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献颅南斗天,寿光几寸分六元。”
“献一道紫府命,正合南斗延命宝光法禁一十二层!”
“筑得紫府道基后,才能掣水火炼度幽天亡魂,反哺南斗延命宝灯,在那之前,恐怕还得是以献祭南斗为主?”
昏暗的舱室内,只见黎卿提着一盏南斗延命琼华宝灯,冷白灯烛,似是雾光斑驳,六十九道法禁以不可思议的异像显化而出,一如南斗宫中五十二元辰,上合天心,下匿道机,望之便不似人间物。
桌上那尊紫府道人的颅骷惨白萧瑟,此刻已再无半分血肉,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前方,四侧正有纸烛六尊,原始荒怖的气机仍有些许残留。
《南斗延命经》出自谶命一脉,严格来说,这并不属五方仙道。
然其主旨长生不死,神明而寿,以河洛星罗,掌御圣言,借天意为刀,窃寿斩命禳驭诛邪。
虽非道学,却含仙理,囫囵也可算作“神仙一道”……
且两步拉开舱门,黎卿绕开地上的无头血尸,右手一摄,自那无面猖的双臂之间,将贯穿那双鬼手的五枚秽道法锥取下。
这尊无面纸猖,祭鬼手,负符图,历来是黎卿最值得信赖的几尊猖神之一。
取下那五枚法锥,黎卿自袖中捏碎一颗冥珠,以玄阴一炁抟炼数番后,直接将其赐予无面猖,壮其阴气。
便在此刻,舱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两名衣袍上满载血迹与焦痕褶皱的豪侠修士匆匆走来,一者横刀、一者掣锤,期间惊异至极,未料到这般快这边就没动静了?
但二人脚步不停,手中各自掐着一枚符箓,起身上前,正欲要一探究竟,看看那黎道人如何了个情况!
这支船队与其他的游商匪修不同,上到游侠修士,下到裴家道兵,皆是那裴九庄中养了多年的。
养士一甲子,在凡俗中都传续了三代往上,有不少都算是半个家生子了,既是利益悠关,又有恩情将报,定然是得争个死活。
下方十数名匪修上船,虽多是练气上品,也叫他等付出不了不小的代价,但上下两百来人齐心,并未费太多功夫将他等乱刀剁了去。
两人一左一右贴在舱外两侧,法器祭起,纵如燕子跃雀,才刚刚一个跟斗翻进去,十来道阴冷的视线就齐齐落在二人身上。
这可直吓得二人手上符箓骤引,就要动手,便在此刻,二人又在见到那提起宝灯的黎卿,心头骤感不妙!
轰隆隆……
果然,两道爆炸齐齐在那第二层船舱中响起,火气伴随的黑烟与气浪滚滚散开,主甲板上收拾着残藉的豪侠道兵齐齐抬起头来,虬龙盘空,一个俯身又是落了下来。
焦黑的船舱中,唯见两尊六甲行猖突然地出现在了两名豪侠身后,只各自按住二人肩膀后,直接连带着二人迅速地遁入了地底,待到躲过那道火符爆炸,直至硝烟散尽后,四道身形在才从从焦黑的船舱地面上缓缓升起。
此术一如游尸遁走,行猖挪移,亦是妙法!
“这边已然无碍,甲板上处置完如何了?”
黎卿未责备二人,只右手一翻,将那盏南斗延命宝灯收起,周身天府玄元之气流转,也不甚在意那两道火符炸开后的余烟,缓缓地绕过那道豁口,往舱外甲板上去。
六丁六甲诸猖随身,出得甲板,那尊停靠在一角的王辇迅速的收回,化作玩物大小落于黎卿掌心。
两名豪侠正疑惑间,骤然望见地上那具熏得焦黑的无头尸骨,其上紫府的法力尚且还残留着。
方才还威势无两的紫府道人此刻已为剥皮、断头,惨死当场,两位豪侠心头暴跳,胆寒至极。
但此时此刻,这黎君手段如此凶残,两人却是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也管不了太多了,快步便跟了上去。
“黎君,船上的儿郎们伤亡很重,加上坠海的、身死的,有三十七人殒命!”
“船首断裂,不知还能航行多远,两位老爷又……”
这支乘白浪蛟来的先登队伍就有一尊紫府领衔,可后面还不知晓有什么人呢?两位船尊入得海上,便见那方海面都风急雨晦,雷霆震响,想来也难以脱身。
若非黎君在此,他等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贫道也不善水法海斗,你等可能唤得动那管船尊的驭兽‘大福’?”
“且让那龙鲸将你我送至离墟岸上,再让它掉头回来接应二位船尊。”
“事因皆由这满船珍宝而起,总不能叫那匪修得逞了!”
黎卿眉头舒展,感受着海上那正在交锋的五六道冲天气息,当即开口道。
同时,那甲子玲珑猖的云雨法蜮再次扩大,将整座楼船包裹起来,堵住那破碎裂口,防住海水倒灌,但若要速离此处,也只能等旁侧海上的龙鲸与白蛟厮斗出胜负来了!
几名豪侠闻得此言,心头俱沉,犹豫了一瞬后,亦是知晓黎卿之言是最好的做法了。
他们留在海上帮不了两位船尊,尽早离去为妙。
“我来!”
那小名叫做裴三儿的豪侠,略一拱手,也不拖沓,一个翻身跳下甲板,再快步登上船首,也不惧那起伏汹涌的浪头,扶在那栏杆上便是吹起一道鸣哨来。
“大福!大福。”
“别管那家伙了,先带我们离开这里,回来再帮管尊!”
