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宫绝第九十四章 司君行番外二
天气渐渐在转暖,归乾山上却仍旧有些许的寒意。 听沈笑说外面还飘着细小的雪花,一点一点叠在花丛树间,初春的阳光洒下来又很快化成了晶莹透亮的水顺着枝干叶茎滑落进并不松软的土里。
枯木叶雨青炉久
红泪未消
红泪未消
人瘦莫比芙蓉娇
薛涛笺满可曾寄
路近心遥
路近心遥
月下西愁过故桥
这首诗是我偶然从沈笑那里听来的,我问她为什么喜欢这种悲戚的诗,因为这样的诗让我直觉的想起了远在另一边的那个人。 她说,这首诗是素颜姐姐写的,林素颜,林苏扬。 是啊,她喜欢这样的诗,这样的伤感。
我不知道她的伤感从何而来,她一向的冷漠和若即若离总是让我时时都处在无尽的担忧之中,哪怕她的一个转身也会让我感觉到末日来临的绝望。
眼睛康复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的心里却是一天天在加深着恐惧。 害怕当我的眼里映着她的容颜时,她留给我的是疏远和拒绝,害怕她对我说,我终于能够看见了,然后,再一次将她的背影深深刻在我的心里。
最后一次拆掉药布的那个晚上,我留下了一封信,然后偷偷地下了山,这样做似乎很对不起归乾真人还有沈笑和木清的关心、照顾,可是我不能再等下去。 一个晚上也不能。
马不停蹄地赶路,换来地是她远行西北的消息。 那一刻,我直觉全身冰凉。 沈笑说过她会写信告诉她我要去云都,这么巧,我来了,她走了。
我在酒馆里喝了个烂醉,人还没怎么清醒就疯狂地策马去追。 我不甘心。 不甘心她当初的承诺仅仅是给我的安慰,不甘心。 她真的对我毫无感觉,我要她亲口告诉我,她不爱我。
尖利的树枝划破了我的衣裳,刺进我地肉里,很疼,却抵不过心底深处的那份焦躁不安。
当我躺在地上静静听着他们地马蹄声时,心口堵得慌。 好像什么东西立刻就要跳出来,决绝地剩下我的躯壳曝露在这个风吹雨淋的荒野地。 我听见了她的声音,久违的,却带着清淡的陌生。 心里又是一阵搐痛,她该是忘了我罢?
叹息,却仍然转过了身,对上她的黑眸,我呆呆地望着她。 早已忘记了她背我而去地愤怒,脑袋里只牢牢地写着几个字,看见她了,看见她了,我终于能看见她了。 仿佛怎么也看不够,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眉、眼、鼻,然后是唇,一分一分是我一直的思念。
她朝我走过来,手里拿着药。 接着听见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还不叫你的帮凶走开。 又一次知道了幸福的感觉,原来不只是接受,还有,不被忘记。
林子言,一个让我感到很奇怪的人。 他是她的弟弟,我知道。 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却绝不是一个弟弟看姐姐的眼神。 我不得不相信。 他对她地心,早已超出了lun理的范围。
我很不喜欢你。 他对我说。
我也是。 我回答他。
转头看见她和别人正聊得开心。 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一片安宁,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了掌握之中,处处都有暖暖的阳光照耀,有人爱,有人被记挂,有人把心里填得满满的,这样的时刻,很快乐。
我要带她走。 回过头,我看着林子言说。
我不准。 他冷着脸看了一眼我身后然后对我说。
凭什么?就凭你是她的弟弟?我笑着问他。 也许是我地笑容太刺眼,太自傲,他的脸竟瞬间变得苍白,薄唇颤颤地,发不出一个字。
收了嘴角,我冷冷地说道,你是她的弟弟,永远都是。 所以你的梦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他握紧了双手,我看见他手上的青筋像一条条细长的虫,狰狞而痛苦地蠕动。
是,我是她弟弟,永远也不可能。 他低着头,好像肚里存了穿肠的毒药,痛得他冷汗淋漓。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带她走。 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记住,好好对她……他的声音里有些微的哽咽。
这些,不用你提醒。 现实的残酷往往会将人鞭笞得体无完肤。
用哄骗地手段把她带到了石城,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她。 原想就这样陪着她好好地过上一段自由惬意地日子却不料在那里竟然遇上了几年未见的连叔。
第二天晚上我接到了连叔地消息,趁着她熟睡的时候我偷偷跑了出去。
几年不见,连叔似乎又老了几分,两鬓斑白,言语中却带着不少苍劲。 当他得知我早已武功尽废时,神色间是说不出的惊讶,他问我原因,我只说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接着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迷茫、无助,还有悔恨如同走马观花闪过他略显了皱纹的脸颊。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看着我说,你不能没有武功,从今晚开始我会将我毕生所学传授给你,我教你的和你以前在魔教学的不尽相同,可以说是各有千秋,所以你最好忘记那些口诀秘籍,这样效果就能事半功倍。
