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突然发生的异变,无疑让营中所有弟子全都瞩目凝视,心中惶恐。
原本还觉得在第一次魔潮中只损失了五个同伴的宗门弟子此时看着天空,茫然无措的表情挂在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
“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什么?!”
“我都来过三次天渊魔隙了,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是天要塌了么?”
而哪怕是处于木屋中的长老和玉湖真人两人,也同样感受到刚才那震慑天地的动静。
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便挥手打开法阵走向木屋之外。
抬头看着天空上由那些黯淡星辰所在的空洞中流出的漆黑气息时,长老的脸色和那些魔气一样黑。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长老已经愤怒到出奇,但似乎因为愤怒到了极点又保持着一种惊人的冷静。
“天渊魔隙失守,圣地会屠了我们正阳宗满门!更别说魔物侵入,整个第七界都会生灵涂炭。你们所构想的天魔之事都未得到过完全的验证,来自于上九界的只言片语不值得你们如此乱来!收手吧!”
口中如此说着,长老飞身而上,凌驾于所有正阳宗弟子的上空。
真气鼓荡下衣袍翻飞,声若惊雷。
“众弟子且安,有本座在此,天还塌不了!”
说着飞身冲向看起来距离宗门营地最近的一处魔气倾泻点而去,充满力量的声音让每一个听闻其声音的弟子全都感到莫名的安心,“待本座稍作打探,众弟子静候消息!”
天上动静刚出现的瞬间,林间和云飞扬便拔腿跑路。
在长老和门主走出木屋的时候,两人也早回到了弟子方阵之中。
这时全都看着长老的背影远去,耳中是来自于同门弟子的小声议论。
“长老就是长老,还是长老在此才让人安心。”
“长老说得对,天还塌不了!”
“只能说庆幸这样的异变发生在我们镇守的时候!要知道我们这一次的镇守队伍足有三百人!可是镇守天渊魔隙以来最强的一届,要是我们都守不住这样的异变,不知道别的队伍怎么守?”
要知道圣地令鉴出来以后,天渊魔隙便已经和四宗命运紧密结合,若是发生在镇守队伍不够强的时候,一旦失守,祸害的可是四宗全体!
到时候满宗上下尽屠,鸡犬不留!
林间和云飞扬站在人群中,看着远去的长老背影眼神也有些迷茫。
长老已经和玉湖真人一样,明牌是拜魔宗的人了。
但似乎这个隐藏于水下的隐秘组织内部也分为旗帜分明的两个派系。
其中一个派系为了什么终极目的暂且不知,另一派以玉湖真人为代表的真正“拜魔宗”,才是常人口中常规意义上的“拜魔宗”。
看眼下长老孤身抗击天魔背影的壮烈,或许以长老为代表的一派,当真能够践行他们自己口中的“人道盟”之名。
长老很快去而复返。
“所有弟子听令,随我一同出击!对抗魔物冲击!”长老声音沉稳,如同风浪之中傲立一方的礁石。
任由风浪拍打,我自巍然不动。
事实上完全不用他多做赘述,所有人都看到距离宗门临时驻地最近的那枚黯淡星辰之中所流出的魔气瀑布中隐现无数黑色的节肢尖刺。
魔物对于环境独有的那份腐蚀开始加重影响每一个弟子的心智。
这与正常情况下的魔潮截然不同。
按理说他们现在最大的反应应该是惊愕,是迷茫,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但在长老的沉稳声音之下,这些宗门弟子一时间竟也摈弃杂念,投入全身心的纯粹战斗之中。
所有弟子一拥而上,竟再也不见此前面对魔潮时那种绝对被动的防守之势。
从这些黯淡星辰的窟窿中所流出的魔气尽管也相当浓厚,但规模并不大。
星辰窟窿虽多,但加在一起的总体体量或许远不如那枚撕裂了空间的天渊之眼。
在有着其他窟窿的隐性威胁之下,他们现在没有再像是面对正常魔潮时的防守资本。
必须进攻!必须拿下主动权!
