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之间，十年就过去了。
同样十年，对于修仙证道，成仙成圣之辈而言，宛如昨日。
但对普通炼气修士，凡俗之民，不啻于人生新篇章。
许多曾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凡民都开始走出阴霾，重新安居乐业，各方陷入停滞的生产，劳作也陆续重启，恢复了昔日的繁荣。
马头岛，图临港一带，因着香市入驻而重新规划的修仙坊市中，到处都人头涌涌，热闹非凡。
又一个墟会之日，各方散修齐聚于此，沿途充盈各种市井之声。
“灵香，灵香，上好的灵香”
“北海进的法器，便宜又实惠”
“符箓打折卖了啊，都过来瞧瞧。”
这里是西海分舵和北海积香宗合力开办的坊市，如今的积香宗，也算在此间立足了。
坊市东街是专营各种香品的香市，但一座坊市除却灵香之外，还需其他货品充实，他们也不可能把所有钱都挣完。
李柃和玉琅山诸人商定七三对开，交叉持股的合作方式经营此间，共同攫取利润，也一起承担魔道反复的风险。
这和在北海之地独营香市，甚至反过来侵蚀北霄岛不少利益是截然不同的逻辑。
但即便是在北海，李柃与金钱会，飞舟会这些势力的合作也愈发密切。
因此，往来此间的修士们同样可以在香市之外看到宝材市场，法器市场，丹药市场，里面诸铺，各行各业都是各方豪强所设。
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之下，两地商货开始有所流通，彼此取长补短，很是充分利用了一把各自的资源。
而在本港凡民居所，也正举行着盛大的庆典。
“咚咚锵，咚咚咚锵”
锣鼓喧天之中，有人头上戴着凶神恶煞的面具，披着五颜六色的斗衣登场。
那是在扮演尸鬼，各种紫僵，白僵，绿僵，血怨，幽魂，令人眼花缭乱。
家家户户供案于前，焚香辟邪。
此间所焚多是唵叭香，和玄洲之地有所不同的原因，是当地多产此类原材，相较其他物美价廉。
游行的队伍每经一处，气氛就更浓几分，乃至于有擅长观风望气的修士暗藏观望，也忍不住为之而惊叹。
“此间民风气数竟然如此浓烈。”
“是啊，家家户户香火鼎盛，信仰不息，竟已形成足以辟除低阶尸鬼的结界”
“接连十年的推广，令得焚烧唵叭香的习惯化为民俗，也把相应的香魄和灵蕴发散到了此间大地的每一处，难怪冥宗邪修进来都得头疼”
以他们所见，这种香品只是凡香，难以对邪修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正如葱蒜辣椒之流，呛烈过甚，也要难以忍受。
连邪修自己也受不了，麾下所驭使的低阶尸鬼之类更加难以忍受。
“积香宗竟然利用这一点把邪修活动空间大幅缩减，当真不可思议”
这几名坐在街边酒楼喝酒议论的修士，都是一些炼气境的散修。
今日恰是一年之中阴气最重的中元节，昔年邪修趁此机会活动最频，执行一些沟通冥界，蓄养尸鬼的任务也最为便利。
老百姓们大量焚香，恰好中和了天地自然变化所生的阴煞，这就叫做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他们这些镇守者也得以轻松自在，不必像最初之时那样绷紧心弦。
“话说回来，前些年还能见到邪修心怀不甘，出来闹事，这些年几乎都销声匿迹了，冥宗应该是彻底放弃此地了吧”
说到冥宗，那些邪修们背后的支持者，众人的面色终于再也没有了此前的轻快。
然而很快就人道：“就算是冥宗，也得给李长老此前的举动吓坏吧”
众人闻言，尽皆赞同：“说得也是”
“积香宗虽然只是一个新崛的小道宗门，底蕴方面完全无法和那些庞然大物相提并论，但说到世俗经营，当真不输任何大宗。
他们竟然在短短月余之间，筹备超过百亿斤的粮食支援烟波国复又继续维持高强度的民生物资供应，硬生生的平息了冥宗造就的后续灾难”
