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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世锋

作者:无色定 | 分类:其他 | 字数:0

第41章 梦里窥真

书名:拂世锋 作者:无色定 字数:0 更新时间:01-09 09:39

日出东方,公鸡报晓。程三五自然苏醒过来,他见客房中只剩自己一人,但苏望廷与长青先生的包袱行李尚在,估计是早早出门去了。

程三五也懒得多想,出门来到户外小院,不顾清晨尚有几分凉意,脱去上衣,伸展一下身体四肢,吐纳调息,皮肤之下隐约可见筋肉微微鼓动,然后胡乱耍了一通拳法。

就见程三五双臂抡动,两条好比精铁铸就的臂膀内劲澎湃,出拳吐劲虽无罡气喷薄,却照样带动院落之中劲风鼓荡,吹得地上落叶沙尘飞扬。

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贸然靠近,试图偷袭程三五,结果恐怕是先被鼓荡气劲拨开攻势,旋即被抡打而来的铁臂砸得筋断骨折、头破血流。就算是全身披挂重甲的兵士,也不敢直面这对堪比鞭锏的骇人铁臂。

一通拳法完毕,程三五立地站定,周身筋骨一绷,内劲齐整,发出一阵噼啪脆响,同时各处毛孔大张,薄汗蒸腾而出。

程三五低头看向微微发红出汗的双手,他刚才行招运劲都尽量完善,但仍是不能发动罡气,身中内劲似乎总是被一层看不见的窗户纸所阻隔。

程三五回屋取出百炼神刀,同样是演练一通,院中一阵刀锋破空之声,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先前在玉泉观试刀斩竹的心境,还是无法施展罡气。

“烦死了,不想了”

程三五不明所以,心生烦闷,干脆回到客房中洗漱一番,穿戴完好才来到驿馆那空荡荡的前厅,正好见到苏望廷与长青先生正在同桌闲谈,那些驿馆杂役应该还在后厨忙碌,不见其他人影。

“你们俩起得真够早的,天还没亮就出来扯闲篇了”程三五来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仰头牛饮。

孰料苏望廷二人一言不发,满脸怨念地望向自己。程三五微微一愣,问道:“看你们这样,昨晚没睡好”

“你鼾声如雷,谁能跟你同室而处”长青先生冷哼一声。

“我打鼾了吗”程三五略带讶异地望向苏望廷,对方很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程三五以拳击掌:“昨晚我果然是做梦了”

“什么”长青先生不解:“做梦跟打鼾有何关联”

“别人我不清楚,可我每次做梦就会打鼾。”程三五来了兴致:“你们猜猜,我昨晚梦到了什么”

“总不会是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吧”长青先生昨晚从苏望廷口中了解到程三五的过往,此刻仍是暗自惊疑。

“当然不是”程三五停顿一下,又说:“呃,好像也差不多。”

“老程你直接说就是了,又不是打哑谜。”苏望廷毕竟更了解程三五,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难受噩梦。

“我梦到了安屈提”程三五兴致勃勃,对面两人却是神色微肃。

“我当时还不知晓自己就在梦里,看到安屈提那家伙忽然出现在面前,以为他施了什么妖法,让自己死而复生了。”程三五坐下说道:“我一看到他那张臭脸,气就不打一处来,立刻拔刀杀过去。”

“你梦中的安屈提,会施展法术么”长青先生双目光芒一闪。

“会,怎么不会”程三五两手比划起来:“一会儿是火球闪电像雨点一样砸来,一会儿是招来成百上千的骷髅,漫山遍野看不到头。”

“你不害怕”长青先生问。

“厮杀起来谁还顾得了这个”程三五并指代刀,似乎对自己梦中经历颇为自豪:“我一路横冲直撞,将那些拿着刀枪的骷髅兵马杀得七零击,随便一刀下去就碎得满地都是。”

