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岩闭眼想象着这个场景。
那人畏惧头上的毒蛇,又怕井底的毒蛟,担心树根会被老鼠咬断,便将树根拼命摇动起来,谁知道刚才下来太急,没发现树上居然有个蜂窝,树摇蜂散,飞下来要蛰他,又不知从哪里烧起了一阵野火,烧着了大树。
绝望的旅行者闭上了眼睛,这时蜂窝里滴下了五滴蜂蜜,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发现蜂蜜非常甘甜,于是将所有即将到来的危险抛诸脑后。这与世间众生的境况何等相似
说到这里,风僧寿唱道:“旷野无明路,人走喻凡夫,大象比无偿,井喻生死岸,树根喻于命,耳熟昼夜同,啮根念念衰,四蛇同四大,蜜滴喻五欲,蜂螫比邪思,火同于老病,毒龙方死苦。”
“智者观斯事,象可厌生津,五欲心无着,方名解脱人。镇处无明海,常为死王驱,宁知恋声色,不乐离凡夫。”
吕岩听到这里,叹了一口长气,他看向被官军随意扔在山谷里的乱民尸体,突然开口道:“我不是智者,我只是一个愚顽人。”
风僧寿的眼睛一眯,他感到一股摄人的罡气逼近过来,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吕岩浑身的气势越来越盛,他的眼里炸出精光,身体缓缓悬浮起来,突然开口道:“世间众生皆苦,我愿成为一条从天而降的树根,替他们被鼠啮,被蜂螫、被蛇咬,从苦井中拔擢出来。”
“我即是众生之青华根,我即是万民之甘露门,物随声应,十方救苦”
风僧寿用手挡住眼睛,强烈的罡风将他的身体吹飞,离吕岩越来越远,他笑了:“了不得,这便参破了我执,炼气化精,即将凝聚出元婴了吗”
远在几千里外的濮州。
井下蛟已经被吴求道砍得遍体鳞伤,一群士卒一拥而上,用牛皮绳将他死死捆住。
他躺在地上拼命挣扎,愤怒嘶吼道:“你我都是修行之士,无论如何,你也不该让这些凡夫虫子来欺辱于我他们若对我失了畏惧之心,岂不也会对你无礼不敬吗”
吴求道仿佛明白了什么,这根本不是种族间的争斗,而是阶级之间的鸿沟。
濮洋城内的四条恶蛟,沼里蛟、井下蛟、池内蛟、河中蛟,在此世并不少见,即使没有恶蛟,也多的是邪祟和魔头,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修行者,他们说不定只会两手野狐禅功夫,但的确手里很有些门道。
比起种族之争,其实修行界更像是宗教、官僚、资本、地主等地位阶级,他们的组成不再通过血缘和情感建立,而是从经济和暴力等级上进行划分。
修行界虽然并不一定占有土地或资本等生产资料,但他们却占据了“修行法门”这个独有的生产资料,类似于学阀、僧侣和军阀的集合体,由此对平民产生了直接或间接的经济压迫和与生命掠夺。
井下蛟对吴求道嘶吼道:“你与他们是不同的你我才是同等阶层的存在”
“不,我就是他们,未成道果,你也是蝼蚁”吴求道突然开口道,“天地万物尽刍狗,人皆可以为尧舜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吴求道身上的内气随着他的心念不断运转,从无形无质的气雾态逐渐凝炼,那些原本已经凝聚成雾的小水滴不断变大,直到水滴融汇成了溪流,天一真水在他的浑身经脉不断流动。
天色越来越暗,不知从哪卷来的云层将夕阳与晚霞全都遮蔽,吴求道身上传出越发清晰的水流声,就像是隧洞里的水声,尤为清晰。
积卷的云层中,突有雷光闪动,“轰”得一声霹雳打在山头上,然后大雨就猛然降了下来,落在吴求道头上,却仿佛有一把透明伞架在他的头上,一滴雨也没有落在他身上。
不,随着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幕落在吴求道身上,直接显示出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外壳,仔细观摩,竟是吴求道本人形象的放大版。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终于明白了玄君七章秘经中水可析可合,精无人也;火因膏因薪,神无我也惟圣人知我无我,知物无物,皆因思虑计之而有的道理了”
说完这话,吴求道内气外泄所形成的元气罩,猛然向外一撞,无形无质的内气凝练到了极点,竟然将雨水全都砸飞了出去。
然后吴求道身外的元气罩又猛然向内回弹,卡在身外三寸缓缓收缩,一直收入到吴求道体内,就再也看不清后续发展了。
王仙芝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赶来的孤儿营学生向大将军王仙芝解释道:“这是从真人境升到至人境所要度过的元婴劫需要炼气化精,摒弃我执,方能凝炼天一真水,度劫成就元婴”
所谓元婴劫,便是要将浑身圆满无漏的三寸气凝炼成精水元婴,是谓炼气化精要炼成元婴就要炼化心猿意马,忘身无己,否则即使凝炼了元婴,至人也会在皮囊和元婴之间迷失,失却神志,成为一个长生不老的行尸走肉罢了
练气士凝聚元婴以后,浑身将再无罡气,而是元气凝成的天一真水,这真水所塑之形与肉躯同形同状,但真水无有外炁污染,所以也叫元婴,意为元精新造的婴儿,且真水流转不定,可变化万千,不再受人身束缚。
即使到了至人境,炼气士的肉躯失了生机仍会腐烂化泥,但只要有足够元气吸收,元婴凭借自身就能够与天同寿,长生不老
王仙芝愣了一下,问道:“也就是说,吴先生成仙了”
孤儿营学生摇摇头:“不算成仙,只是到达了至人境,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要到神人境才能得道飞升,如今只能算是地仙。”
井下蛟看向吴求道的方向,愣了许久,不知道说什么,他修炼至今,平素只求仙法长进,向来不将凡人放在眼里,不料居然遇上了一个自甘堕落、与凡尘为伍的炼气士,被他联合一群凡夫打败,沦落此境。
谁知这厮,竟然靠着这套做法,在他眼前成就了地仙
可恶可恶可恶
老天不公啊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