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相抵
以命相抵
首辅的意思非常明显，让皇帝不管是不是打算过继，应该早点准备起来。
就算未来真的生出儿子来，现在培养出来的孩子们也可以作为贤臣，以期辅佐未来太子。
这个道理，皇帝自然是懂的，但皇帝一直没有行动，皆是因为不想传达出这样的信号来。
明面上是培养宗室，但实际上谁都清楚，这是作为太子预备役。
太子作为国本，不可轻言废立，皇帝也怕这些宗室子弟会生出不该有的妄想来，到时事情变得无法收拾。
如今首辅言辞恳切，满心满眼全都是为了皇帝好。
他们君臣多年，是有一股默契在，首辅也早早就得了皇帝的荣恩，许他未来配享太庙。
皇帝也不能不重视他的建议，此时只能说道：“爱卿放心，朕必定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原本朕打算好好考察宗室内十岁以下的儿童，如今看来，大可以多请几位老师，将这群孩童聚集在一处，优中择优。”
首辅也并非一定要皇帝现在就将人选定下来，只要皇帝有这样的打算就行。
老头子很是松一口气。
皇帝又说：“若是在宫墙之内，择一处开办学堂，爱卿可愿意，担任第一位老师呢？”
首辅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皇帝继续说道：“这些孩子，当中优秀者，朕就算不选为储君，未来也会给他们一个好的前程。”
首辅更加放心了。
等到首辅离开之后，皇帝坐在椅子上，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还记得年幼时，自己就跟在父皇身后学习政事，那时候这个宫殿似乎没有像现在这么冷清。
先帝孩子也少，除了他和长公主，只有另外两个姐姐，他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太后也被扶为皇后。
他以为自己肯定不会像先帝那样，哪知道甚至还不如先帝。
皇帝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一眼钱荣盛，说道：“去翰林院，召顾明达。”
顾明达如今在翰林院里事情说不上多忙，也说不上多闲，他不是孙家兴，没那么容易就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翰林院的同僚中确实有难缠的，但顾明达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底层的人不会比这些人更容易对付。
他进翰林院不过几日，同僚们就知道这个出身贫寒的顾明达，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顾明达也不是偷懒的人，所以如今每日要处理的公务，都在他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
钱荣盛的到来，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中，瞬间将原本安静的翰林院搅浑了。
顾明达离开后，一群翰林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也不知陛下召见他是为了做什么。”有同僚小声询问道。也有人入翰林院多年，都未曾见到皇帝一面，此时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咱们状元爷就是好福气呀，这才进翰林院几天，就被陛下单独召见，眼见着就要飞黄腾达了！只是说起来，孙大人和顾大人关系最好，这种被皇上召见的好事，怎么顾大人不知道多提一下孙大人？”
旁边的孙家兴侧头看了这说话酸人一眼，说道：“我为何要让他多提我？大丈夫生于世间，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立足不行吗？难道非要让旁人拉扯？”
酸人听到这话，万万没想到孙家兴会是这样的回答，顿时衬托得他跟小丑一样，气得当场吹鼻子瞪眼。
孙家兴没有过多纠结这事，转头继续去忙自己的。
其他人见有人碰壁，原本想要说出口的挑拨之语，顿时咽了下去。
倒是和顾明达同科考中的榜眼，左右看了看，悄悄追上那恼羞成怒的酸人，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许久，旁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顾明达丝毫不知身后的算计，跟在钱荣盛身后进殿拜见皇帝。
“起来吧。”皇帝随口说道。
顾明达站在原处，皇帝没开口，他也没有主动问询，而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皇帝看着顾明达站在那里，身姿俊逸挺拔，好像是一棵巍然不动的白杨，都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
“顾爱卿，可知朕今日唤了你来，是为何意？”
顾明达自然摇头拱手：“微臣愚钝，恳请陛下明示。”
皇帝冷笑一声，说道：“顾爱卿养的好女儿，朕的后宫都快被她给掀翻了！”
顾明达听到这话，顿时满脸担忧之色，说道：“陛下，小女顽劣，若有后果，微臣愿意一力承担，恳请陛下饶恕小女的罪过，放她出宫。”
皇帝也没想到顾明达是这反应，随口说道：“承担？爱卿若真要承担，只怕你这官也做到头了。”
顾明达辛辛苦苦做官，听到这话，却仍然坚持：“只要能换得女儿平安，微臣这官不做也罢。”
顾明达心下却更加担心妞妞的处境，他没觉得皇帝是在开玩笑，反而觉得宫禁森严，妞妞只怕受了极大的委屈。
皇帝深深地看了顾明达一眼，紧接着说道：“朕听闻这孩子并非顾爱卿亲女，一个顽劣之女，爱卿是国之栋梁，何必为了一个养女，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顾明达却依旧不改主意，说道：“陛下，圣人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微臣虽不知道女儿在后宫究竟做了什么措施，但养不教父之过，都是微臣为臣教导好她，微臣因此罢官，也是微臣应当承受之事。”
“仅仅是罢官怕是不行，你女儿在后宫冲撞了贵妃，酿成大错，如今只有以命相抵，才能让贵妃消气。”皇帝说出这话，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原本一直在他心里头，视若珍宝的贵妃，在他需要拿来当借口的时候，毫不犹豫就说出贵妃的名头来。
顾明达听到这话，只以为厉家是在借机发作，他心下想着应该是自己先前没有答应厉家宴请之事，所以才惹来报复。
“陛下，小女年幼，若真要以命相抵，不妨用微臣的命，归根结底，还是微臣教导不善之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