“骷髅兵马”长青先生想起当初在天池岸边激战,安屈提被程三五重创之后,为求自保脱身,施法召唤四尊磐石巨像与数百骷髅兵马。

这等法术手段让长青先生大开眼界,在中原汉地,但凡操弄尸骸,无一例外被视为外道邪术,向来不为世人接纳。

因此操弄尸骸的法术在中原一带,难得长足发展,就算是旁门左道,也无非是玩些勾招亡魂、养炼法物的伎俩,上不得台面。要是做得太过分,那更会招来朝廷与佛道高人的追杀围剿。

而安屈提召唤的骷髅兵马,并非没有实质躯体的幻影,当初长青先生施法结阵,清楚看到前锋将士与骷髅兵马对垒搏杀,兵刃交击之声当不得假。

唯一特别之处在于,骷髅兵马被重创砍翻之后,会迅速崩溃散碎,化为细密沙尘,仿佛它们就是从茫茫大漠中被挖掘而出,听从安屈提的号令,不知疲倦地对敌人发动攻击。

尽管长青先生已经得了方尖石柱上的碑文拓印,可要完全解析透彻,并非朝夕之功,所以眼下他也搞不懂安屈提的法术究竟是如何运转施展的。

“然后呢”长青先生紧接着又问。

“然后”程三五手刀连挥,重现着梦中场景:“我一通乱砍,吓得那安屈提尖叫连连,眼看要被我追上,他变成一只老鹰,赶紧飞走了。”

“老鹰”长青先生面露不解。

苏望廷猜测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祆教多以鹰隼为徽号,老程或许是在拜火祠见过,所以才梦到安屈提变成老鹰飞脱。”

长青先生修持道法,自然多在心念神识处下功夫,知晓梦境玄妙,解梦学问讲究一个因人而异。以程三五那种粗鲁莽撞、行事无忌的性情,应该不是受到安屈提的惊吓而做梦。

“那之后呢”长青先生问道:“安屈提变成老鹰飞走,你也跟着飞么”

“我干嘛要飞直接拉弓射箭,一箭就把他射下来了。”程三五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刚把那老鹰射下来,正好嘴馋,顺势把他扔进热水里一滚,烫掉羽毛,然后架在火堆上,当场烤了吃。”

长青先生哑然失笑,不过这也符合梦境之中事物混淆的状况,譬如为何会有弓箭,被射杀的安屈提为何没有变回原身,热水火堆又是从何而来,这些问题在本就离奇颠倒的梦境中,反倒显得理所当然,一概没有答案。

“难怪你说梦话时,还会提到什么烤鸡。”长青先生发现自己也是傻,干嘛要追究程三五的梦境他又不是那种能于梦中窥见过去未来的有道高人。

“对了,当初在神宫深处,你是如何打败安屈提的”长青先生忽而又问。

程三五方才那兴致高昂的表情渐渐消退,抓了抓胡子,回答说:“那家伙有伤在身,我冲上去三拳就揍倒了。”

长青先生半信半疑,尽管程三五所发刀芒的确一度重创安屈提,可是当他赶到镜殿检视无头尸体时,发现安屈提胸口巨创已然愈合,想来尚有几分余力负隅顽抗,而且他有星髓在手,法术威力大增,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只不过当时大家都沉浸在战胜强敌的兴奋喜悦,谁也没有过问程三五究竟是如何杀死安屈提的。

“我也曾习武数年,虽然只得平平二字,但高深武艺、罡气奇功,我可不是一无所知。”长青先生又变回往常那自负形容:“武者外发罡气,固然是有制术破法之能,但也并非绝对。

“别家不说,就以我道门而言,法术乃役神御气而成,神念越精、气机越盛,法术效力与威能自然是越强大。尤其是那些符箓道派,以神念构成诸般真形,再行布内外气机成就法术,符篆落笔间宛如榫卯咬合,真不是光靠强悍罡气就能动摇破坏的。安屈提何等人物连大清净寺的主持都败亡他手,哪里是随便三拳就能打死的”

坐在对面的程三五眼皮耷拉,十足像是书院里那些不认真听讲、昏昏欲睡的学子。苏望廷见状偷笑不已,长青先生一拍桌案,喝道:“我们都没喊困,你睡什么”

程三五挠头说:“你说起这些东西,就跟和尚念经似的,嗡嗡嗡个没完,我哪里听得懂”