必须要将这些意外展开的窟窿全都堵上,否则如果在这种时候魔潮同时爆发,他们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弥补这四处漏风的魔隙。
可能是信仰,也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三百正阳宗弟子前仆后继,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冲向距离营地最近的那个星辰窟窿之下。
不时有弟子在魔物的爪牙之下受到伤害,但也总有后来的弟子接过同伴的职责坚决地顶了上去。
一众体修弟子如同人肉城墙的背后,是无数法修近乎不计后果的术法轰炸。
剑光在魔物之中穿梭,法器悬于修士头顶。
人人手段尽出,再无半点回还拖延。
看着这些浴血奋战的弟子,从走出木屋后就站在原地没动过的玉湖真人呆呆地看着。
渐渐的,那一直都偏执锐利的眼睛里,慢慢浮现出几许茫然。
他们召唤天魔的目的……可从来都不是为了屠戮同胞啊。
在最终的大义到来之前,这些枉死的弟子可等不到应许之时的降临。
真的……错了么?
在他心中一直坚持的信念微微动摇之际,耳边传来了一个因为年轻而略显得意气风发的声音,“我们要去杀敌了,玉湖前辈不去么?”
玉湖脖子略显僵硬地缓缓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张年轻且秀气的面庞——
此次一起来的那个宗门百年来最年轻的金丹?
真是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啊……
即便是面对眼下这等糟糕的情况,从他明亮的双眸中也看不到半分气馁妥协,反而只有对于危险和挑战的浓浓向往。
这就是天之骄子!这就是宗门百年来最年轻的金丹!
若不是拥有这等锐气,他又凭什么以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得证金丹大道!
刚才长老说怀疑自己的其中一个人就是他吧?
在这样的天才和自己之前,确实是没有选择的纠结之处。
所以还有另外一个呢?
玉湖真人眼睛转了转,看到又一道身影自云飞扬身边走出。
一张于他而言本已经俊朗秀气的脸后是另一张更加绝色的脸。
一份青春激昂的锐气之后是另一份几乎冲天的进取之意。
那年轻人双目灼灼的看着自己,区区筑基期的修为之下自己身为金丹期修士的身体却仿佛被其完全洞穿。
有那么一个瞬间,玉湖甚至觉得对方已经知晓了自己来自于人道盟拜魔宗这一隐藏身份的全部底细。
甚至就连造成眼下这异变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一事也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
这到底是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天才,以筑基之身行金丹之事。
此前在所有人面前大放异彩的也便是这个家伙吧,剑修的剑,果然比天上的大日更为耀眼。
此刻两个天才一齐看着自己,似是发出邀约。
“魔物就在眼前,我等正欲上前厮杀,玉湖真人是否愿意助我等一臂之力?”
玉湖抿了抿唇,豁然拔剑,“同去。”
正阳宗弟子一路高歌猛进,盯着外泄的魔气几乎将这倾泄的烟柱逆推了回去。
渐渐的,黯淡星辰的窟窿之中,外泄的魔气都开始变得淡薄。
来自于天渊中的魔气似乎也并非无穷无尽,就像正常魔潮的尾声一般从这颗星辰窟窿之中倾泄而出的魔气也渐渐淡薄地几乎不可再见。
与此同时,来自于平鼎宗修士的问候也传了过来。
穿着一身平鼎宗制式长袍的修士于最激战的前线找到了顶在一线的正阳宗长老,和他联手之下一齐灭杀了一只劫相阶的煞魔之后这位平鼎宗的金丹修士一脸恭敬地请示问询,“魔隙突生异变,不知贵宗对此可有头绪?”
两宗协防同一个魔隙,只是为了防止两宗职责重叠互有推错,所以平日里两宗所负责的领域完全没有半点重叠。
一宗负责魔眼一面,一宗负责另一面。
若非意外,在整个驻守天渊魔隙的一个月内,两宗弟子或许都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只是此次异变实在太大,相对弱势一些的宗门总得找相对强力一些的宗门取取经。
孰强孰弱?