于是,在此之后的每一晚,我都会等苏扬睡熟了后才出来,每次连叔都会早早地来到林子里等我,见了面,话也不会多说就开始教授指点。 连叔说我是天生学武的料子,身体会自然地对所学的东西做出反应,每一个招式,每一步走法,浑然连贯,毫无破绽。 连叔说这些武功全是他自创,虽比不上魔教秘籍的霸气和凌厉,然其刚中带柔的韧劲和灵活却是其他武功所不能比拟的。
和以前一样,连叔在我眼里,始终只是连叔,就算他对我的爹娘做下了多少无可挽回的错事,他仍旧是我的连叔,第一个关心我爱护我的亲人。 每一晚学武结束后,他都会替我输送真气,他说我失了内力,用武就只能是空有其表的花拳绣腿,他说要将他毕生的功力传授给我,所以他做到了。
最后一次见他的那晚,他告诉我他要离开,我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他的旅途还没有完成,他想要继续下去。 我没有任何的理由去挽留,毕竟,我的生命里已经不只有我一个。
最近感觉苏扬很不对劲,时不时的会干吐,脸色也很苍白,我说带她去看看大夫,她怎么也不愿意,她有事瞒着我,我能够肯定,可是我不想逼她,只要她愿意,她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就这样,我看着她一天一天虚弱下去,心里虽然着急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她在我怀里昏倒了,我才明白,有什么很严重的事发生了。
我抱着她疯狂地奔跑,我叫着她的名字,亲吻她的脸,她的额,可她始终闭着眼,对我不理不睬,那个时候,我的世界仿佛轰然坍塌了下来,抱着她的手不住颤抖,好像一个不稳就要松了开来,我抱紧她穿过了一片有一片的树林,等到我都快要力竭而倒时,昏花的眼里竟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院。
我大喊着冲进去,不顾面前迎上来惊惧的面孔,我哀求着让他们帮我寻找大夫。 那是一对中年夫妇,见我抱着一个人急急地跑进他们的家门,原本害怕的神色也静了下来,他们把我带进屋里,然后那男的就匆忙跑了出去,剩下女主人在那里帮着把林苏扬放到床上。 她说,已经去请大夫了,让我不要担心,我向她道了谢,回过身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苏扬的唇色也开始变得苍白,我x近她,确定了她的呼吸还是平稳的时才放松了下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晕倒,只知道当她无力地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的身体也变得凉凉的。 连叔说我是一个冷静,自制力极强的人,可是一遇到她的事,我所有的冷静和自制全都失去了作用,连叔说,这才叫真正的爱,就像当初为了她我可以义无反顾地抛下所有那样,理智被我弃之如履。
没有人告诉我,爱一个人就要承受痛苦,这是等价的交换。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走上了这条路,并且是心甘情愿,乐之如怡。 所以当找来的大夫说她怀孕了的时候,我的心里不是怀疑她的背叛,而最迫切想知道的是她究竟怎样了,为什么还不醒。
大夫说她身体虚弱,因劳累奔波而晕倒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我一直守着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等着她,等她醒来。
好不容易等到她睁开了眼,我抱着她不想放手,似乎只要自己一松手,她就又像以前那样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
她要一个人在房里洗澡,我顾虑她刚醒来身子还很弱,不放心地坐到了门前的石阶上等她。 突然听见房里一阵响动,我赶紧撞开门就看见她靠着木桶坐在地上。 我抱起她,不顾她的反对替她解了衣衫,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我的手有些颤抖。 她红着脸低头不看我,我试了试水温才将她轻轻放进木桶里,我说,我在门外,有事就叫我。 她点头,仍旧不敢抬头看我。
那一晚,我却睡得比以往更加踏实。 因为,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很多,关于她对我的感情,关于我和她的将来,关于,那个与我没有血缘的孩子……我在意的,我想要的,都在我的身边。 我抱着她,头埋在她的发间,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这样,知足了。