长青先生咬牙暗骂,他自负之余,也难免好为人师,受不得程三五如此愚昧蠢笨,却理所应当、不以为耻的模样,打定心思要让这个无脑夯货长长脑子。

“我真的只用了三拳就打死了那家伙”程三五正要辩解,抬头指向对面:“不信你问她”

此时阿芙款款走来,她换了一身红绿相衬的齐胸对襟襦裙,臂弯间挂着杏黄色薄纱披帛,露出雪白颈肩。头上扎了一个三环飞仙髻,另有两绺微卷褐发垂于脸侧,与碧瞳红唇一衬,别具韵味。

“程三五,你又在说我坏话了”

与先前干练英气的胡服男装相比,换上汉地仕女裙装的阿芙,还真就多添了几分柔媚动人。藏在襦裙之下的修长身姿,迈着轻盈短浅的步伐,隐约可见下方的淡青色绣鞋,果真像是高门贵女一般,连说话的语调都带上几分贵气。

同桌三名男子,苏望廷早有家室,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长青先生潜心道法,于女色并无追求。反倒是程三五,两眼放光,上下打量起阿芙,目光似乎要穿透织物、直达内在,没有半点掩饰之意。

“你怎么换了这一身”程三五惊喜问道。

“女子更衣,还要跟你们报备不成”阿芙一捋裙摆,同样坐在桌旁。

程三五微微侧身靠近,鼻子抽动:“一股子胰皂味,好像还掺了花香。”

若是寻常男子这么做,阿芙定然视其为无礼冒犯,指不定还要拔出刀来,割下鼻子以作惩戒,但她只是托了托发髻,笑着问:“好闻么这是前朝宫中御用的萼绿玉容胰,可不是什么人都用得起的。”

程三五挑起大拇指,称赞道:“香是真香,骚是真骚。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勾引谁”

阿芙动作一顿,原本保持的高贵气质顿时破功,她暗暗咬牙,脸上的高雅笑容,此刻也多添了几分恼火之色。

这下长青先生也忍不住笑意了,赶紧抬手遮掩,心想对付此等深浅莫测的母夜叉,还真就是要程三五这种莽撞人才行。

“程三五,你在西域这么些年,就没有人想过撕了你这张嘴吗”阿芙笑靥带怒。

“哪里的话我这个人可会讨人高兴了,不信你问老苏。”程三五言道。

苏望廷嘴角止不住抽动,他看得出来,阿芙身为内侍省绣衣使者,对老程有着超乎寻常的宽容。换做是等闲武夫,如此言语冒犯,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唯恐触怒过甚,苏望廷连忙转移话题:“阿芙姑娘,我们今日将要前往崆峒山中黄观,不知你有何安排”

“稍后内侍省会有人前来接应。”阿芙恢复如常:“反正去中黄观也是顺路,一同前去倒也不妨。”

“话说,星髓这么紧要的东西,内侍省为什么不早早派大队人马前来护送”程三五问道。

苏望廷抢先开口:“老程,内侍省自有安排,轮不到你我多言。”

程三五识趣闭嘴,而长青先生却发现,程三五这无心之语,正好点破阿芙此行用意绝非为星髓而来。

因为哪怕内侍省绣衣使者行事隐秘,但到了台面上只她一人,恐怕也难以成事。长青先生追随达观真人修炼道法、研读兵书,发现阿芙孤身前来西域,更像是刺探敌情的斥候,只是不知她真正的目标究竟为何。

昨夜长青先生还跟苏望廷聊起了星髓归宿一事,由于星髓是由阿芙带回长安,所以此番围绕此物的争夺,陆相爷和英国公其实都没有讨得好处,谁都不算是最终赢家。

至于内侍省的态度,那就更是暧昧难测。因为内侍省只效忠于皇帝,奉旨监察天下,威权甚著,他们的一字一语都能决定许多人的生死祸福。

“我这里又不是只有星髓,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零碎。”阿芙却没太在意:“齐大都护的人手一直护送我们出陇右道,本身就不太合乎规制。我让内侍省派人来原州接应,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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