单纯只是物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中过程展现出来的声势与魄力。
成千上万散修为其所用，商会各界唯命是从，不知道的人看了还要以为李柃不是北海的大长老，而是西海的大长老。
实际上，当李柃能够做到这些之后，离统治此间也不远了。
冥宗虽强，但是能够发动来此的修士其实是不多的。
廖廖百十邪修，各自为政，互不统属，一旦暴露就要遭到数倍十数倍自己的力量打击，活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最开始时，还有筑基层次的冥宗高手暗中活动，算准了强者视其如蟑螂，蚊子，看见了固然会一脚踩死，一巴掌拍死，但也没有兴趣钻进床底，桌底，爬上爬下，专门到处对付。
没有想到，这里的人不讲仙德，杀虫剂喷了一轮又一轮。
这个西海，实在没有办法呆了。
同一时间，当地镇守使，西海封家的封集德却是离开自家地盘，前往濑耳岛所在的香市。
他准备进献宝物。
当他被侍使引入正堂，见到执掌此间事务的姚灵仙后，不由得堆起笑容，参拜道：“见过姚长老。”
姚灵仙对此人有印象，知他是最近几年之间，从积香宗治下获得福地的新兴世家，封家的家主。
“道友此来何为呀”
封集德道：“我从银家原来掌控的地界发现灵香一品，特来敬献上使，若得垂青，当贡之”
“哦”听到有新发现的灵香，姚灵仙顿时来了兴趣。
旋即便见，封集德从囊中取出一方锦盒呈上。
这个锦盒里面所装，是一种形如雀卵，色颇淡白的香料。
姚灵仙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乃特遐香，焚之辟邪去秽，鬼魅避之”
封集德道：“我们封家所获之地，就是原来银家所拥有，多年清整，发现有一处小谷特产此物，特来告知贵宗，还望贵宗允我等以供应商身份加入香市”
姚灵仙道：“若是真有特产，自当接纳。”
封集德大喜，起身道：“谢姚长老。”
姚灵仙摆摆手，道：“你不必谢我，此乃我家祖师定下的规矩，各方附庸朝贡皆以灵峰出产和香品供奉为依据，不独以你封家特之。”
封集德点点头，心里却明白，自己封家连灵峰福地都是从李柃手里得到，今后要跟着谁走，自然不言而喻。
烟波国已经在事实上变成了积香宗的附庸，比封家强大得多的古家都要低伏做小，他们这些家族又能如何
当然，古家负有原罪，和他们这些拥有开辟之功的新兴家族自是有所不同的。
如今自家也就是缺个结丹修士了，一旦出了结丹，立马就能把古家地位取而代之
看着封集德喜滋滋离开，姚灵仙微微点头，心里也是颇为感慨。
“又一个资粮出产之地自投过来，师祖好手段”
不久之后，他回到内堂，以传讯法阵通知下去，准备派人前往封家进行实地考察，切实收录香料灵材出产之地，纳入香市体系。
这被各家称之为朝贡附庸体系，乃是香道借金钱过桥，通行各方的标准。
借此手段，香道以极快的速度扩张，又避免了过重的资产和因果的负担。
不过通知下去之后，姚灵仙和远在却罗仙府的聂英智联络，谈及此事，却又有另外的思量。
聂英智语重心长道：“灵仙啊，你师祖建立这一体系，不只为朝贡本身，镇守使本身也是相当重要的。
你要切实掌控好那些镇守势力，协调各方关系。”
姚灵仙道：“确实如此，这些年间，封赐各方，扶持大小家族入驻烟波国，把过往豪强取而代之，只为切实掌控此间的修仙界
而这一切，实质上都是在效仿大乾，以道天地人之法建立起地面上的统治”
聂英智道：“不错，师尊始终认为，地面上的修仙界是存在固有缺陷的，尤其是在面对魔道邪修袭击，祸乱世间之时，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而等到时局有变，只能听之任之
镇守使体系，就是把守土之责落实地方豪强，令得各方有治。
当然，更深的意图，是交好玄洲三宗，乃至三宗背后的天庭
