了,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对于宋里里站出来帮忙圆场,徐皇后是不太高兴的。
但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既然如今人已经找到了,那便带回去好好休养吧,本宫也该回宫了。”
一众人跪下行礼。
宋里里也要下跪,却被徐皇后给拦住了。
她让宋里里站着,看着所有人匍匐跪在面前。
却一个字都没对宋里里说,直接离开了。
宋里里望着她的背影,深深的拧起了眉毛。
……
回到侯府,天边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来回折腾,宋里里连晚饭都没吃上,这会儿又累又困,直接倒床上就睡了。
听见有人进屋,带着饭菜的香气,下意识以为是籽棉。
宋里里瘫在床上叹气,“饶了我吧,让我再睡会儿行不行,我困死了,眼皮都睁不开。”
站在桌前的沈海萍一愣。
她好久没听见宋里里用这种撒娇的口吻和自己说话了。
上一次,好像还是腊八节时,宋里里做了一锅腊八粥送到她面前,撒娇求着她喝一口。
可宋里里自幼在乡间长大,学做的腊八粥是咸口的,她根本咽不下。
听着她撒娇,心里更是烦躁,直接扬手就把碗给打翻了。
再后来,宋里里就去了贞女堂……
沈海萍心口忽然翻起阵阵浪潮,下意识放缓了语调,“吃了再睡吧,我熬的粥,已经吹凉了,能直接吃的。”
宋里里身子一僵,随即迅速翻身坐起。
没了刚才的撒娇模样,琥珀色的杏眸里只有无尽寒霜。
就连说的话都疏离淡漠,“侯夫人不去照顾宋梨,来我这儿做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给你熬了粥。”沈海萍开口,“你吃了再睡。”
“不必。”宋里里拒绝,“我不饿,侯夫人有事直接说就是,若无事,就出去时帮我带上门。”
她可不敢喝这碗粥。
谁知道有没有放“料”。
沈海萍轻易就看出她眼中的抵触和防备,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将手压在胸口,这样才感觉舒服些。
而后,开口问道,“你在贞女堂的时候,当真也和小梨去时一样,被折磨成那样吗?”
将宋梨带回来后,她就立马请了郎中来瞧。
郎中说,宋梨被饿了好几天,两只手一直浸在冷水里,指节都有些冻变形了,更别说那满身的伤痕。
不是嫩肉的位置被掐得青紫,就是几乎微不可见的针眼。
宋梨还说,若干不完活,就不让吃饭,饿了只有泔水可以果腹。
“你在贞女堂时,当真过得那么苦吗?”沈海萍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