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中，宝船上，李柃阅览书信，沉吟良久。
这一次他离开玄洲，只是由明转暗，暂时避过道籍司的视线而已。
因为自己曾经服食过龙魂果，也知玄天道尊布局波及天下，即便没有心思介入其中，也只能顺应大势参与进去。
这已经不是他一家两家的事情，而是各方修士共同参与的大局。
李柃轻叹：“终究还是要为香道谋，不能像个小工匠那样被大能高手养起来，天天为他们炼香制香呀。”
他此刻所读的是阴长明借助隐秘渠道送来的密函，里面提及了寻龙会和麾下势力所需的不少资粮和交易意向。
对方开出的价格让他这个见惯财富的一方巨头都感到心动，而这些都将可以转化成为香道发展的助力，也将会是自己成就大能高手的助力。
李柃想要成就的是香祖而不是香匠，更加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普通工匠永远只能受制于人，自己要成为门下弟子的支柱，才能争取应得的权利。
这一次的玄洲之旅，让他隐约看到了几分机缘，无论对香道还是对自己，都算是有机可乘。
“李长老，离门主来了。”
就在这时，房门外有人敲响了门，轻声禀报道。
李柃道：“进来。”
离膺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师尊。”
李柃道：“离膺，你来了。”
离膺道：“师尊有召，我第一时间就放下手头之事赶来了，不知有何吩咐。”
李柃把手中的信放在桌上，示意道：“你先看看这封信吧，看完之后就明白了。”
离膺拿起信看了看，渐渐露出讶异的表情。
“寻龙会，大乾朝，魔道，叛军”
李柃道：“我辈终究是旁门修士，若非世道开明，说不定被抓起来关在作坊里面天天炼香制香才是下场，如今这般局面，乃是得了时代发展之利。
然而古往今来，弱肉强食的本质都没有发生改变，小至个人，大至宗门，道途，都要为自己谋。
我们要掌控自身命运，就不得不更加积极主动，参与到诸多纷争之中，这次让你的师弟上岸传道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离膺点点头，他当然明白，李柃所指的是像前些年头那样，前有海盗后有商会的各种剥削。
香道是有用的道途，但是有用并不意味着就能自立，别人要来巧取，要来豪夺，要把你化作奴工，你没有实力的话就根本无法反抗。
离膺由衷说道：“好在如今形势大不相同，师尊已经找机会为香道撑起了一片天。”
李柃道：“我是拥有了一定话语权不错，但却仅限于北海地界，其实眼下各方看似对我礼遇有加，但若碰到什么蛮不讲理的前辈高人，仍然还是毫无办法。
当今的时代，早就没有了把人抓起来关进小黑屋天天炼丹的野蛮之事，但旁门之兴，绝非一蹴而就，过去还是曾经发生过的。
这一切，都足以引以为戒。”
离膺若有所思道：“那，师尊想让我做些什么”
李柃道：“你师弟如今已经是越王赵崆的座上宾，迟早能够在大乾朝有一席之地，但我们也不能保证大乾就一定能够笑到最后，所以我打算让你与寻龙会接触，在他们那边传我香道，未来若有机会，再向其他洲陆推进。
假以时日，四海十洲皆有香道，而且都能发展到北海这般的地步，便算是真正的大兴了。”
离膺道：“弟子明白了，不过若真如此，会不会影响师弟那边”
李柃道：“影响当然会有影响，也不用指望大乾朝又聋又瞎，不知我们私底下的动作，但既然他们需要我道，那就必须得继续用下去。
我担心的反而是由此而造成的香道分裂，以后各洲都有自己的香道宗门，如同当今的器道与丹道
不过到那时候，我等都早就已经作古，也管不了那么多啦，而且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将来未必不会有人精通所有流派，重新把香道整合起来。”
离膺点了点头：“我等这一代人的使命是道传天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离膺离开之后，李柃起身来到外面，只见兔妖白小环正提着一桶水，用小勺给栽种在船上的花卉浇灌。
这是盆栽的灵根，照顾好了能够长出奇花，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用，都是用来欣赏的品种。
李柃对这种东西不太上心，没有想到白小环还照顾上了。
“老爷。”白小环耳朵动了动，听到李柃的脚步声后回过头来，连忙行礼道。
李柃道：“又没有人叫你干这些活，怎么老是闲不下来我教给你的那些都掌握了吗”
白小环苦恼道：“我一点都听不懂，什么五行，阴阳还是浇花种菜简单。”
她是粗使丫鬟出身，不像宗门里面的那些精英之才，自幼就接受多年专门教育，打下坚实基础。
而且妖族上进多赖血脉，天赋所赐的特质远比后天学习影响更大，化形果所赐予她的，是源自于玄洲大地的灵蕴，这东西就像是以前吃下龙魂果获得的控水之力，比绝大多数的低阶神通都好用多了。
李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对她颇为看重，毕竟那些化形果不是白吃的。
但是奈何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宁可把时间精力都花在这些事情上面。
“算了，随便你吧。”
李柃也没有多说什么，打算顺其自然，毕竟筑基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强求的。
此后接连一段时日，李柃都在密切关注越州那边的香道发展。
时间逐渐翻过了新的一本日历，来到积香七十一年。
朱利生回禀说，除瘴香的生产已经步入正轨，更有清凉油，六仙花露水适配越州之物不断改良，广受当地生灵喜爱。
这是不分阵营，种族，所属的好物，因为越州之地多山多林，蚊虫非常厉害，一些甚至得了灵蕴，成为非凡物种，连修士都要谈之色变。