放在以往,或许还有些许争议。
但在本届四宗大比之后,正阳宗无可争议地成为了四宗所有弟子眼中真正的四宗第一。
眼下平鼎宗的人对这突生变故完全摸不着头脑,所以想要过来看看实力更强一线的正阳宗修士有什么看法。
长老知晓详情,这时候却也只是摇了摇头道:“不知来源,唯有尽职尽责……”
“贵宗高义!”平鼎宗修士俯首,而后又道:“我宗同欲死战,不知前辈有何指示。”
“主动出击!将所有窟窿全都堵上。”
“可依我宗长老看来,这些窟窿……似乎是天之窟窿。”
平鼎宗修士低着头颅,诚惶诚恐。
这里的天,当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天。
如果是玄黄界的天被人戳出了几个窟窿,那自然是所有人都要为之惶恐的大事!
这里的天,比不得玄黄界。
但对身处其中的所有人而言,却是同样的危险,甚至远比身处玄黄界时更加触及自身性命安危。
玄黄界的天塌了,自有个子高的人去顶。
中型宗门大型宗门都不行,那还有圣地。
圣地也顶不住?还有上九界。
这是所有人族共同生存的土地,再强大的老祖前辈也不能坐视它真的天塌了。
可这处天渊魔隙的天被戳了几个窟窿,可是实实在在要他们这些驻守修士去堵的!
他们就是这里个子最高的!
偏偏是哪怕在身为元婴期的平鼎宗长老那里,对这种事情也没有丁点把握。
因为没有把握,所以只能将几乎全部的期望,交到了四宗中最强的正阳宗手里。
长老微微蹙眉,“天塌了,就补天。”
声音简短,落到平鼎宗修士耳中却如同久旱甘霖。
自异变发生后一直动荡不安的心灵霎时像是被注入了一记强力的定心剂。
在他们茫然无措的时候,正阳宗的人果然还是有办法的。
要不说人家能够拿到此次四宗大比的第一呢!
正阳宗,就是牛!
得到了心满意足答案的平鼎宗修士再次恭恭敬敬地弓腰行了一礼,“晚辈这就回去号召弟子反攻所有窟窿,绝不让任何一只魔物逃离这个魔隙!”
看着转身飞走的平鼎宗修士背影,长老一直保持坚定坚决的面色忽的一软。
他长叹一口气,目光看着天空上的那枚黯淡星辰,神色陷入了愁苦之中。
虽然距离营地最近的这可黯淡星辰已经被他们及时堵住,从这个窟窿中暂时也没有浓郁的魔气流出,更没有强大的魔物藏于魔气之中悄然降临。
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好转几分。
因为他的心中对于后续同样也没有任何计划,只是眼下正值动荡之际,即便自己心中没谱,却也不能给别人半点软弱之意。
天塌了,就补天?
天是那么好补的么?
他要是有这个水平,这大阵还用得着圣地的先贤布置?
更别说眼下不仅仅是眼前这一个窟窿……
放眼望去,远处被星光点亮的暮色之下,数条黑色的烟柱全都向外倾斜中浓郁的黑色气息。
那些厚重的魔气摔落在地,转而从中炸出无数漆黑的魔物。
自降临之初,这些魔物在对着四周短暂闻了闻之后,便气势汹涌地四散开来,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眼下不仅仅是要补天,更是要先将所有窟窿中流出的一大波魔物全都抓住干掉!
平日里偶尔有那么一两只魔物逃开一线战线的阻拦逃亡广袤的魔隙后方而后渐渐渗透侵入修行界也就算了。
笼罩此地的周天星斗大阵本身就是一重过滤,守在魔隙之外的那几位长老也绝非是吃干饭的。
有着三重过滤之后,几年下来能有一只魔物成功逃出去都算是魔运滔天。
可眼下魔物四散,大阵受损。
即便守在外面的长老尽力拦截,可仓促之下几人之力又如何拦得住四散的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