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和鬼婴互挠的时候,严玖肉体所在的诊所正遭遇着已经上了新闻直播头条的雷击。
附近的居民纷纷微博吐槽:到底是何方妖孽在渡劫?当然也有感叹上世纪的建筑质量简直良心的人,你看那雷,都快把地皮劈焦了,那栋德式小洋楼还是屹立不倒。
他们哪里知道,这种九天神雷劈的不是房子,而是各方前来迎接鬼婴诞生的妖魔鬼怪。
在这个漆黑的雨夜,诊所外已经爬满了各种形态年份吨位的鬼怪,方天晴和方世年正在护送严玖,无法抽身,便是乔远率领着方家天师们召唤神雷来防御它们的冲击。
鬼婴一旦出世,就等于有了鬼王,对人间来说绝对是场灾难。
此刻,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胆小畏缩的少年身上,这种重担是严玖从来都不敢想的,哪怕是现在,他跟鬼婴拔河一样纠缠着要前进,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此次任务中的重要性。
鬼婴身材比一般婴儿要大许多,严玖在身材上的优势被鬼婴的力量完全压制。扭打了一阵,严玖就被鬼婴拖着往回爬……
羞耻呼!
严玖又羞又恼,抓着鬼婴小腿的手死都不放开,鬼婴似乎嫌弃这个巨大的拖油瓶,对着他就吼叫了一声。
黑色的河水瞬间沸腾起来。那些曾在里面翻滚的亡魂像是闻到了唐僧肉的香味,争先恐后地从河里露出脑袋,急切地寻找着香味的来源。
这时候,方世年他们的护法就显得尤为重要,如果法力稍有减弱,这些亡魂就会发现岸边的严玖。
即使有后盾,四面楚歌的感觉仍然非常糟糕。严玖强撑了许久的胆子终于撑裂,他一巴掌狠狠拍开回头撕咬自己的鬼东西,眼泪鼻涕一起横飞地哭号:“去你大爷!咬我?我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拖着你一起!呜呜呜……”在对上那双没有眼白,神情阴森诡异的小脸后,他崩溃地开始哭号:“救命!救命啊啊啊!我不干了!呜呜呜……白无常大人!乔远!呜呜呜……救命啊啊啊……”
也许是经常干嚎练出了铁肺,他的求救竟然盖过了鬼婴的吼叫,黑河翻滚得更加厉害,只是这一回,一座石桥慢慢从浓雾中浮现,严玖欣喜的看到桥上还站着一个人。
这种时候,他已经忘了研究那人是否就是上次指使河中亡魂扑向自己的家伙,刚要开口求助,就听到幽幽的一声“咦”,然后石桥又慢慢消失在浓雾里。
“……”你是走错片场了吗?!
严玖悲愤交加,对着桥消失的方向怒吼:“你们地府的鬼差,连我这种胆小鬼都不如!”
久久没有回音,他的眼泪鼻涕都快流到了一起:“我讨厌你们……我讨厌阴阳眼……我不要做了……”
让他痛哭的不仅仅是孤身一人的恐惧,还有怨气勾起的各种负面情绪。
越强大的厉鬼,他的怨气越能勾起人的心灵伤痕。
失去挚爱的外婆外公的回忆,从小被排斥被孤立的回忆,生病时家里连杯热水都没有的回忆,被所有人嘲笑是废物的回忆,这样的痛苦被血淋淋地挖出来,重新体验一遍,谁又能承受得住?
他才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半成年男孩。
严玖哭得全身痉挛,却始终不忘紧紧抱着鬼婴。
产房里,沈郁陶发现严玖身体开始颤抖,连忙告知众人。
方世年和方天晴的表情都很凝重,他们已经感到维系着人间和阴间的那条路,开始扭曲。
一旦路消失,严玖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放他妈的狗屁!”正在中场休息的暴怒的乔远抽出刀,一刀划开手上的绷带,划破手掌心,从手心吸了口鲜血,又灌了一口放了符灰的水,将混合了符灰和手心血的水,嘴对嘴地喂进严玖的口中。
这个吻实在是太一气呵成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以至于连乔夏都没意识到,无论动作有什么意义,这始终……都是个吻。
以血激活的符水终于镇住了严玖的心神,隔着阴阳,他居然都好像听到了乔远不满的呵斥声。
“……乔远……”严玖吸吸鼻子,还是很想哭。但这一回,是感觉到力量的哭。
喂过符水的乔远扯开所有阻碍自己施法的绷带,一张张符纸在他快速的念咒声中炸开,焚烧成灰,落在地上,形成一个新的法阵。
震惊过后的方家众人再一次聚精会神,与鬼婴对抗。
严玖感觉到自己脑袋清醒了许多。
他猛地站起来,用力地拖着仍在挣扎的鬼婴朝河边走,边走边吼:“鬼差呢?有鬼吗?有鬼差吗?”
这一次,不知是不是他之前的愤怒起了作用,河对岸再次出现两个身影。
黑白二色的对比,在浓雾中尤为易辨,严玖欣喜若狂:“白无常!”
虽然黑白无常同时出现,但严玖只与那温和的白无常相熟,冷漠寡言的黑无常他连对视一眼都做不到,更别说直白的喊他的名字。
“为何又是你一人前来?”白无常被河里的景象吓了一跳,“哎呀,这种角色你也敢一个人送上路。”
“白大人,求你帮个忙……”严玖远远地求助。
“啧啧,我助你过河很容易,但那家伙是过不来的。唯有你亲自带着他过了河,才能渡净身上的罪孽。”白无常叹道,“你加油吧。”
严玖一愣,抓着鬼婴的手松了下。鬼婴趁着这个机会,竟挣脱他的束缚,想要往回爬。
“不许跑!”好不容易才把这鬼东西送到这里来,严玖说什么都不想放弃,硬着头皮又抓了回来。
明明只要降生人间就可以呼风唤雨,连道行深厚的天师都对他无可奈何的鬼婴,竟然任由这个胆小鬼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看到这一幕的白无常倒吸一口凉气,在黑无常耳边低声说:“前段时间方家不是才说这家伙是瑕疵品么?我也去亲测了,那位据说是正牌方家引路人的小鬼确实要比这家伙资质好,不过,眼下看来,方世年怕是要纠结了。”
“他并不是瑕疵品。”黑无常听完,只说了这么一句。
白无常大吃一惊。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如果才是真正的引路人,那他收了方家这么多的钱,难道都要退回去不成?
这小鬼吝啬得只有逢年过节才给自己烧一包纸钱好吗!
正想继续追问黑无常,就看到那个从前只会缩在角落里装鹌鹑的男孩,硬生生地将普通鬼差都不敢接手的鬼婴扛在肩上,一边吸鼻涕一边淌水过河。
河里的亡魂们被他身上的香气刺激得更加欢腾,可严玖周围的保护罩又牢不可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跟鬼婴你咬我我打你的纠缠中过了河。
严玖早就筋疲力尽。
灵力不足的他能撑到现在,全靠着乔远用嘴喂进来的掌心血。
这种法术并非只有乔远能做,但现场能轻易选择折损阳寿的法术的人,也只有乔远这种视生命如儿戏的家伙。
当严玖再次睁开眼时,乔远已经昏睡过去。
伤痕累累的身体,过度消耗的灵力,甚至是无法挽回的福寿,这都是乔远为了严玖受的罪。
乔夏却在那家伙睡着后的脸上,找到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