用上这些东西，虽然不见得能够毒杀，但却有着化香为臭的功效，能够有效驱赶。
“这些东西的单价并不高，但却胜在贴近生活，能够大量运用，哪怕卖个一二符钱，积少成多之下也很可观。
而且这对越州的凡民而言都是有用的，一些富庶之家，总能凑得出这笔钱。”
朱利生在信中如是说道。
“师尊曾教我等，凡民和修士之间并非泾渭分明，高阶修士要搜集资粮，又懒得自己打理，手底下总会有一些弟子或者血脉子孙之流代劳。
而地方上的豪强地主之流，也多是那些没有上进希望的炼气修士所繁衍。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总会有那么一两件灵材甚至法器打底。
甚至就连普通凡民，倘若凑得出那么几两金银，也是可以兑换符钱的”
这个世界的灵石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灵晶和灵玉才是，所以黄白之物兑换个几符钱，买上一二丹药，符箓也是可行的，只是多为山野散修粗制滥造，没有什么大用而已。
这些散落在民间，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沉淀下来，只是一直以来，很少为修士所重视，收集起来也要费时费力，成本远比付出还大。
但若借助这些实用香品，就能令得其自己汇聚，重新流通到宗门的领域。
再退一万步来说，如今香道要在岸上发展，要在各地置地，雇佣杂役之流，也有可能用到世俗的财富。
因此发展这些东西，好处是非常大的。
朱利生显然已经深得李柃真传，正在想办法挖掘其中潜力，为香道开辟新的市场。
李柃颇感欣慰，回信让朱利生等人再接再厉，秉持自己的实用之道继续发展。
在这同时，他也把朱利生遇到的一些难处提炼出来，准备带回北海，征募各方高手进行解决。
越州府，古越城中，传香道朱利生等人亦在商讨香道发展诸事。
弟子道：“门主，此刻各地工坊，香坊，商行俱皆都已步入正轨，当地招募的学徒亦开始传法授艺，并开始利用熏香入味之法与军中锻体之法结合，寻找本土化的转变之道，但唯一点，前段时日越王所提难题，仍然还是束手无策。”
朱利生道：“哦你所知的是越州之地水源险恶，多有生蛊的那件事情吗”
弟子道：“不错，正是那件事情”
朱利生闻言，不禁站了起来，踱步数圈，面露沉思之色。
“当地之人称之为生蛊者，本质其实是一种寄生虫，本身也不难对付，越王和朝廷百官，以及豪强富翁们早就已经自行解决，但多都用上了灵材和法术，不可能在广大军民之中推广。
因此越州之地虽然也有好山好水，但却很难化为良田，大军行走在外，也多要沿着特定水脉而动，一旦离开固定的水脉，就无法得到安全的水源。
妖族与大乾朝多年交战，掌握了相应情报，早就知道在固定的地点设置关隘，严防死守，修士还可以突破这些防御，普通军民却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修士又容易被地脉龙气压制，要破妖国气运，非得夺其地，杀其民，这当中还涉及到杀生的因果，非得靠着大军征伐不可”
弟子道：“是啊，解决这些问题，越州就能从蛮荒之地转变成为上好的鱼米之乡。
如若说现在的越州是穷山恶水，穷尽一州之力也只能养活数亿人口，开发出良田，安全水源之后，暴涨至十余亿，数十上百亿，那是何等的力量，我香道一方所能得到的，又是何等的利益”
朱利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凡俗战乱灾荒频发，像玄辛国那时，洲内一隅都有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凡民在同一场洪灾之中死亡，平均寿命极低，但光凭着那么大的土地，发展出来的生产力也理应轻松养活数亿人口。
推及至玄洲方圆百万里，发展潜力堪称恐怖，无论对三宗，还是对魔道，商会，对香道，都是巨大的市场和宝库。
他是李柃的真传弟子，理念的继承者，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这件事情，对于越王而言不过病急乱投医，尝试推给我们求解，但对我等而言，不失为一大机缘。
最好是要有解法”
当下传令诸弟子着力研发相应香品，与此同时，再次去信李柃，试图从师尊那里得到帮助。
结果这一次，未得李柃之处回复，便有传香道弟子发现当地有种生物极似香道大典之中所曾提及的水麝。
而李柃所撰之典，又是引申酉阳杂俎，言其脐中皆水，沥一滴於斗水中，用洒衣物，其香不歇。
古人认为，麝香不可近鼻，有白虫入脑，使人患癞，久带其香也会使人患上异疾。
这恰好就是医治生蛊之病的良药，当地医师也多有用其入药，只是未尽其功。
朱利生和门下弟子研究之后认为，他们已经把握到其中要领，但却缺乏一种类似“焚香”的手段将其催发出来，洒在水中借以扩散。
如若说香道诸法的本质都是香魄借风扩散，是气体分子运动的领域，传入心灵，感召香念，则为逆风之香，是唯心精神的变化。
这入水，则是溶剂和液体分子运动的领域。
虽然香道也有香水的分类，李柃同样有所涉略，但却还真的未曾在此多作探索，此前也只有蔷薇露，香茶饮寥寥数品归在此类。
这是一个大有可为的领域，为此，就连李柃得知他们进展，都投以了高度的关注。
不多时，又有好消息传来，朱利生等人凭借李柃香道根本的香魄理论，推导出一种滴露型香精，能以一滴入水，借液体扩散。
此香闻之无味，但是稀释之后，尝起来甘甜可口，是谓之甘泉香。
从理论上来说，它能有效杀死水中蕴藏的生蛊和各类病菌，效果犹胜煮沸杀毒，如此一来，即便在林间溪流，泉涧取水，洗浴，又或者更重要的，在水田之中劳作，也能确保安全无虞了。
几经推算，设想成立，当下以极高的效率开始进行研发。
香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