那霸海龙鲸的进食多由他等几人伺候,相应的,管道人不在,他等亦是能浅浅指挥的动那头巨兽。
十数里外的浪头里,那白浪蛟龙鳞撕裂,半条蛟尾生生被那龙鲸咬断,猩血染红了大片水域,此刻它正在这巨兽身下剧烈挣扎着。
白浪蛟与这霸海龙鱼龙躯长度仿若,蛟身修长,优美无疑。可那霸海龙鱼乃是龙种与云鲸的后裔,虽龙身长度仿若,但那恐怖的体型却是相比白蛟的数倍之大了。
真正血斗起来,多花些时间,它甚至能撕吞了这头白浪蛟!
然而,此刻遭到那裴三儿呼唤,这龙鲸竖瞳中闪过丝丝挣扎与暴虐,唯见龙目紧缩,这龙鲸一个纵身下潜,掀起滔天巨浪,借由那万顷水势兜头冲出,一口咬在那白蛟的三寸脊背上,暴虐的龙鲸悍首左右晃动,一面撕裂其脊椎,一面强行将其叼着就往回赶……
两百里外,裴九仗剑与管道人并肩立于海面之上。
那东海的两名紫府,此刻一死一伤。
吕道人冷然望着那裴九,又是恨恨地瞥了身后诸匪修一眼。
好个汪老鬼,这是将我等兄弟当作他麾下的工具用了?
这两名东海出身的散修道人前脚百般规劝,又入那黑船上为这“汪侯”讨面子,下一刻便被他等生生绝了后路。
真是好一道毒计!
“哎呀,贤弟,吕贤弟啊?”
“好一个裴道人,好一个恶道人,哥哥我晚来一步了。”
两枚混圆宝珠从天而降,裴九只仓促接上两击,便被震的连连后退,万万难挡那般覆海巨力。
伴着一道自责长叹之声,那“汪侯”踏着云光落在海面之上。
他临阵反悔,决心强夺了那一船宝物是真的,可此时的悔意也是真的。
那吕、马二道人总是想要在东海留一条后路,还时时表露,这让其他绑死在船上,无了立足之地的兄弟会怎么想?
汪侯也只是想叫这二人露个脸背个锅,好叫东海羊氏迁怒两人,让二人安心待在船上为他所用。
可他怎料到,这眨眼间,那马道人便被裴九掣剑引雷法打穿了胸膛,吕道人亦是受创颇深!
一名紫府的殒命,可真是令他极为心疼的……
于是含怒之下,这蕴养出了微弱法意、已经开始半出阴神的荡海将军连祭数法,正正将裴九打的连连后退。
两枚浑圆宝珠,一珠便承一江之力,与那雷剑连碰三轮,直教那雷光都被打灭了来。
“你这泼道,杀吾麾属,伤吾贤弟。”
“老夫今日定要取你首级!”
五座楼船拥趸着那飞舟靠近,汪侯凌空踏在穹空之上,浑重法意落在裴、管二道头顶,其言也,发乎于心,杀机显化,竟是要真将二人镇杀在此。
诸楼船上,兵马齐声呼啸,势若崩雷。
“汪老鬼!裴某识得你。”
“我这航线拜的是朝江府太玄门,谋的是东海羊氏到那离墟洲的货物,你想要破规矩,动手就是。”
裴九冷笑一声,直呼其名。将那雷剑一甩,周身再度覆上一层暴虐的雷霆,并足踩在海面上如履平地一般。
然举掌之间,亦是有一张雷公牌位自掌心升起,通体乌木制的雷牌,篆上雷公脸,恶煞貌,乃是他那法脉中流传的顶级镇物。
虽说不敢与那汪道人角力,但,若是拼死一战未必不能将这五路楼船、两千兵马齐齐覆灭于海上。
他倒要看看,这匪修头子真有几分能耐?看看是要他一船货物,还是要麾下的班底?
管道人腾空在侧,眉首深锁,为那裴九看住了后背。且在此刻,青蜂鸟豢灵遮天蔽日地散开,将将有数千道的蜂鸟灵弥漫海上。
他能感知到龙鲸那面的情况,似是离了险境?
裴九有那引雷法脉的一道镇器在身,若是霸海龙鲸在此,他等三人能凑得出两尊比拟紫府上基的战力,当是退走无忧。
此刻却是也不顾那么多了,算计着那楼船走远了去,魂念一招,管道人便要将龙鲸唤回来!
同时,管道人面色微妙地观摩着距离不远处群蛟乱斗。
“那群蛟龙只怕是已经被此处的战斗吸引了,或是可设法借其脱身?”
正对峙思索之间。
飞舟上一名苍服老叟却是掌托罗盘水镜,匆匆飞遁了下来,走到那几名匪修道人身侧,压低了声音道:
“侯爷,光头那边恐怕出事了,白蛟的命牌就在盏茶前,裂了!”
此言却是让这周遭的道人眉头齐齐蹙结了起来,马道人、白浪蛟、许光头……
应当不至于连损三道紫府战力吧?
然那汪侯听后,却是气极反笑。
“哈哈哈哈!”
“常听说外海来往的强人比之东海还要横,看来,果真是有些东西啊。”
“诸位,看到了吧?若此方的紫府皆是这种货色,想要立足一方,就得比他们狠、比他们凶。”
“都给本将拿出你们的本事来,谁要是掉链子,老子宰了他!”
这汪侯摇头大笑,但那笑意却是越笑越显狰狞,直至最后一句警告之时,恐怖的杀意弥漫出来。
老子手下都是什么货色?怪不得被那豢龙君连家业岛基都覆灭了,连追一艘远遁的楼船都能办砸了。
废物!全是废物!
见得汪侯怒目,众人哪里还敢耍小心思?大大小小的道人匪修齐齐祭起宝光,痛下杀手。
他等可不管什么斗法不斗法,齐拥而上,且湮杀一轮再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