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紧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看,只是听。
小楼上下都亮着,都有人影,也有阵阵语声。
那两头狼狗懒懒地躺在前面草地上。
太阳早下去了,月亮还没上来。没风。天可凉了。
下边的人像是在平常干活儿,不像是忙着有客人要来。二楼出现过两条人影,一男一女。高高瘦瘦的像是山本,上身白衬衫,下身黑西裤,在走廊上抽了会儿烟。
女的只是在房门口闪了几闪。
天然贴着师叔耳朵,“您怎么看”
“有人更有意思。”
“像是要出门儿。”
“那就快你往后边绕,我在前头给你捣捣乱,听见有事,你就动。”
李天然蒙上了脸,“弹珠您带上了”又戴上了皮手套。
“唉,这时候不用,还等什么时候。”
天然朝北边绕过去,到了小楼后头。小花园很黑,也很静。二楼窗子都上了帘,只透出少许光亮。
他记得中间是客厅,西边是睡房厕所,东边空着。
他轻轻无声地跃上了一楼屋檐,试了试面前的窗户里边插上了。
前边大花园突然连着响了几声狗的惨叫。人音杂了。不少人在嚷。
他知道要快,举起了手,少许用力一捶玻璃,“哗啦”一声。
他等了等。没有动静。他探手进去,摸到了把手,开了窗,一撩绸帘,弯身钻了进去。
屋里不亮,隐隐辨认出跟上回差不多,几只箱子,小沙发,一堆堆衣服。他上去把房门拉开一道细缝。
前头花园里更吵了。好些人在喊叫。小楼下边咚咚地响着杂乱的脚步声。
那两条狗叫得更尖更惨了。
他从门缝瞄出去。
客厅门开着。走廊上站着两个人,靠着栏杆,手上像是举着酒杯,正朝下边看。
他没再犹豫,开门进了客厅,扫视着四周,眼角不离门外走廊上那两个人。
他瞧见咖啡桌上有个银盘,上头摆着一瓶红酒。
他无声移步向前,掏出口袋里那张纸,塞了过去,再用瓶子轻轻压住帖子一角
他出了园子就褪了蒙面,慢慢逛回小茶馆。德玖已经坐在那儿等了,见他进来,给他倒了杯茶。
天然喝了一口,“您待会儿干吗”
“我刚打发掌柜的去给买几个包子吃饱了,再去东宫走走。”
德玖说他先在长廊上头,赏了那两条狼狗几个弹珠。这两条狗叫得之惨,把里头几个护院全给引出来了。他换到假山后头,每隔一会儿就甩几颗“你哪儿去”
“上马大夫家坐坐。”
分手的时候,天可黑了一阵了。沿街的铺子早都亮起了灯。很舒服的三月天。路上还有不少人。
李天然慢慢逛到了干面胡同。都不在家。刘妈请他到了客厅,也不用吩咐,就给他端来一瓶威士忌,一壶冷开水,一桶冰块。
他配了杯酒,顺手拿起桌上一本又厚又重的书,goh the d,靠在皮沙发上翻
一家人过了十点回的家,还跟着一个罗便丞。
“看到哪儿了”丽莎边脱大衣。里面一身白色落地长裙。
“刚摔了花瓶。”
都宽了外衣。罗便丞为每个人倒酒。马大夫松了领带,陷入大沙发,“没事吧”
“没事过来坐坐。”
“天然,”罗便丞举杯一敬,“有蓝田的消息没有”
“没有。”
“奇怪,一个多月了蓝兰也没消息”
“不知道,最近没碰见她。”
罗便丞握着酒杯在想什么。马姬坐到他身旁,“你听到什么”
“我关于蓝田没听到什么。”
丽莎偏头望着他,“你的表情不像。”
“哦和蓝田没有关系”他顿了一会儿,“也许以后会有。”
“耶稣”马姬忍不住大喊一声。
“你们没看今天的报吗”他抿了一口。
“到底什么事”马姬真的急了。
“日本军队在东单广场大演习。”
马大夫擦洋火点他的烟斗,“也不是第一次了。”
“实弹是第一次。”
“在城里是。”
“还有什么”丽莎也有点忍不住了。
“吃饭的时候我没有提”罗便丞添了点酒,“在座好几个人都不熟,不过我去参观了。”
“怎么样”烟斗熄了,马大夫又划了根火柴。
“唉,怎么说好我是日本使馆邀请去的。”他伸直了那两条长长的腿,靠在沙发背上,“只有我一个外国抱歉,美国记者。”
“结果”马大夫都急了,把火柴棒丢进了烟灰碟。
“实弹,机枪一个营的兵力,只是”他又停了下来,把每个人搞得又急又烦,可是只有等。
“只是有个助理武官给我解释,一个营代表着一个师团这还不算,东单广场上,正中间,盖了一座长方形的城堡不大,比这间客厅大一点而已三个中队,有先有后,分别从西边、西南和东边三个方向进攻还有坦克”
大伙儿静静地等。
“是那个武官最后一句话让我感到恐怖”
他又停了。马大夫板着脸,“说啊”
“在城堡给攻破之后,枪声还没停,他跟我说,那就是北平。”
大伙儿都愣住了。
“如此公然”马大夫喷了几口烟。
“是如此公然。”
“没有中国记者在场”
“没有。全是日本记者,拍照片的,拍纪录片的”
“那北平这些报上的消息怎么来的”马姬推了他一下。
“显然照抄使馆的新闻稿哦,”罗便丞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天然,“还有那位鸭妈摩多”
“谁”天然没听懂。
“鸭妈摩多,山本坐在前排。”
李天然心里一颠。他突然感觉到什么盗剑还剑,不但给自己找了件麻烦,而且无意之中把他和蓝青峰的关系拉得更紧了。本来是蛮单纯的出口气,现在好像又跟蓝的工作扯到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