如今民间焚香习俗盛行，转而化之，立刻就是香火洪流，那些镇守使则随时可以转变成为监察人间的王朝或者地祇
这是什么这是无缝接入大乾朝统治的数亿人口，万余里疆土啊，还有大量可供转化天神地祇的修士。
这些都将会是我们和天庭谈判的筹码，也是对抗魔道，拿稳此间的筹码”
姚灵仙听到这里，再次点头，愈发为师祖的高瞻远瞩所折服。
“我曾闻，炼一器者为匠，掌一术者为师，立一道者，方能为宗
如今看来，祖师不愧为祖师，实乃我香道大宗师是也”
聂英智笑了笑，道：“你心里清楚这些就好，师尊始终没有把你当外人，调动你往西海，让你执掌烟波国，也给你大展宏图的机会，你要切实经营好那边的地盘，好为将来与天庭交接做准备”
姚灵仙如今在宗内地位不低，也知道聂英智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不由问道：“我们真的要全面倒向天庭吗”
聂英智意味深长道：“你如今就在烟波国，难道没有看到那几个家族的下场”
姚灵仙道：“看到了。”
那几个家族也是拥有结丹修士的，魔道一来，照样随风而倒。
聂英智轻叹一声，道：“说实话，香道至此仍是小道，本宗至此仍是小宗，根本不可能对抗冥宗的。
至今北海一切安好，但什么时候变乱不得而知，西海就是我们的藩篱，玄洲就是我们的退路，抱紧天庭大腿是师尊心目中的未来大略，这无需讳言。”
“灵仙明白。”姚灵仙并没有意外，甚至非常理解。
时势如此，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不过，鸡蛋全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真的好么
这是他担忧的一点。
忽的，姚灵仙面色微异。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香道也并不是全部鸡蛋都在同一个篮子里的。
积香宗固然是准备全面倒向正道，投靠天庭没错。
但事实上，有那么一个被有意无意忽略掉的人，他是叛出了宗门的
不会从那个时候开始，祖师爷就在下大棋吧
姚灵仙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此刻，正在被姚灵仙所念叨的李柃，却是正在水魔宫深处采摘灵仙。
“十年栽培，十年守望，终得收成
终于得机，亲眼看见空谷幽兰成熟了”
李柃身影缥缈，踏立在虚空中，看着一朵又一朵空谷幽兰如同蒲公英飘起，顺风飞行在此方洞天中，整个干枯河床上，都呈现出一种梦幻的朦胧幽光。
这是一种偏向于精神层面的奇异灵香，能羽化一切，寄托虚空。
当中所蕴含的浮香若幻的法则之力，就是难以为人所察见的原因。
这十年间，李柃对此进行了更进一步的总结，发现其香魄实质是一种非常细小的微光，也可以说是希夷层次的灵性。
这可以自由穿梭于虚空，躲避一切普通聻灵，鬼灵，精神力量的感知。
只有同样入微，洞察虚空真意，才能触及它。
李柃的闻香天赋，恰好就是这种洞察力。
他耗费一番心神，将这一批成熟的足足八株空谷幽兰采摘下来，转眼功夫，便悉数融为流光，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玄元真水当中。
纯正幽兰香，制成。
不过单纯萃取而来的原汁，常难发挥效用，李柃曾经见兰而悟，从中品味真意，也不再需要借其证悟。
如今他更希望的，是发掘其他用法。
当下再次通过香魄配比调和，与其他种种香品混合，尝试起来。
一番废寝忘食的试验之后，李柃发现，其与神精香一类香品相性最佳，得其作为催化剂，能以急速发散的特性激活精神，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大的神念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